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杨胜猛地起身惊醒,第二秒就捂着因为宿醉而剧痛的头呆坐在床上。
是梦?还是现实?
昨晚的那道像闪电一样的身影会是人类吗?看着还是个孩子,但是孩子会大半夜在草丛中乱窜?就算是,哪里会有孩子有那样的速度和灵敏度?
那样的迅速敏捷,就像真的生长在丛林中的猛兽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家小孩有这样的身体素质,即使是那些田径大国。
杨胜努力回想,但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从米强家出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这会儿怎么回忆也是无济于事。
“杏儿,昨天晚上咱俩回家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杨胜还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什么小孩?你可别吓我,昨天路上黑咕隆咚的哪来的小孩?”陈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又做梦了吧?”
杨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把一切都归咎为自己是太想要田径人才所做的梦境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梦,每次醒来都是空欢喜一场。
只是没想到都退休了,还整了这么一出。
陈杏给他递了杯水,今天老两口打算去之前资助的孤儿院看看,之前院长一直就有邀请,但因为工作原因他俩一直没回来,这时候终于有时间就应了约。
“要不我跟院长说明天再去吧。”陈杏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杨胜这两年忧思过重身体大不如前,精神头都跟着国家队磨没了,原本挺拔的身形也佝偻下来。
杨胜喝了两口蜂蜜水,感觉缓过劲儿来,头痛也逐渐消退,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起猛了。再说杏仁孤儿院从建立咱们就没去过,一推再推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陈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起床洗漱,快到十点,杨胜夫妇才来到在杏仁孤儿院门口。
杏仁孤儿院其实挺大的,毕竟乡下的地便宜,用砖墙圈起一片地,里面有个两层小楼,就是孩子们和老师住的地方。
木头的大门显得十分厚重,远远看去还挺气派。
当年陈杏这辈子做生意的钱大部分都投了进来,他俩都是对生活物质没什么要求的人,手里有了闲钱就想着为社会做点什么事才行。正好当时留守儿童的新闻出来,他俩就建了这个孤儿院,不光收养孤儿,也给留守儿童提供一处受人照看的地方。
张院长开门赶紧迎上来。
“您们可算是过来了,您就是杨胜先生吧。”张院长笑着跟杨胜握手,他们都是通过中间人联系的,这还是第一次见,握完了又跟陈杏握手,“陈杏女士,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
几个人寒暄几句,院长就带着两位进去。
一进去就是一片大的活动场,有一个小的胶皮操场,剩下都是草坪和土地,零星有几个滑梯秋千之类的玩具。
正赶上孩子们在外面自由活动,一共十几个小孩,在操场上到处跑来跑去玩着抓人的游戏。有一个阿姨在旁边看着,省得出什么事儿。
“这些院里面都是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年纪大点的这会儿还在学校上课。”张院长说。
杨胜和陈杏笑着点了点头,夫妻俩感情融洽但一直没有孩子,对于小孩格外喜欢。
现在看着这帮孩子的笑脸,他俩心里也高兴。
“哇!”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道哭声。
三人顿时都往那里看去,只见一群孩子围在树下,一个传染一个,哭得可带劲了。
阿姨赶紧往那边走过去,张院长看了眼夫妇二人,只见陈杏一个箭步就去往那边,他也只好跟上。
走近了一看,那帮揉着眼睛哭得厉害的孩子中间还蹲着个正揉着耳朵的小孩,他脚边散落着一只鸟的残骸,脖子被活生生扯断,身边一圈都是鲜血。显然,就是这幅场景引起了哭声。
尽管脚下是尸体,旁边还在鬼哭狼嚎,但中间的小孩倒是一脸淡定,完全没被其他环境影响。本来看起来在发呆的涣散视线,在察觉到陌生人过来的时候突然聚焦,他猛得把脸转过来,盯着杨胜和陈杏看。
这一转头,惊得杨胜往后退了一步。
倒不是说这孩子长得有多吓人,反而他面容清秀,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分明的五官,一双上挑的圆猫眼炯炯有神,乍一看,他偏棕色的眼睛和骨相都显出几分漂亮混血的样子。
但杨胜却被这张可爱的小脸搅得思绪混乱,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张脸和他梦里黑影的脸一模一样!
不,没准那根本不是梦,而是他真实所见!
不管怎么说,他只要问问这孩子就好了。
杨胜忍着心中如火山喷发的兴奋,面上挤出亲切的笑脸,无视那具血淋淋的鸟尸蹲在这个孩子面前。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他开始柔声柔气地试图跟小孩套近乎。
那小孩一动不动,倒是张院长接了话:“麦哥,他叫派克,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杨胜一愣。
张院长点点头:“但是能听懂,就是挺淘的,有时候会装傻。他也不是我们院里的小孩,而是村子里的留守儿童,除了他外出务工的爹以外,家里没人照顾他,我们就让他过来吃饭。但他也不好好吃,老是抓这种小动物生着吃,说了也不听。”
陈杏瞪大了眼睛,指着他脚底下被拔了毛的鸟尸惊恐地说:“所以这是他的饭?”
