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你们就打架！都给我叫家长来！”
……
于是杨胜刚回家还没歇好，就又被老师急急忙忙叫到学校。
一进门，就看见脸上挂了彩的派克一脸不服地站在墙角，旁边是一溜也跟他一样挂彩的小萝卜头，离得他远远的，想碰到了狼的小绵羊。
“怎么了这是？”杨胜抓着派克的肩膀看他颧骨上的伤，“怎么打架了？没事吧，疼不疼？”
派克没搭茬儿，他压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老师念叨半天，他还是因为杨胜嘱咐了要听老师的话他才没抬脚就走，老老实实站着听完了。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把杨胜拽到一边。
剩下那几个家长还没来，班主任就先跟杨胜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发生口角打了起来，回家教育教育就是了。虎子他们那几个家长姗姗来迟，好像对于自家孩子招猫递狗都已经习惯了，更何况他们也都认识杨胜，还不等班主任解释，就扣着自家孩子道了歉，领了书本回家了。班主任竖着眉毛念叨几句，安排了一人一篇检查，然后就放几个人走了。
本来如临大敌的杨胜被学校和这帮家长一通丝滑的操作给弄懵了，只好沉默的带人回家，回到家之后陈杏一顿念叨，他俩才得知派克打架的原因。
派克两个字两个字的蹦，陈杏和杨胜也慢慢明白过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竟然是他俩忘了嘱咐一句不要和同学打架！
这原因让二老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脸都憋青了。陈杏睡了大半夜突然坐起来，把老杨推醒：“不是，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咱们没有没嘱咐的了吧？”
杨胜困得要死拍着脑袋，头一次感觉到了养孩子的艰难。
……
由于第一天派克的凶名被证实，一个人打四五个孩子还不落下风，孩子们都自觉躲着他走。
但被揍的那几个皮孩子，倒是围绕过来，跟着派克后面当小尾巴。
“老大老大！下节体育课！快去楼下集合了！”虎子嚷嚷道，他的大嗓门震得隔壁班都往外看。
派克看了眼楼下的塑胶操场，慢吞吞地站起来往楼下走。
虎子在他后面叽叽喳喳说那班谁谁谁是个书呆子，哪个又被老师骂了，开学短短几个礼拜，他倒是把年纪的人都记住了。
但是任凭虎子怎么搭茬，派克就是一句话不说。
“虎子哥，大哥怎么都不说话啊。”一个小圆寸偷偷凑到虎子耳边说。
虎子瞪他一眼，一爪子就给他拍远了，大声说道：“你懂什么！这是高冷的大侠风范懂不懂！金庸看过吗？西门吹雪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好像是……古龙的吧……”小圆寸小声吐槽，不过这回可不敢让虎子听见了。
新生的前几节体育课都是教学广播体操，要是真论起来，这节才是这帮小萝卜头第一节 真正的体育课。
体育沈老师满意地环视一眼，前面几节广播体操教得他比孩子们还累，今天才算是真正步入正轨了。
“我们第一节 课就来热热身，跑跑步哈。过段时间就是运动会了，咱们班争取拿个好成绩回来。”
一听到跑步，派克眼睛都亮了。
这短时间上学把他可憋坏了，天天坐在教室里，一坐就是几十分钟，感觉自己骨头架子都坐散了。天天就盼着回家跑个几圈。
这会儿老师主动提出来，他几乎是急不可待。
沈老师先带着一帮孩子做了很久准备活动，才准备开始测测孩子们的五十米成绩，用来挑运动会人选。
派克站在起跑线，紧紧盯着前面，耳朵竖起来准备听着老师嘴里的哨声。
沈老师心里估摸着一年级的小孩的反应能力，都没拿专业的秒表，准备随便心里估个数就行了。
第一组，就是挤到前面的派克和虎子还有小圆寸。
“大哥，你放心，虽然我跑得很快，但我相信你更快！”虎子在旁边给派克加油鼓劲，派克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眼睛里只有跑道，和跑道那边的风景。
跑步时候划过耳边的风，脚蹬踏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心脏加快的跳动，一切一切都让他无比怀念。
快点，再快点，让他跑步！
“哔€€€€”哨声响起。
如一道闪电划过。操场上寂静无声。
沈老师只感觉一道劲风经过自己，什么也没看清。
什么东西窜过去了，他吓得口哨都掉了下来。
在起跑线上被台风尾巴扫到的虎子和小圆寸更是愣在原地跑都没跑。
小圆寸回过神不知所措道：“虎子哥，咱，咱还跑不跑了？”
虎子咽了咽口水感叹：“不，不愧是大哥……”
寂静的操场爆发出了激烈的讨论声，还没跑过瘾的派克默默一路小跑跑回来，排到队尾。
骄傲的猫猫也知道自己速度快，昂着头准备听听同学的夸奖。
却没想到€€€€
“我刚才没看错吧，派克跑步怎么还用手啊？”
“是，是用手了，像个癞蛤蟆一样……”前面两个小女生小声嘀咕道。
癞蛤蟆？
派克转头就问虎子：“癞蛤蟆，是，什么？”
虎子瞪大眼睛，头一次听见派克跟他说话，就像得了圣旨一样兴奋，跑到旁边的排水渠边上开始翻找，半晌他抓着一只背上疙疙瘩瘩，丑了吧唧的四条腿生物跑了回来。
“大哥！这就是癞蛤蟆！”
看着那丑玩意儿四条腿着地的跳着跑开，派克的脸顿时都绿了。
第5章 报项目
自从那天回家，派克的跑步姿势逐渐变得正常起来。
杨胜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依旧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没忍住塞给了派克半盒巧克力，然后被陈杏揪着耳朵骂了。
即使那天在体育课上一鸣惊人，但是因为跑步姿势太怪，依旧没有任何小朋友敢上来搭话。除了虎子一直缠着他叫大哥之外，派克开学以来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不过他也不太明白朋友的概念，所以也觉得没什么，只不过在学校里，走到哪里就被人隐隐排斥的感觉，依旧不是太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没有什么善恶观念，只知道随大流，家长朋友们都在不理他，那他们也就不理他。
