穆亦嫣偏头系安全带,没有去看她,只是不解地问任穗箐:“妈,你的车不是停那吗?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去?”
任穗箐处变不惊,抱着双臂说道:“昨天排练扭伤了手,开不了车。看迷迷刚好来接你,蹭一下车不碍事吧。”
穆亦嫣低头点起龙€€的显示屏,语速飞快地问她妈:“你去哪?我给你挑一条最近最便捷的路。”
任穗箐扶了扶墨镜:“沧澜大剧院。”
导航显示沧澜大剧院离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七八分钟的车程,龙€€悄悄瞥了一眼,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庆幸还好不是先送阿嫣再送任阿姨,让她单独和任阿姨处在一个空间里,肯定招架不来。
任阿姨会用眼刀在她脑袋上身体上开无数个洞。
有穆亦嫣拉着任穗箐东拉西扯,转移了大部分的战火,龙€€只要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司机。
她瞅准时机,能踩油门的时候狂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将任穗箐送到了沧澜。
“到了,谢谢啊迷迷,阿姨下次请你吃饭。”
沧澜大剧院门口,任穗箐冲车里的龙€€招手,笑容看似和善,其实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龙€€降下车窗点头。
穆亦嫣脸臭得很,快速地将车窗升上去,懒得跟她妈妈告别,用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走吧,我们赶时间。”
后面的路程,龙€€没有再踩油门了,以她一贯的速度行驶着。
虽然出了一点小插曲,但后面的路程还算顺利,穆亦嫣到绘腾大厦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有几分钟。
她不急着下车,扭头看龙€€。
龙€€坐得很直,脸绷着,嘴抿着,万千思绪都写在了脸上,组成了一副大写的心神不宁。
穆亦嫣忍不住笑了,她松开自己的安全带,面朝龙€€,使唤她:“脸转过来。”
龙€€加载缓慢,隔了几秒钟才接收到信息,弄明白她的意思后,乖乖照做。她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朝着穆亦嫣转了过来,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些许不解。
穆亦嫣注意到自己刚才没发现的细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问:“你就这么怕她?”
龙€€发不出声音,只能诚实地点头。
穆亦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睫轻颤一下,眼里有异样的神采闪过,“可是要追我的话,就得过她那一关,以后说不准要天天见她,怎么样,要不要知难而退?”
龙€€依旧没有说话,但是没什么犹豫地摇头了。
虽然没听到想听的话,但穆亦嫣还是被她毫不犹豫的神态戳到,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到处都是冰面裂开的声音。
她眨眨眼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龙€€按照惯性点头,似乎还没琢磨明白她的意思。
穆亦嫣说:“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龙€€喜欢看她盈盈含笑的模样,她觉得很放松,她静静等着,等着穆亦嫣说下文。
穆亦嫣倚在靠背上,缓缓道:“好消息是,半个月后,她就要飞到国外去巡演了,演出周期三个月,这三个月你都看不见她。坏消息是这半个月,她都得去排练厅排练,早上都是这个点出门。”
以任女士这个脾气,十有八九还是要找龙€€的茬。
穆亦嫣想让龙€€明白,她这个知难而退的“难”是多么大的困难。
龙€€声音嘶哑,努力张口说话:“我早上拉两个人也是一样的。”
穆亦嫣忽然就笑开了,笑得嫣然,像山野林间骤然绽开的桃花,绚烂而夺目,又似芳香扑鼻的百合,藏在空谷里,驻在野地上,一下子将香味推至十里八乡。
这一笑,冬去春来,漫山花开。
第13章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穆亦嫣又同龙€€说了几句话,交代得详详细细。手腕上的闹钟响了,也被她偷偷地按掉。
“晚上有个公司内部的聚餐,在我们那个小区办,晚上下班我坐同事的车过去,跟着大部队行动,吃完我会自己回去,你不用来接我。”
龙€€点头,说:“好。”
没隔两分钟,闹钟又响了一遍,穆亦嫣意识到自己真的得走了,低头解开安全带,和龙€€道别:“那我走了,你路上慢点。”
龙€€想起自己护了一路的早餐,拉了拉穆亦嫣的腕子,问她:“我妈妈做的早餐,你要不要?”
看到早餐,穆亦嫣想起龙奚给自己发的那几张照片,瞬间没了笑意。
她突然将手握成拳,朝龙€€伸过去。
龙€€心脏乱跳,不理解她这么做的含义。
穆亦嫣轻抬下巴,用睥睨的眼神全诠释了什么叫心高气傲,又轻启朱唇,说出了命令般的两个字:“套上。”
龙€€这下明白了,乖乖把早餐套在穆亦嫣手腕上,像一个忠心的仆人为高贵的女王服务。
“走了,你开车小心点。”女王将飒维持到最后一秒,踩着高跟鞋走了,给龙€€留下一个写满决绝又稍稍透着点无情的背影。
龙€€笑了。
她的笑是给现在的她们,也给刚才的自己。
刚才她听到了一段至关重要的对话,她从对话里获得了极为关键的信息。
比如穆亦嫣知道她在追她,并没有那么排斥她的追求,她以后再也不用搜肠刮肚去找蹩脚的理由来用了。
她想见她,就去见她。
又比如任阿姨......