张院长无奈地点点头,显然也是为这个特立独行的孩子伤透了脑筋。
杨胜蹲下身子,双眼注视着那派克的眼神。
年龄还很小,那双眼睛却……
那晚吓到他也是同样的原因,现在白天看来更加明显。
警惕、野性,还有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挑衅一般的自信。
即使是手搭在一起,他的手也必须是在上方的。
仿佛只要不顺他的意,他就随时都会扑上来,把你狠狠撕碎。
这是笃定是自己会赢的,属于王者的自信。
杨胜不明白这个生长在乡村之下的孩子哪里来的这种眼神。但这种眼神,他在世界赛场上见得太多,所有最后在那田径赛场上闯出名堂的著名运动员当他们认真的时候,都具备这种眼神。
对于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是成为王者必备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看上是个好苗子教练就忍不住拉拢,杨胜抿了抿唇,干涩的嗓子勉强挤出声音:“你,派克,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派克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蹲在原地和杨胜接着对视,过去了很久,仿佛确定他没有什么威胁,才安然地坐在地上,开始撕扯自己手上的鸟。
周边的孩子已经被阿姨带走,免得看见血腥的东西。
杨胜想伸手阻止,谁知道下一秒就被看起来放松的派克,立刻就呲起牙,做出准备攻击的动作。
张院长赶紧把杨胜搀起来,他是真怕这混小子给这位来上两下。
陈杏看着派克撕扯生肉,实在是有点于心不忍,即使那孩子看起来会攻击自己,她还是从兜里掏出一枚她随身带着防止低血糖的巧克力蹲下身子,怕他不会剥糖纸,陈杏还特意剥好了糖纸,在派克紧紧的注视下递到他面前。
陈杏看着他的眼睛随着她的手动而动,就像自己之前收养的野猫一般,她心中一动。
抬手制止张院长继续说话,她张开手在派克面前,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把巧克力递到他面前让他闻一闻。
对面的女人手中的黑球闻起来甜甜的,从未有过的味道让派克开始分泌口水。
在孤儿院已经习惯被偶尔投喂的派克看了陈杏一眼,直接伸嘴咬过那个黑球。
甜蜜的味道在嘴中化开,浓稠又绵密。这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味道,奇怪,但又格外好吃。派克瞪大眼睛,充满惊喜。
陈杏看他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小声笑了笑。
即使再吓人,终究还是个爱吃糖的孩子。
心里最后一点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直接伸手摸上他的发顶。
派克一激灵,但是并未躲开。女人柔软的手和身上好闻的气味,唤醒了他很早很早的记忆,模糊中有一个截然不同但都很温柔的身影。
派克眯起眼睛,背景都飘出了小花花。
张院长神奇地看着这一幕,派克也已经六七岁了,来孤儿院也有三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谁有过亲近的感觉,如今看他甚至有点享受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唏嘘。
爱才之心不死的杨胜给了自己媳妇一个眼色,陈杏自然懂他什么意思。
她站起身来,在张院长不解的眼神中,跟杨胜退出好远的距离。
“还想吃吗?跑过来就给你吃!”陈杏举着另一颗巧克力喊道。
派克耳朵动了动,支棱起头,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感兴趣。
杨胜掏出手机打开秒表界面,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
预备€€€€起跑!
他心里默念。
瞬间,如一道闪电经过,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即使他跑步的姿势十分变扭,甚至偶尔需要手伏在地上,这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依旧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转眼,巧克力已经进了派克的嘴,他再次享受地眯起眼睛。
杨胜按停秒表的手几乎在颤抖。
13秒1!
未经过任何训练,甚至身体还未成长,用极其变扭的姿势跑出的成绩!
眼前这个孩子,果然天生就具备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天赋!
第3章 风的孩子
派克为什么会如此怪异?
因为在他自我认知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换句话说,他认为自己还是那只生活在大草原上的猎豹之王,派克。
猎豹小小的脑瓜实在不太理解,他是怎么从长身长爪的猫科动物变成了现在的两脚猿。
即使身体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奔跑的时候调动哪一块肌肉,如何发力,怎样冲刺。对于奔跑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猎豹来说,适应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即使自己的身体是之前无法想象的脆弱,他依旧可以依靠自己高超的捕猎技巧和速度,抓到一些小动物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但是一年一年过去,他逐渐认识到,这里和草原,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更安全,也更复杂。
还会有人给自己无偿的提供一些食物,味道不好,但还是可以吃饱肚子。
对于鲜肉的渴望总是促使着他去打猎,但是当他享受自己的食物的时候,那些给他提供食物的人就会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是的,时间推移,派克已经学会了一些这个地方的规则和语言。但身为王者的骄傲,让他并不在乎。
只要吃饱活下去就够了。他本来是这么想的,直到有一天接触到了一种好闻的黑丸子!
新奇的美味让没见识的小猎豹瞪大了眼睛,之前从未尝过的甜味撩动自己的每一根神经,连肌肉都□□着舒缓下来,身体每一处无一不在诉说着,他想要更多!
但是他知道,在这个地方直接抢是不行的,于是他头一次试图理解努力眼前这个女性到底在表达什么,如何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好吃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