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出来有任何潮湿,但是这里的空气都比室外冷了好几度。
“你叫什么?”苏千怡问道,她抱着手臂,脸上挂着不屑的神情。
“南嘉恩。”他回答道。
“哦?我知道你。”她突然笑道,“你不就是之前许艳生不出孩子,他们又从孤儿院随随便便挑出来的嘛。”
太太们每天都聚在一起,聚来聚去的,八卦毒嘴,房间外面的人的背景,苏千怡都知道不少。
“许艳肯定对你不太满意,不然的话怎么会把你带到这里……”她笑道,嘴角上扬。
明明眼前是一个失明的人,南嘉恩却觉得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在他心底留下痕迹。
“你怎么不说话?你过来。”苏千怡不耐烦地说道。
南嘉恩愣了愣,还是走上前,他以为苏千怡或许是真有什么事。
没想到苏千怡突然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拉着他的衣领,“我妈还真是不挑,一个和南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子都给我叫过来了,你们当我是什么!我是可以被随便对待的吗!”
因为腿上还有伤,她顺势倒在了南嘉恩身上,南嘉恩还在她的咆哮里,护着了她的腰,“…苏小姐你…”
苏千怡完全看不见,在那一霎那感受到了有人稳住了她的身体,她停止了几秒,手还紧紧地勒着南嘉恩的脖子。
她只想对每一个前来相亲的人发出脾气,借力恐退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只要她说出这些难听的话,就可以让这些人讨厌她避开她,就不用被塞去另外一个敷衍的家庭了。
苏千怡发出怒吼,凭什么,难道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一个看不见的废物吗?
外面的人听到声响,终于冲了进来。
“苏千怡!你又发什么疯!”苏母吼道。
许艳手上还端着红酒,刚才还在堂前跟人聊天呢,现在小跑过来的时候酒都撒了不少。
“我发什么疯?我说错了吗?你给我选的都是什么人,我说了多少次不想结婚不想结婚!为什么你总要逼我!今天这又是谁呢?上次还是一个完全瞧不起我拉我去他家做小三的猥琐男,你们嫌我麻烦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弄死我!”
苏母急迫地想捂住她的嘴巴。
苏千怡突然声嘶力竭,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因为过于用力,她长长的指甲都陷进了南嘉恩的皮肉里,“你们全都去死!”
一直等候着她病情发作的医生又从旁厅冲了过来,仆人将他们两人拉开,苏千怡不仅抓着自己的头发,还抓着南嘉恩的脸,一个女孩儿生出如此大的力量,在一片混乱中,苏千怡终于被打了镇定剂。
从会堂走出来,许艳还有些面带异色,她只听说苏千怡是身体不太好,没想到脑子也不太好。
许艳没有办法容纳不了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实际上,长久以来她就是受不了又蠢又笨的存在。
“简直是一个怪人。”许艳念叨着,又拿出纸巾给自己额头擦汗。
她瞥了一眼南嘉恩,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借力发泄情绪的理由,“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女的抓成这幅模样,明天我可要被那群太太说笑了….”
脸上的抓伤还是火辣辣的疼,午后的阳光普照,南嘉恩抬起头看向她,那里是一眼的沉静,许艳时常看不出南嘉恩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就是一个木讷的石头,她想着,根本是成不了什么大器。
身后的喧闹似乎还在眼前,南嘉恩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成想许艳开始翻出通讯录,就像是翻阅一个菜单一样,“苏千怡不太行。”
“还有谁来着,徐家的女儿似乎还在国内,陈家的呢…..”
“我不想结婚。”南嘉恩突然对她说道。
许艳有一刻的顿然,南嘉恩的话让她原本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南嘉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结婚,我对女…..”
现下发疯的人又变成了许艳,她大声打断了南嘉恩的话,“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到你后面的话;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兴趣没兴趣,在我看来你就是不想上进。”
所有的情绪在此时点燃了:“你这是不正常的!我怎么遇到你这样的孩子,你和那个人还没有断干净吗?他叫什么?”
这样冰冷的天气,许艳觉得更加闷热烦躁。她是可以完全找到这个人的,不管用什么办法,这只看她想不想,根本就是一会儿的事情。
“南嘉恩,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畸形,是错误的!你跟我说他是谁,在哪里工作?”
许艳想纠正,想铲除,想让他走上正轨。
“一个男人就应该和和女人生活在一起,结婚生子!这才是正确的。”
“他姓裴是吧?C城倒是有几个姓裴的…”
“你…你不要去打扰他。”南嘉恩眼里有一丝的痛苦。
这是他最后的体面了。如果让许艳去打扰到裴司琛,他不知道还能糟糕到哪里去。裴司琛不应该受到任何影响。
“打扰?这不是打扰,我是想让你迷途知返,从小到大我为你的事情煞费苦心,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要是被这些太太们知道我家的孩子是个同性恋,我会被他们怎么想?你就是这样自私的?”