“今天我们来检查大家十以内加减法的运算，大家来黑板上一人做一道题。”数学老师放下书说。
话音刚落，大家一拥而上在黑板写出答案，题目很简单，但凡家里有教过的孩子都算的很快，就算没有也算了一会儿就得出答案。只有派克，头一次面对粉笔这种东西，连怎么用都成了问题。
虽然他对这副身体跑步适应得很快，但是用手来做一些精细活一直是难题。
陈杏当初用了三个月才教会他用钢笔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自然还来不及教他学算术。
数学题很难，拿粉笔写字也很难。
更何况身边所有人已经写出答案回到座位，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板处，变扭地握着笔，苦苦思索老师上节课讲了什么。
“没事的，直接跟我说答案也可以。”数学老师在旁边柔声说道。
“他不会说话！”底下有小孩接茬。
“哈哈哈哈哈哈！”老师还来不及阻止，底下已经爆发出了一片笑声。
派克回头冲着他们呲牙，面目狰狞，虽然吓得孩子们不再作声，但是依旧有些窃窃私语。
“上课不要说话！”数学老师严肃地说道，回头又看看在讲台上的派克，无奈道，“你下去吧。记得复习。”
派克顶着一堆的视线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抿了抿唇。
中午吃饭的时候，派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食堂，在扎堆的小朋友当中格外的显眼。
不过一年的时间，派克已经习惯在饭桌上有人给自己夹菜，问自己今天的菜好不好吃，够不够吃。突然又变回了自己一个人吃饭，派克竟然有些不适应。
盘子里是他最喜欢的鸡腿，香味扑鼻，是他上辈子绝对吃不到的美食。但一向食欲旺盛的派克，却在周边的视线里失去了食欲。
身边没有风但是凉飕飕的，心好像沉了几分，食物也变得不再美味，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什么呢？
这是派克成为人之后，头一次领略到孤独的滋味。
拿了饭的虎子一眼就看见了孤零零坐在餐桌吃饭的派克。
“虎子哥，我们要不要过去跟大哥一起吃饭。”小圆寸小声说。
“我可不敢。”旁边另一个小孩说道，数学课上派克一呲牙他就想起之前挨的拳头，脸上止不住的幻痛。
虎子也咽了咽口水，有点犹豫说：“算了吧，这才是大哥的风范，咱们凡夫俗子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当天回家，杨胜就觉得派克有点精神不振，跑步都没有之前开心了。
带着他跑完日常的训练量，杨胜掏出一颗巧克力，直到看到他没有立刻塞进嘴里，而是揣进了兜里，杨胜心里咯噔一下。
这孩子平时见了巧克力都不要命了，这会儿连这个都打不起精神吃，怕不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想到这，杨胜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拽着派克就地坐下，准备谈心。
“怎么了小派克，学校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派克沉默了一会儿，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难受。”
杨胜沉下目光，他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自家孩子天赋秉异，但不怎么会说话，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再加上村里之前有些关于他爹的风言风语，派克他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处境一定不太好。这也是他和陈杏一直担心的事情。
即使派克只说了短短两个字，他都可以想象到他在学校一定是没什么朋友，中午自己一个人吃饭的场景。
但这种事，他作为家长也不能强行去学校改变那帮小萝卜头的想法，虽然他很想。
杨胜叹口气，随手扯下两根狗尾巴草，开始拧小兔子哄孩子，他看着远处，慢慢张口说道：“你看远处这山，这河，都是孤零零的一座，一条。但他们一个顶天立地孕育了无数生灵，一个蜿蜒曲折滋养了整个村子。大丈夫生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你有着过人的天赋，也有着落于人后的地方，我能看到，今后也会有更多人看到。但是无可奈何的是，总会有些人就是看不到，因为他们的视线从来都只能看到山上的一棵树，水里的一条鱼。”
杨胜把手上拧好的兔子递给满眼好奇的派克，看着他摆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现在的你听不懂，但你总会有听懂的一天。你要记得，你是不同的，但不是孤独的。你也许会开辟一条无数人都不敢想的路，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但你背后永远有我，不要怕。”
很多年以后，身披国旗的派克第一次理解了教练的话，正如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
但是幼小的他只当做耳旁风，但是看着杨胜的笑脸，他就觉得心口一直沉甸甸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变得轻飘飘的，于是掏出兜里的巧克力扔进嘴里，和往常一样享受地眯起眼睛。
杨胜大笑起来，拉着派克站起来往家走去。
“走了走了，回家，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