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 第28章

宣睢摇头,“没怎么。”

宋檀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吩咐小年把东西收整入库。

晚夕就寝之前,宋檀沐浴过后坐在熏笼旁,等着小年和落苏擦干他的头发。

屋外寒冷,室内却十分温暖,熏笼里加了苏合香,宋檀闻了一会儿就闻不出来味道,在那里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宣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宋檀身后,对着镜子拢了拢他垂在身前的头发。

他手里拿着那只明珠耳铛,放在宋檀耳朵边比了比。

“好看吗?”宣睢问。

宋檀一面笑,一面皱起眉,“怪模怪样的。”

宣睢碾了碾宋檀的耳垂,微一用力,银针便刺穿了耳朵。

宋檀闭了闭眼,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没有躲,也没叫疼。

明珠耳铛挂在了宋檀耳朵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曳着,顾盼生姿。

宣睢收回手,指尖有一点鲜血,一点点殷红的血,带着点隐晦的情色之意,十分能满足人的欲望。

宣睢从身后将宋檀抱紧,望着镜子里摇摇晃晃的明珠,喟叹一声,“真漂亮。”

第33章

宋檀醒来的时候宣睢已经上朝去了,那明月€€摇晃了半夜,清晨还带在宋檀的耳朵上。小年和落苏服侍他洗漱完换了衣服,端上来一盏冰糖雪梨炖燕窝。

宋檀坐在榻上,昨天未完的棋局已经被宣睢复原了,黑白子错落着摆在棋盘上。宋檀咬着小匙子,不知道自己闲来琢磨一天能不能反败为胜。

落苏去整理床榻,小年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抽出一瓶丹参膏,在宋檀耳朵上抹了抹。

“公公,这个耳铛要摘下来吗?刚穿了耳洞,不好带这么重的东西。”小年一边擦药,一边道。

“不戴东西,过两天就长起来了。”宋檀道。

落苏想了想,从自己的妆匣里拿了一对小银塞子,“先戴这个?戴个五六天,耳朵眼就长不上了。”

宋檀拿过来瞧了瞧,对着镜子小心地穿在耳朵眼里。

小年又紧着抹了点药膏,瞧瞧另一只耳朵,发现上头没有,便问:“另一只耳朵要穿吗?”

宋檀摇头,“怪疼的。”

小年和落苏对视一眼,对内帷之事并不多话,只道:“拿两颗黄豆夹着耳垂碾一碾,碾得只剩一层薄薄的肉皮儿,再穿就不疼了。”

“穿完抹点香油,既不会化脓也不会愈合,三两天的功夫就能带耳坠子了。”落苏一面说,一面接过宋檀递来的明珠耳铛。

这似乎是属于女孩子们的独门秘技,小年和落苏说起来都头头是道。

宋檀听归听,仍是不穿另一个耳朵。

宋檀找来张纸,把棋局记下,出门往文渊阁去,指望能从古往今来的典籍里找到破解方法。

天气凉爽,宋檀出门的时候瞧见草地上都下了霜,踩在上头,咯吱咯吱的。

他披着石青色斗篷,身边跟着的两个太监叫吉祥和吉安,年纪小一些,不过人很机灵,惯常跟着宋檀。

到了文渊阁,吉祥和吉安立刻着人辟出一小块地方,布置桌椅条案围屏,案上电灯,炉中焚香,十分有苦读的氛围。

可是宋檀不打算苦读,他把斗篷解下来,抱着手炉坐了一会儿,就自己去翻找棋谱。

按说,宣睢不会故意为难宋檀,他给出的棋局一定是在宋檀能力之内可解的。只是宋檀觉得这棋局眼熟,一定在棋谱上看见过,这才想着找找看看。

文渊阁这种地方,本是十分注意炭火的,沈籍走进来,在一个书架前略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这屋里十分暖和,苏合香随着炭火的温暖弥漫开来,一室香浓。

沈籍召来一旁的宫人,“陛下今日在文渊阁?”

宫人回道:“不是陛下,但确有一位贵人在。”

沈籍微微愣神,他握了握手中的书卷,听着一个脚步声慢慢地往这边来。

转过书架,来人的身形映入眼帘,宋檀微微惊讶,道:“沈大人。”

沈籍没说话,抬眼看向宋檀,他今日穿着蟹壳青的宽袖冠带,腰上垂着碧玉铃铛,袖中怀抱着手炉,悠闲地仿佛这里不是文渊阁,而是他自家的私宅。

沈籍还看到,宋檀的左耳上新穿了耳朵眼,带着一根小小的银塞子。

“有段日子没见了,”宋檀走到沈籍跟前,“沈大人一切可好。”

沈籍顿了顿,道:“都好。”

宋檀目光落在沈籍手里的书上,道:“这本书,我能看看吗?”

