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河的电话打来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不浓不淡地铺洒进来。窗外的天看起来很高远,云朵一丝丝挂在天际。
秋日阳光勾勒出商珉弦线条流畅的侧脸轮廓,他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来电,任由手机系统自带的来电铃声在偌大的办公室响着。
冷哼,不接。
商珉弦:“喂。”
“商老板,今晚有空吗?”庄清河语气尚算轻快。
商珉弦手里拿着钢笔,轻敲桌子,顿了顿才问:“什么事?”
庄清河发出邀请:“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
冷哼,不约。
商珉弦:“几点?”
庄清河轻笑,语气熟稔道:“晚上八点半,我知道你喜欢安静,我在澄园定了位置。”
冷哼,不去。
商珉弦:“五点。”
庄清河愣了愣,又笑道:“好。”
挂完电话商珉弦就打电话给司机,告诉他自己今天的行程安排要改。
还不到四点半,商珉弦就离开办公室准备乘电梯下去。他有一台专用电梯,其他人禁止使用。
但是今天是他的专用电梯定期维护的时间,其实工作人员已经特意避开了他的使用时间,因为一般来说,商珉弦不会这么早离开。
但是今天偏偏就是这么巧,陈秘书在一旁看到了,他知道商珉弦的性子,于是劝说:“商总,要不您回办公室再等等。我问过维修人员,这边还有半个小时就好了。”
商珉弦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说:“不用。”然后就转身进了另一台员工电梯。
电梯匀速下降,到了二十多层的时候停了下来,隔着逐渐打开的电梯门,商珉弦听到外面两个女孩儿笑着交谈的声音。
“昨天相亲情况怎么样?”
“唉,别提了。简直坐如针毡,后来我找了个借口,说我要回家喂狗就走了。”
“哈哈哈,这借口真像样,你还不如直接说你要……”
两人踏进电梯,一抬头,看到商珉弦瞬间就定住了。
商珉弦像座冰雕一样杵在那,两名女职员和他保持最远的距离,贴着墙站好,可还是感觉电梯里的温度低得过分。
半晌后,她们俩才想起打招呼:“商总好。”
商珉弦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个女孩儿默默对视一眼,无声打了个冷颤,感觉更冷了。
庄清河提前到了澄园,以他对商珉弦的了解,这个人十分守时,而且讨厌任何没有意义的等待。
他主动找商珉弦,开场就输了一局,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在商珉弦面前,自己确实缺少资本,只能先把姿态放低一点。
澄园是南洲一家挺有名的饭馆,很讲究,装修成了园林的样子,是都市中难得的静谧之地。
庄清河定了一间临水的包厢,木窗打开后,能听见清浅的流水声。
包厢内铺着榻榻米,没有桌椅。临窗席地而坐,茶水、香炉、餐具都放在面前的矮几上。
庄清河坐在矮几前,听着窗外的水声开始溜号。
一个是握有实权的大总裁,商氏集团的董事会主.席。
一个是没人脉、没资本,连自家公司大门都没摸着的私生子。
庄清河在心里默默将商珉弦和自己比较了一番,啧了一声,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茶已经晾到微温,庄清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是沾了安安的光,如果没有安安,用庄清河的身份,别说约饭,他连商珉弦的面都见不上。
庄清河又啧了一声,突然很想啃指甲。
非常准时,五点整的时候包厢的木门被服务员从外面拉开。庄清河被黄昏的金光晃了一下,微眯着眼睛往外看去。
商珉弦站在门外。
商珉弦整体格调就给人一种偏冷的感觉,再加上他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真是看一眼就能物理降温。
所以尽管他长得很好看,却让人不敢接近。
包厢的门外是面墙,墙边种了翠竹。此时正值黄昏,金光泼下,闪了一天一地。
墙是纸,光影泼墨挥毫,竹影像是在墙上画出一幅墨竹图,处处都是点睛之笔。
商珉弦就像是从画里走了出来,进了屋子。
“来了。”庄清河脸上的笑很随和。也就是他,能在商珉弦面前还保持一种随意的姿态。
“什么事?”商珉弦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嘴唇轻启,吐字清晰冷漠,带着一种割人的棱角感。
庄清河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佻达和散漫,说:“先吃饭?”