想到这个龙€€的笑又很快淡了下来,因为未来半个月,她都要承受任阿姨犀利的言语和杀气腾腾的目光。
她还没想好怎么招架。
她也想让任阿姨不那么讨厌自己,可她不知道怎么做。
带着愁绪回到公司,助理提醒她一天的工作安排。
龙€€听后,又在两个项目的间隙加了一个操作简单获益快的实验。
助理不建议这么做,因为这么安排的话,龙€€今天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龙€€摇着头说没什么,执意要这么安排,工作对她来说也很重要。
拿不出手的老婆本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是她不自信的根源。要想快点攒够老婆本,她就得加倍努力地工作。
助理去安排。
龙€€立马换上实验服,朝着实验室走去。
欲将一切烦杂抛到脑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但受早上那些事的影响,龙€€工作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些紧绷,导致她一整天脑袋中的弦都没松下来过。
工作结束时,实验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龙€€拿起手边的东西喝了一口,发现是冷的,拿起来看了看,才知道自己喝的是早上的绿豆汤。
这状态不对。
龙€€神思恍惚地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想自己得去洗洗脸,把脑袋里的那根弦拧松。
再这么绷下去,她的脑袋会出大事的。
回到十七楼的休息室,龙€€做了几个深呼吸,低头用温水洗了一把脸,觉得有点效果,她又多洗了几次。
洗完后,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刚要将毛巾挂回去,她的脑袋嗡了一下,龙€€反射性地握住了洗手池的边缘,慢慢弯下了腰。
高强度的工作带来的是超出身体的负荷,这些负荷不会因为几个简单的动作而消弭。
被亏待的大脑已经用眩晕和疼痛表达它们的不满了。
龙€€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向办公室挪。
她的药就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是一种药效很好的含片,吃在嘴里清清凉凉的,很舒畅。她妹妹不远万里去那些深山老林,多数是为了采摘制作它们的原材料。
她这几年头疾犯的少,办公室那一盒应该还没有吃完。
扶着墙壁,龙€€半睁着眼向办公桌挪来,汗水打湿了她脸,往她眼睛里渗。
她努力将眼睛睁开,努力辨认方向。
不是那种一阵一阵的疼,而是像脑袋上悬了一把刀,时间每过一分,悬着的刀就往她脑袋里扎一寸,将她所有的神经碾薄切碎。
再过几分钟,这些蛮不讲理的疼痛就会将她浑身的气力榨干,那时候再想爬起来,可不是简单的事了。
摸索到办公桌边缘,龙€€直接将桌上的文件和电脑推倒,让身体的重心落在混乱的桌面上,继而伸长手,去够桌子中央的那个抽屉。
由于所处的方向不对,龙€€尝试了几下,并没有将抽屉拉开。
她歇了一阵,感受着热汗飞快地沁湿她的衣服。
能喘上气了,再睁眼,再做努力。
取出含片放进嘴里的时候,龙€€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浑身湿透地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任由自己的身体泄了气,缓缓滑向地面。她跪坐在地上,感受着清凉的药汁顺着她的喉咙滑进肚子。
那把扎进她脑袋里的刀停止了下探,被逼着一寸一寸抽了出来。
这个过程依旧都很痛苦,龙€€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她闭着眼睛,任由冷汗涔涔落下。
半个小时后,龙€€缓过了劲来,她慢慢站起身子,一个一个地把掉在地上的文件捡起来,重新放好。
回家的时间比平常迟了不少,沈再青打电话来问,龙€€只说是工作耽搁了,工作做完就回来。
她特意在办公室里洗了个澡,换上备用的衣服。
以防万一,下楼前她又吃了一片药。
许久未露面的头疾来势汹汹,上次还是吓她的,这次就动真刀真枪了。
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回到三号楼,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龙€€在车库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见面色恢复得很好,神色也看不出异常,才安心地上了楼。
打开家门,诱人的香味飘来。
龙€€抬眸看向餐桌,紧接着又疑惑,她妈妈和妹妹不知道跑哪去了,餐桌边上没人。
还有不同寻常的,她们家客厅的灯光被调暗了,乍一看有一点阴森。
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姐姐回来了”,龙€€这才将目光转向阳台,发现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阳台忙碌呢。
原来是在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