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细看,才看到南嘉恩的鞋子上沾了很多黑泥,小腿上还有红色的擦伤痕迹,不知道南嘉恩是在哪个臭水道上和乱七八糟的地方跑过,也可以看出南嘉恩是多么想离开他。
长久以来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这一刻消沉下去。
裴司琛心想,自己是多么可恶至极的人吗?
卑劣、偏执、极端,能让南嘉恩这么讨厌他。他很少感受到无力的情绪,那种不能因为努力而达到目标的无力感,在南嘉恩面前,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作用。
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他把南嘉恩抱起来,放进车里。南嘉恩因为这场逃跑完全没有力气了,似乎可以任人摆布。
他和南嘉恩一起坐在车后排,车从市区大道开上蓝山,开得很稳。
“你又想把我关着吗?”南嘉恩转头问道,面无表情,似乎是已然绝望了。
“裴司琛,你总是不会在意我的感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蓝山已经逐渐亮起了山间路灯,半山坡的树木因为盛夏又长高长深了,山风凛冽冷寒,像在鞭策人的大脑。
夜彻底降临。
很长时间,裴司琛都没有说话。
南嘉恩以为他已经忽略自己的话,大多总是这样,很多时候裴司琛对于不想听的话,就会变得默不作声。那也是一种对立的态度。
而隔了半分钟,裴司琛却转过头,声音艰涩,似乎做了很难的决定,他低声说:“南嘉恩,我可以让你走。”
南嘉恩还以为产生了绝望到谷底里的、不切实际的幻觉。但是裴司琛的声音非常清晰明了,表情也格外认真。
“我一直以为,让你呆在我身边,我还有赎罪的机会,可是我现在发现,你一直是痛苦的……”
一回到家,roro就从院子里跳出来,但是南嘉恩和裴司琛都各有心事,没有太理会它。
先前在车里,裴司琛又对他说,会把南嘉恩自己的手机和银行卡交给他。
裴司琛这副严肃的模样似乎没有说假话。
家里被专门布置了,房子角落摆满了很多蓝色的鲜花,餐桌上的装饰更为精致,放置着蜡烛和鲜花,正中间是一个蛋糕。蛋糕上面的数字突然提醒了南嘉恩,今天是他的生日。
如今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了,颜色鲜明却落了一层灰黯。
裴司琛没有对这些摆设有任何解释,直接忽视了它们。又不知道去哪里了,上了楼,好久都没有出现。
roro一直围着南嘉恩身边,好像感受到了提前离别的情绪,没有办法,南嘉恩只好把它抱在怀里安抚情绪。
他环顾着这些布置,把狗抱得更紧了。
南嘉恩一个人在楼下等了将近十分钟,中间依旧不安,以为裴司琛又会欺骗他,先前在车里说的话都不算数,只是想敷衍他,把他带回家里而已。
不久后,裴司琛才从楼上慢慢走下来,把南嘉恩的手机和银行卡、身份证放置在他的面前。
“我让你司机送你下山。”他眼眸一片漆黑,藏着很多情愫,他问南嘉恩:“你想好今晚住在哪里?酒店?”
而南嘉恩接过自己的东西,声音没有起伏:“我可以自己下山的。”
他走到门边,突然又转过身,roro也站在他脚边,紧跟着南嘉恩不放。
裴司琛被他这一回头带动了所有死寂的情绪,而南嘉恩目光警惕,只是问:“你没有在手机上安装追踪器吧?”
他怀疑、不放心的神情给了裴司琛重重一击。
裴司琛有些站立困难,腿上越来越疼,他不得已靠着旁边的墙,语气生硬,依旧不退一步:“你再不走,我就要改主意了。”
他的身影在没有开灯的角落越发落寞萧条。
这一次,南嘉恩没有回头,似乎是终于解脱了,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了,不会再看裴司琛一眼。
裴司琛看着南嘉恩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先是把一直门口叫喊的狗关进了小房间里,走出来不知道该干什么,又走到岛台前静默地站着。
内心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一个事情,也只有这一件事情了€€€€南嘉恩不会再回来了。
他可以把南嘉恩重新带回家里,设置更好的安保系统,也可以去购买一套能控制的tj工具,实际上,他有很多办法,但是没有一种能让南嘉恩全心全意地呆在自己身边。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痛苦的悔恨。
他想倒一杯冰水,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可是手一直在发抖,玻璃杯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玻璃碎片掉了一地,他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这时候外套口袋里面的钻戒盒随之掉了出来,那本应该是在今天能送出去的,可是如今看来,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裴司琛将它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天刚好是十月十号。
晚上十点十分的时候,蓝山山顶准时放起了烟花,一整面山壁被烟花的光芒照亮了,转瞬即逝间烟花四溢,它们爬升到云顶的星,又溅落在呼啸的夜风里。
短暂的白昼过去,黑夜又一次重新降临。密密麻麻的乌云重新占领这片天地。长久的黑暗袭来,再也看不见任何明亮的痕迹。
按照原计划这璀璨夺目的玩意儿应该持续十分钟,但是只放了三分钟就中断了。
极速地绽放,又极速地被泯灭,全然是看人的心情。
徐妍隔了几天才来蓝山别墅看望裴司琛。
她再有半个月就要出国了,特意去C城各个地方攒了许多特产。这天也想把买来的东西给他们带一一份。
客厅里面关于生日主题的布置早就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而关于南嘉恩的东西却没有人敢去动。
岛台上摆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烟灰缸。
转了一圈,也不见南嘉恩的人影。而裴司琛正在卧室收拾行李。
“儿子,你要出差吗?这才出院没多久怎么又要出去?”徐妍担忧地问,又帮忙和他整理着衣服。
“不出差。”裴司琛回答道,“只是去一家新投资的酒店。”
“啊?这也要你亲自过去看看吗?”徐妍不理解,“要不让陈助理去看看吧,你腿不是还没完全好吗?”