南嘉恩越发觉得脸上的抓痕越来越疼,在许艳的一番逼问里,他无力地垂着手,艰难地说:“我不想结婚…我对女人没有任何感觉,我和那个人也不会在一起的。”
在这一刻,南嘉恩认为自己是一个永远不会幸福的人了。
许艳却不想放过他,果断地支配着:“我不管你这些,你明天就和我去徐家,徐家的二女儿你必须去见一面。你以为我不累吗?我为了你,打理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对于许艳来说,铲除不正确的想法从她上一代就做的很好,任何不对的思想和情感,都可以通过时间和教导让人走上正道。
不过是需要时间,和强有力的逼迫。
她不允许这种肮脏、畸形的情感在自己家里存活。
又一阵冷冰冰的风从头到脚袭了南嘉恩一身。
他突然回想起,从孤儿院接回来的时候,也是一个冰冷的天气,天空飘着秋黄的叶,摇摇欲坠,那时,从那时起他就从满腔期待再到消沉平静地接受。
但是如今他不想再这样了。
他想好好地生活,可能他是和陈春文一样的人,本身都流着一样的血液,他适合生活在小地方,没有什么志向,心理素质也不高,很容易被这些事情影响到,也不想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许艳的司机已经将车开过来了。
她在上车前对南嘉恩说:“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别人家的孩子哪有你这么让人恼火,南嘉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辆车已经往前开了许久,直至再也看不见。
南嘉恩一个人走在冰雪覆盖的大街,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巨大的被雪掩盖住的阴雾蒙住了他的身影,他漫无目的地往着一个方向前行。
中途有出租车滴了他几声,这人就像听不见一样。
这个平庸的人突然萌生出逃跑的想法。
只要不待在c城,去哪里都好。这里只会徒增痛苦和折磨,养母只会时不时地在他本以为最平静的生活里扎出一个洞,以及他愈合的时间只会很漫长。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他想着,自己现在还有一些存款,虽然不算太多,但是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还是能行的。
就像是找到一个逃避现实的缺陷口,南嘉恩急切地开始了计划,他得先去提交辞职报告,再把行李收拾一下,订好票,就可以离开了。
此时他的心情又悲切又激动。
可能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他本身平庸地活着对于许艳和南昌宁就是死罪,他不应该有任何期待,他已经厌烦了爱与不被爱的猜疑。
如果不去爱,不去寄托感情的话,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
南嘉恩告诉了李默要离开C城这个消息。李默听到后,还处于一脸震惊的面色,“不是,南嘉恩你怎么这么突然?”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南嘉恩低声说道,他脸上的抓伤还十分显眼。
“你脸上怎么了?”李默看到了。
南嘉恩用手挡了挡脸,“我…我不小心摔跤了,没事的。”
李默沉默了一阵子。他一直觉得以南嘉恩的性格,肯定是会留在公司留在C城最久的,没有人比南嘉恩更能容忍了。
“哎,马上都要过年了…不过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是吗?”
“对。”
李默皱着眉头,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南嘉恩摇头,“我已经收拾好了。”
最后两人还是下了馆子,南嘉恩请李默吃了最后一顿饭。这家烧烤店晚上人很多,多是来喝酒的中年男人,每个人脸上醉醺醺的,带着酒意。
李默给南嘉恩的杯子倒了一点酒,可能还是很纳闷道:“还真是突然呐,你走了,我以后可能会孤独许多。”
南嘉恩苦笑道:“你不是还有女朋友嘛。”
“对哦。”李默也笑,“但是兄弟你走了,公司也没有和我聊的来的人了,又少了一个看得顺眼的人了……”
李默一番吐槽后,两人都醉醺醺的。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李默问他。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会了。”
李默拍着桌子说:“要是你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开口哈!”
南嘉恩心里暖暖的,他轻声说:“谢谢…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
“哎说这些!”
回到家,李默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南嘉恩尚且还有些清醒,他将人移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在沙发上自己坐了一会儿。
这个决定他并没有告诉许艳,他想,就这样没良心吧,反正已经够让他们失望了。
他在购票平台上翻了翻,找了一个离C城很远的地方,挨着海,靠着山的Z城,地方虽然偏远了一点,但是看着环境还不错。
因为大雪的原因,裴司琛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去私人医院费了一些时间,赶到的时候徐妍已经被推进去做手术了。
裴明成还守在门外,没有离开。
父子二人就这样干干地等着。
“嫣然呢?”
“哦,它还在家里。”裴明成眼角的皱纹一览无余,他问道:“紧张吗?”
裴司琛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大衣外面还粘着雪花,“之前她做手术的时候,我更紧张。”
听到这里,裴明成转移了视线。
“现在情况好多了,但也不可能不紧张。”裴司琛深深地看向他。
从早上发过去的消息,到了晚上南嘉恩都没有回复。
原以为可能是南嘉恩工作太忙,又加班了。
于是他打电话过去,第一遍并没有接通,连日的转机里,裴司琛去厕所洗了一道脸。一月的瑞典没有什么阳光,天空灰蒙蒙的,大学覆盖之下,完全是一个黑白世界,没有什么色彩。
裴明成打算这次手术之后,带徐妍去温暖的地方度度假。
裴司琛回忆起第一次陪徐妍做手术,那时天气正是苦夏,医院外面的蝉叫个不停,明明是酷暑,但是人的手心却那么凉。
在下午出现一点阳光的时候,裴司琛再次打了一通电话,这次却意外地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