商珉弦不置可否。
作为请客的一方,庄清河把菜单递给商珉弦让他点菜。商珉弦也没客气,随手点了几道菜。
等上菜的间隙,庄清河又开始泡茶。温杯烫盏,投茶注水,洗茶敬茶,一套动作被他弄得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商珉弦垂眸看了眼被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盏,觉得庄清河今天的态度殷勤了不少。
但是狐狸就是狐狸,再怎么翻肚皮表真诚,还是难以取信于人。
商珉弦知道他有多狡猾。
商珉弦不说话,庄清河也绝口不提海星的事,两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
没多久,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庄清河今天果然是很殷勤,他拿起公筷给商珉弦夹菜:“你尝尝这个笋。”
商珉弦看了眼碟子里的笋片,没说话,也没动。
庄清河眨了眨眼,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筷子,解释道:“我用公筷夹的,没有我的口水。”
商珉弦闻言,视线落到他的嘴唇上。
庄清河的的嘴唇看起来很软,实际上也确实很软。商珉弦看着他微张的唇瓣,想起在白玉京的包房里的那个吻,和这张嘴被蹂.躏到红肿的模样。
他突然感觉喉咙有点干,没吃那片笋,而是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饭吃得差不多了,庄清河才试探般询问:“我听说,言商收购了海星?”
言商就是商珉弦和赵言卿共同持有的那家投资公司,名字直接从商珉弦和赵言卿名字里各取一字,看起来简单粗暴,其实是想取“在商言商”的意思。
商珉弦本人也向来以此为经营方针,行事一贯冷硬,不徇私情,这四个字倒是也很符合商珉弦的作风。
言商背靠商赵两家,实力雄厚,在业界可以说是傲视群雄的存在。业内有人说,言商的企业文化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应该是“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商珉弦坦白承认:“没错。”
说实话,对于商珉弦的这一行为,庄清河是挺意外的。他当然知道商珉弦收购海星的用意,可是像商珉弦这么崇尚理智的人,不该做这么任性的决定。
安安的魅力就那么大?他又想啃指甲了。
庄清河手指点着茶杯,问:“据我所知,言商没有这方面的布局和规划,你为什么突然收购海星呢?”
商珉弦甚至不需要多费口舌解释自己的动机,只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庄清河看着他,嘴唇紧抿。
商珉弦坦白到让人生恨,他睥睨一般看着庄清河,说:“庄清河,你知道我想找你麻烦有多容易吗?”
“这句话我两年前就说过,但我觉得你好像还是缺少直观感受。”
庄清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无声叹了口气,只有轻点茶杯的手指速度加快。
商珉弦看到了,察觉到他的焦躁,突然说:“我们来个坦白局。”
庄清河抬头:“什么意思?”
商珉弦拿起一旁的酒,给庄清河倒上一杯,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想回答就喝一杯。”
庄清河垂眸看着眼前的酒杯,这瓶酒的度数不低。他酒量很好,但是架不住这么喝。
他抬头,问:“不怕我撒谎?”
商珉弦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我有判断能力。”
庄清河耸耸肩:“好吧。”
商珉弦首先抛出第一个问题:“你在国外的这两年,你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庄清河看了他一会儿,不答反问:“如果我说没有,你会开心吗?”
商珉弦张了张嘴,实话实说:“会。”
庄清河眼睛含笑:“没有。”
商珉弦:“骗我的?”
“没骗你。”庄清河看起来很真诚:“除了你,我还能瞧得上谁呢?”
商珉弦:“……”
“当时你身上的伤。”商珉弦顿了顿,继续问道:“那鞭伤是怎么来的?”
如果庄清河就是安安,那他不可能在那几个人面前吃那么大的亏。
庄清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家法。”
“家法?”商珉弦不解。
庄清河笑了笑,说:“我家的家风你也有耳闻吧?有点家法不是很正常吗?”
“庄杉打的?”
庄清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商珉弦又问:“他为什么打你?”
庄清河指尖在杯子上轻点,沉默片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商珉弦眉头微蹙,继续提问,很明显这个问题是根据庄清河的回答临时想到的:“你和你父亲感情不好?”
“怎么说呢。”庄清河一杯烈酒下肚,眼眶就红了。他看起来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我们的关系,不存在好不好的说法,只有他对我满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