“没事,就去住几天。”
徐妍又突然想起来,问:“嘉恩呢?”
“他走了。”裴司琛说话声音很冷静。
“啊?去哪里了?”
“他不会回来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徐妍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裴司琛说完后,又想去拿床头柜的烟盒和打火机,徐妍也没有阻止他,她觉得儿子心里也难受,又问道:“roro呢?”
“不知道去哪里呆着了。”
“你和嘉恩都不在家,小狗怪可怜的。”徐妍慢声说道。
裴司琛认为狗每天好吃好喝好玩地供着,也不用工作,瞧不出有什么可怜样。
“虽然家里有阿姨照顾着,但是晚上这家里也没人,要不我带它几天吧。”
裴司琛没说好和不好,只是把roro平时吃的狗粮和玩具等等物品交给了徐妍的司机。
roro就这样被送走了,可能以为是要出去玩,狗脸依旧明媚灿烂,很开心地跳上了徐妍的车。
裴司琛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四下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他要被这样的寂静压抑得喘不过气,于是也推着行李箱离开了。
纵使给自己安排了很多工作,裴司琛还是走不出来。
几天后越闻博也回C城了。
越闻博从乡下茶田历练了一遭,人都被晒黑了一圈,对于裴司琛的事情有所耳闻,他想让自己的兄弟开心开心,大力拍着裴司琛的肩膀说:“不要把坏心情闷在心里,会得病的。”
私人包间里,裴司琛一脸无所谓,酒喝了半圈,又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
“你到底抽了多少?我天。”
越闻博看着一盒的烟,着实震惊,“喂,你别把自己抽没了。”
他想为裴司琛安排一场激情澎湃的聚会,没想到直接被裴司琛冷漠地拒绝了:“不去。”
越闻博过几天就要再次去西南了,两个人在许久未见的状况下还是去了拳击馆。
裴司琛很熟练地戴上手套,和陪练比赛。
倒霉的陪练节节后退,这看得越闻博脑瓜子疼,他半闭着眼睛,不太敢直视。他觉得裴司琛失个恋跟走火入魔一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裴司琛从拳击台走下来,仰起头喝了半瓶水。
“你不是身上还有伤吗?不想活了?”
“死不了。”裴司琛不在意地说道。
“我说谁没分个手、失个恋,你没有南嘉恩就不想活了?”越闻博喋喋不休,他觉得裴司琛消沉颓废了不少,“你振奋一点!”
他本来只是想说到那个意思,但是从裴司琛此时的表情看来,事情正在向不正常的方向前进。
从拳击馆走出来后,越闻博充当免费司机,正转着方向盘想把裴司琛送回酒店,副驾驶上的人却指了另外一条路。
“哦?你大晚上去你妈那里做什么?想你妈啦?”越闻博嬉皮笑脸地看向他,即使朋友非常难过,他还是想说些损话。
裴司琛侧过头,目光睥睨之下好像要吃人,“我要去接狗。”
“接狗干什么?”越闻博还是转了个弯,“天呐我以为你已经放任自流了,对自己身体都不在意了,再下也并不害怕自己残疾……狗,那条狗是叫肉肉吧?肥嘟嘟的,我在茶田的民宿都养了一条狗,不过是中华田园犬,没你家狗那么胖……”
“越闻博,你开个车屁话真多。”裴司琛平静地说道。
“骂我做什么?你现在旁边能有一个和你聊天谈心的朋友就偷着乐吧。”越闻博大声说道。
喧闹,非常喧闹,裴司琛调高了车载音乐,又习惯性地去拿打火机。
开到裴司琛父母家,越闻博看着他家这别墅,又哇了一声,进去后笑口常开地问候他的父母。
“小越,这下真是好久不见了。”
“阿姨,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裴司琛懒得听越闻博这些废话,问徐妍:“妈,狗呢?”
“哎哟,忘了跟你说最近roro拉肚子了,我下午给他喂了点药,现在还在窝里呆着呢。”
裴司琛去狗窝边看了一眼,roro没有什么精气神,看见是裴司琛来了,很小声地嚎叫了几下,又焉焉地趴下去,耳朵也不怎么动了。
这还是狗第一次生病。
“妈,我带狗去一趟宠物医院。”
越闻博又作为狗和裴司琛的免费司机,开到了市区一家正规的宠物医院。
一番常规检查后,医生说可能是最近降温,狗受凉了,于是便给狗开了一些药。
“这狗生病怎么比我还贵。”越闻博拿着单子,忍不住吐槽,“还是我家大黄狗皮糙肉厚,也不怎么生病,而且他还会自己去找草药嚼,多省心的狗。”
roro今晚还得在宠物医院里呆着,裴司琛走出来又拿了根抽着,似乎命就跟烟吊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