沈籍道:“这是本棋谱。”

宋檀点点头,“我最近在学棋。”

他去拿沈籍手里的书,抽出手的时候袖中的纸片子飘落在地上。沈籍弯腰捡起来,看到了未走完的残棋。

宋檀道:“沈大人应该也懂棋吧。”

沈籍默了默,指着棋盘上的一个位置,“下在这里,白棋虽失三子,但有活路,可反败为胜。”

宋檀拿回那张纸,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笑道:“沈大人真厉害。”

沈籍不言语,他从未教过宋檀下棋,因为那时候宋檀在宫里用不到这些。不过他现在有闲情摆弄棋局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解决了棋局,宋檀没多留,与沈籍道了别就走了。临走时他吩咐宫人,“炭盆留给沈大人吧,这文渊阁怪冷的。”

宣睢处理完朝政去找宋檀,宋檀不在。小年和落苏上了茶后就候在外间,宣睢坐在榻上,看着几案上已经破解的棋局。

宋檀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头装着裹了糖霜的山楂,红艳艳的,诱人口水。

“回来了?”宣睢看着进来的宋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

宋檀把油纸包递过去,宣睢摇头不想吃,山楂太酸,糖霜太甜,做法又粗糙,完全不符合皇帝的饮食习惯。

宋檀拿小签子,一口一个山楂球。

“棋局你解出来了?”宣睢看着宋檀。

宋檀把油纸包给小年,脱掉外袍后盘坐在榻上,落苏上了茶,他轻抿了一口。

缓了口气,宋檀道:“我今日去文渊阁,遇见了沈大人,他给解出来的。”

他乖巧又坦荡,将如何遇见沈籍,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说了。沈籍指点他破了棋局,他便没再继续留,而是直接回来了。

宣睢捏着黑棋,在棋盘上下了一个子,没给白棋任何余地,是很凶很凶的一步棋。

他睨了一眼宋檀,“你怎么没让沈籍多教你两步。”

宋檀撇了撇嘴,不回答,只看着棋局问:“白子后面还有气吗?”

宣睢轻嗤一声,“没有了。”

宋檀于是又伸手把棋盘拂乱,“好了好了,不下了不下了。”

宣睢伸手把宋檀抱在怀里,宋檀趁宫女们不在,扭过脸亲了亲宣睢的嘴角。

宣睢按着他的后颈,亲吻逐渐带上了掠夺的意味。宋檀略退了一点,摸着差点被咬破的嘴唇,问他:“山楂球甜不甜?”

宣睢看了宋檀一会儿,撑不住笑了,拇指捻了捻他的嘴角,将他整个人紧密抱着,不再提棋局的事。

京城第一场雪特别大,鹅毛大雪下了一夜,早起的时候一片银装素裹,宛如琉璃世界。

宋檀兴冲冲的去城墙上看雪,他并不撑伞,只穿着狐裘,头戴兜帽,怀抱手炉。他从奉天门上去,居高远望,大雪扑簌簌落下,红墙绿瓦全被盖上了厚厚的雪被。在宫道上走着的人,变成了一小点,缓慢移动在一大片雪白之间。

宋檀伸手抓了一点雪,雪花在手里很快化掉,变成一点冰凉凉的水。

不远处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宋檀看去,在宫墙右侧的一排屋子前,有一列东厂番子,当中一个被廷杖的人,喧闹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宋檀看了一会儿,问齐柳,“怎么回事?”

齐柳回答:“是陛下的旨意,当庭杖二十,六部官员,御史台和内阁都要去观刑。”

宋檀问道:“犯了什么错?”

齐柳目露为难,宋檀想了想,道:“请邓厂公上来看雪。”

齐柳立刻去了,不多时,几个人簇拥着邓云过来,他头戴三山帽,身着大红织金曳撒,衣上绣着的图案凶狠狰狞。

两人见了面,邓云感叹道:“有日子没见你了。”

他虽往来于内廷,但也并不能时时见到宋檀,算起来,据上次见宋檀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宋檀的手揣在暖手筒里,问:“那是怎么回事?”

邓云瞥了一眼,道:“一个年轻的言官,前两日朝上弹劾内宫太监以权谋私,擅用银作局为自己置办东西。”

宋檀恍然大悟,“说的是我?”

邓云点点头,“陛下勃然大怒,当庭革除其官职,要求我彻查其背后的人是谁。这个人的座师,同乡,同年全都被请去东厂喝茶。”

宋檀眉头微皱,“波及这么多人?”

“事情我已经查明了,没有那么复杂。”邓云道:“这小子年轻气盛得罪了人,根本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是谁,只是被人激了两句,这就敢贸然上书。”

邓云想起什么,乐不可支,“他的老师,就是内阁小田阁老,一贯老实本分。昨儿见了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躲过了汤固案,躲过了江西案,今日竟然栽在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子身上。”

宋檀皱着眉,不像邓云那样还能乐出来,“这件事怎么收场?”

邓云微微收敛了些笑意,道:“陛下的反应确实有点大了,不过沈籍贺兰信同内阁几位阁臣都去求情,田阁老虽致仕,但也为他的同乡小田阁老上了折子,想必不会牵连很多人。”

宋檀想了想,指向城楼下的那人,“这个呢,怎么处置。”

“打完板子能活下来算他运道好,活不下来也怪不得人。”邓云显见得十分冷漠。

宋檀劝道:“太过张扬了不好。”

邓云嗤笑,“只要陛下还用我一日,我就还能张扬一日。陛下不用我了,就是我温良恭俭让也多的是人要置我于死地。我不管那些了,真有倒台的一天,我也不会像夏明义似的琢磨什么身后事,自己把自己送走拉倒。”

或许大半的太监都是这个想法,得不到别人尊重的人也不会想着去尊重别人。

宋檀轻轻叹了一下,道:“按说这个上书的言官只是不聪明,倒不至此。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留他一条命吧。”

邓云看了宋檀一眼,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宋檀抿起嘴,没有看雪的心情了。他不喜欢邓云这种对人命的百无聊赖,那让他觉得邓云整个人也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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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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