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河坐在驾驶座上,降下车窗玻璃,微微偏头看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庄清河微微蹙眉问:“宋局长,这是什么意思?”
宋明山站在车外,隔着车窗死死地看着他,眼中有巨浪翻滚。
“下车,例行检查!”
庄清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
他不如宋明山高,此刻和他面对面站立,不得不微微仰头。狭长的桃花眼在夕阳的金光中微眯,纤长的睫羽有展翅欲飞的形状。
庄清河在眼波流转中,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可待要细看,又只剩下十足的凉薄。
夕阳残照,将郊外的原野染成锈色。他们站在渐冷的空气中,似乎能闻到微冷的空气中的苦锈味道。
“把后备箱打开。”宋明山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庄清河默了两秒钟,然后转身打开后备箱。
宋明山走过去,盯着后备箱,问:“庄清河,你在车上放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
庄清河朝后备箱看了眼,面不改色地问:“不能放?”
说完,他伸手挑拣着,一一介绍:“pvc管、铁管,这些属于建筑耗材。螺丝刀、扳子,维修工具。兵工铲是户外用具。棒球棒是运动器材。有什么问题吗?”
宋明山随手拎起一个长长的金属尖锐物,问:“这个呢?”
庄清河看了他一眼,回答:“粮食取样器。”他扯起嘴角,笑了声:“据我所知,这个好像也不属于管制器具。”
宋明山把粮食取样器丢回后备箱,看着他,说:“他教的东西,你倒是学了十成十。”
庄清河闻言,眼眸闪了闪,没说话。
这一后备箱的东西,确实都不属于管制器具。但是每一样拎出来,其杀伤力一点不输真正的武器。
不说别的,就说那个粮食取样器,可比一般的匕首厉害多了。
对于庄清河这样的人,找到可以替代武器的东西太容易了。
真跟人动手了,工具是一个很重要的动机判定。
用真正的杀伤性武器很可能被判定为有预谋,但是如果是这种看起来像是随手拿来的东西,则可以往自卫的方向去辩护。
当年那个人教他们的侦察能力,被庄清河学成了反侦察。
郊外的空气清新得不像话。
庄清河看着他,缓缓开口:“我知道因为当年那件事,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这么多年都无法抹消你对我的偏见。”
“宋明山,我就是那么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庄清河大言不惭,站在这一后备箱的杀伤性“武器”面前,问宋明山这种话。
“当年。”宋明山鹰般的眼睛看着他,问:“你怎么敢跟我提当年?”
庄清河眼波闪了闪,没说话。
当年那件事,使得庄清河在宋明山面前永远气怯。
宋明山跨进车里前一刻停了下来,背对着庄清河,突然问了一句莫名的话:“庄清河,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庄清河没回答。
他显然也没打算听庄清河的回答,直接上车驱动车辆离开了。
他没看到庄清河的表情,在夕阳下显得那么冷峻而肃穆,像带了重孝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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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他养你,就像养条狗
金玉枝的离世令庄氏集团迎来了重新洗牌的局面,作为无遗嘱的意外死亡,其配偶可以继承一半的财产,包括公司股份。
庄杉原本的股份再加上从金玉枝那里继承来的,使得他一跃成为庄氏最大股东,掌握了绝对话语权。
遗产分配尚在走流程,庄杉就让庄清河进了公司总部,并且给他安排了一个很重要的职位。
人们看着这个二十四岁的私生子入驻董事会,觉得庄家的天真的是变了。
本以为会有几场大戏可看,没想到金玉枝就这么死了。再看庄清河时心里更加发怵,觉得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关于金玉枝的死亡真相,自然是猜测不少。都不是傻子,很多事情一旦牵扯到利益分配的问题,就不能只看表面。
然而庄清河的表现让人挑不出毛病,在金玉枝的葬礼上,他一副隆重缄默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衣,表情肃穆,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的眼神。
哀悼环节结束后,庄清河到处找不到庄海洋,他蹙眉往旁边的树下走去,远远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拉着庄海洋在说什么。
那女人庄清河认识,是金玉枝的一个远方姨妈。
“海洋,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女人拉着庄海洋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抹眼泪。
庄海洋被她拽着,站都站不直,可怜地配合她弯着身子,惶惶地看着她。
他眼里装满了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拉着自己哭,好像自己很可怜。
可是他今天明明很高兴,哥哥给了他一个棒棒糖。
女人凑近他,用那种长舌妇人搬弄是非时惯常的切切察察的语气,低声絮语地说:“你这个哥哥,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以后日子是不好过了。”
庄海洋莫名不喜欢她的语气和神态,挣着自己的手往外抽。抽不动,然后看到了大步走来的庄清河,瞧见救兵似的,连忙喊道:“哥。”
说话间,庄清河已经走到近前,目光阴冷地看着她:“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海洋面前嚼这种舌根?”
