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见他表情,也跟着正色:“知道了。”
他下了车就给路饮打电话。
路饮这时候不在家,办事回来途中路过一家书店,打算进去选几本书。
他接起谈墨的电话,一边挑选,一边和他说话。
一心两用,难免有点分神。
动作停顿几秒,他才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书,指尖快要碰到的瞬间,另一只手突然穿过视野,和他同时触碰书脊。
这是架子上同书名的最后一册书,两人几乎同步,很难判断谁先出手。
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明显属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并未松手,轻微施力,手背便浮起几道脉络明显的青筋。
明明是双好看的手,但无法让路饮生出任何欣赏之情,因为他看到了男人手腕处一颗小小的黑痣。
他认识这颗黑痣的主人。
傅南时。
路饮回头和傅南时对上了视线,这个在八年后才会出现的男人提早登场,如果把一切归结于蝴蝶效应,依旧难以解释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动。
傅南时垂眸看他,两人对视几秒,直到话筒那头谈墨的声音拉回路饮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傅南时朝他略一挑眉,手指点了点书脊,理所当然地说:“松手。”
“路饮?”谈墨喊他的名字。
路饮简短地和他说明,抬手挂了电话。在他做出这一番举动的同时,傅南时的耐心在等待中彻底消耗殆尽,他强行从路饮手中抽出了书,扔给一旁的助理让他结账,自己正转身准备离开时,余光扫到了路饮侧脸。
傅南时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路饮脸上,流连。
分明是个陌生男人,但心底却下意识闪过一丝熟稔,被这种陌生情绪牵连着走,失去掌控力,傅南时语气沉沉:“我们见过?”
路饮继续找书,头也不抬:“很老套的搭讪手段,可惜你不是我的菜。”
“别自作多情。”傅南时语气冷淡,看着路饮的眼睛没有什么温度,“我只是觉得,你很眼熟。”
第九章
路饮走到另一排书架的时候,傅南时还跟在他身后。
他并不靠近路饮,保持着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抱臂倚靠两米高度的木架,生人勿近的气压和如影随形的目光,都让路饮时刻感到被他冒犯。
他刚抽出一本书,翻到第一页。
“死亡让我感到的唯一痛苦,就是不能为爱而死。”「见作话注1」
从旁边传来傅南时低沉的音色,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即使常年居住在国外,他的口语依旧十分流畅和标准。
路饮合上书:“看来有话要说。”
傅南时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他看向手中那本书:“霍乱时期的爱情,你应该听过这句台词。”
路饮:“那么你也会感到遗憾?”
“不。”傅南时缓缓道,“我不会。”
路饮嗤笑一声,将书拿在手中,前往柜台结账。他走出书店的时候傅南时也推开了门,因为那道落在他侧脸的目光强烈,生生逼停了路饮的脚步。
他对上傅南时的视线:“你是gay?”
这句话刚落,傅南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糟糕,向后抬起手掌,阻止助理靠近:“我不喜欢男人。”
“我承认你有几分姿色。”路饮纯粹想要恶心他,“但像你这种假正经的男人,对我而言毫无魅力。难道没有人说过你很自大,简直傲慢又无礼。”
傅南时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说,尤其对方是个男人。
他目光沉沉:“我最讨厌同性恋。”
路饮一副吃惊的表情:“我以为你在勾引我。”
傅南时的嘴角抽了抽,习惯性地抬手扯松领带,气势凌人:“我说过,只是觉得你像一个我的……朋友。”
路饮耸肩:“大概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还有。”
他转身要走,突然又回头:“别用这种恶心的目光看我。”
傅南时站在台阶处高高往下望,直至路饮的身影在他的视野彻底消失,他收回视线,面容扭曲一瞬,突然发出一道轻蔑的笑声。
“哈。”
神情看不出喜怒,但冷冷吐字:“该死的东西。”
“傅总。”助理小心提醒时间,“您和江少爷约了九点见面。”
“走了。”
傅南时摆手,大步流星地回到车内。
来到见面的地点,傅南时走进包间,里面坐着的不止江泊烟一人。另一位是个身材娇小的男孩,气质柔弱,第一眼时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一股保护欲。
傅南时目不斜视经过他,坐到了江泊烟对面。
他刚一坐下,男孩将斟满的酒杯推向他,讨好地冲他笑了笑,笑起来时嘴角抿出恰到好处的淡淡酒窝。