女人在庄清河的森然的冷视下,真切地打了个寒颤,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女人离开,庄清河这才望向庄海洋,沉默片刻,又掏出一枚棒棒糖给他。
庄海洋很高兴,撕开包装纸舔着糖问:“哥,你今晚,还跟我睡吗?”
“嗯。”
这时,庄清河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会儿,没接,摁了静音又放回口袋里。
从金玉枝死讯传出,一直到今天葬礼。商珉弦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他怕商珉弦问他一些他没法回答的问题,外人的猜测和议论他想象得到,商珉弦应该也是猜到了什么吧?
他怕听到来自商珉弦的诘问。
其实商珉弦打电话给他没别的事,他只是听说庄清河进庄氏总部了,所以想给他一些建议和忠告。
在商珉弦眼里,庄氏规模不大,问题不少。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员太臃肿,如果让他来制定计划,他会裁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
庄清河要是愿意听他的,他可以让摆脱臃肿身躯的庄氏原地起飞。
可是庄清河不接电话。
商珉弦垂眸看着手机,眉头微蹙。
他可能在忙吧。
他暂时放下这件事,又开始琢磨别的。
庄清河的生日就快到了,他有些犯愁,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以前有这种人情往来的时候,他都是交给陈秘书办,陈秘书总能根据实际情况把这种事办得恰到好处。
商珉弦没有送人礼物的经验。
临下班前,他还是叫来了陈秘书,思忖了片刻问:“有个人要生日了,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陈秘书微笑着懵逼了一会儿,他家商总从来没问过这么这么笼统的问题。这位说话也好,交代事情也好,总是语言简洁并且信息明确的。
然而陈秘书不是一般人,很专业,面不改色地回答:“送礼物这种事,要考虑双方的关系,和对方的喜好。”
商珉弦想了想:“在预算不封顶的前提下,送对方什么礼物比较......嗯,比较能让对方高兴?”
陈秘书面带微笑,还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再次直观地了解商总有多不差钱。
他换了个解题思路,说:“商总,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就是人往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商珉弦蹙眉。
陈秘书继续道:“这种时候你可以想想对方在送别人礼物的时候,送的是什么。很多时候一个人送给别人的,就是自己喜欢的。”
商珉弦听进去了,点点头让陈秘书下班了。
陈秘书离开后,商珉弦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三面全景落地窗外是金光烁烁的夕阳。
送别人的,就是自己喜欢的。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领带打结处。
地下停车场。
邓昆把车停好后下来,刚走了几步就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顿住了。
下一秒,他感受到空气中的气流有一丝细微的变化。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是攻击!
一个身影裹挟着凌厉的风力,当头疾驰飞来。来人半空屈膝,膝盖直朝他的命门。
邓昆及时躲过,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出手就是杀招。他抬手抓住那人尚未落地的脚踝,猛然发力反拧,想将对方的踝骨拧断。
然而对方却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以一个刁钻又诡异的角度抽回了自己的脚,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然后站起来看着邓昆。
手上没有武器,邓昆抽出皮带,绕了两圈稳稳缠在手里,拽住另一头绷紧。软趴趴的皮带在他的手劲下,形成具有极致绞力的杀伤性武器。
“好了。”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中断了两人的打斗。
邓昆闻声看了过去,只看到半个身影,考究的手工牛皮鞋,同样考究的深灰色西裤里裹着两条大长腿。
只看这个腿长就能想象对方优越的身高。
他的上半身在暗处,看不清脸,这个声音却是邓昆熟悉的。
他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将自己的脸隐匿在阴影中,用一种跟老朋友叙旧的语气:“好久不见啊,小昆。”
邓昆看着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