宋央笑容阳光,看着很有感染力,一直都是他无往不利的社交杀器,但傅南时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江泊烟,语调轻蔑:“这个娘娘腔是谁,别告诉我你突然改换了口味。”
宋央的笑容顷刻僵在了嘴角。
江泊烟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下意识否认:“我能换什么口味?哥,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宋央,我从小的朋友,一直都想带他跟你见一面。他性格很好,你一定会喜欢他。”
说着他就推了宋央一把:“你可以以后跟我一起喊他哥。”
宋央被傅南时漠然地打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他脑门,勉强地挤出一点笑,跟着叫:“哥。”
傅南时双手交叠于胸前,并未应声。
饶是再迟钝如江泊烟,这会儿也能看出气氛隐隐不对,犹豫了几秒和宋央说:“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宋央再心有不甘,也只能答应。
他是知道傅南时,国外的花边新闻上时常出现他的名字,与之一同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家族所掌握的巨大财富。从得知他是江泊烟的朋友起,宋央便早早开始计划这一天,如此强大的男人,如果可以在未来成为他的助力。
但是。
他咬着唇的时候,傅南时的视线突然朝他扫了过来,如鹰隼般锐利,像能看透一切。
宋央心知及时止损,来日方长,正低头准备识趣离开,一道嗓音突然在他身后慢悠悠响起。
“站住。”
宋央握住门把手的力道一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期待而又惶恐不安,暗暗深吸一口气。
江泊烟也跟着站了起来,神情疑惑:“哥?”
傅南时无视他,径直走到宋央面前,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宋央被迫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眼神瞬间落在他脸上。
像商品那样被打量,头顶灯光刺眼灼目,宋央感到很不好受,但又有一股隐秘的兴奋泛上心头。
他以为自己“被注意到”,却很快听到傅南时冷淡疏离的嗓音:“不像。”
然后他就被用力甩到一边。
宋央脚步踉跄,扶着墙壁才能站稳,膝盖撞上硬实的墙,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他垂眸望着地面,眼前视线突然变暗,傅南时居高临下打量他,喜怒无常,语气轻蔑:“出去。”
委屈顿时泛上宋央心头,推开门立即跑远。
见他离开,江泊烟匆匆忙忙起身要追,傅南时声色俱厉:“给我回来。”
江泊烟脚步一顿,回头将门摔上:“哥,你至少应该给我朋友一个面子!”
傅南时“啧”了声:“以后给我塞这种货色的时候,至少应该提前知会我一声。”
“什么叫€€€€这种货色!”江泊烟气得不行,“你都还没跟他说上话,怎么就知道自己讨厌他?”
傅南时反问:“难道我应该喜欢这种满眼算计的家伙?”
江泊烟张了张嘴,下意识想为宋央辩解,傅南时抬手将他打断,语气不耐:“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为了一个无关的男人吵架。”
江泊烟看了他一会:“我发现你今天好像火气很大。”
“或许。”傅南时并不否认,又道,“换个话题,你说晚上的宴会不顺利?”
江泊烟面色一变,立即忘记宋央的事。
谈墨的挑衅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差,这才约傅南时大晚上出来陪他喝酒,他甚至生出一点隐秘的危机感,像和那个男人天生气场便不和。
见鬼,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真想揍他一顿。”
“我认识他,见过几面。”傅南时点燃一根烟,慢悠悠吐出口眼圈,“谈斯理的独生子,但跟随他母亲生活,在华人圈里很出名,想傍上他的人不少,不过没见到有人成功。”
他掸落指尖的烟灰,继续说:“不出意外,会是谈石控股以后的继承人。”
江泊烟感到烦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傅南时说:“他父母不合,近几年都居住在国外,你们应该不会有交集。”
江泊烟:“跟我讲讲他。”
“老狐狸养出了一个小狐狸。”傅南时的双眼危险眯起,若有所思,“她母亲在投资圈中同样出名,亲自培养的继承人,绝对不会是善茬。”
“呵。”江泊烟不屑。
傅南时看他一眼,提醒道:“谈石控股的总部虽然不在清河,但谈照国卸任后选择在这里定居,看来以后你们会频繁地见面,甚至合作,小心别着了他的道。”
江泊烟满脸不服:“我又不怕他。”
他被彻底地激怒了,暗暗咬紧后槽牙:“谈墨是吧,我记住他了,小心别落在我手上。”
路饮回到家的时候,谈墨就坐在沙发上等他,等他把外套挂到衣架,一转身,差点一头撞进谈墨的怀抱里。
他站稳,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谈墨胸膛,面无表情地轻轻朝前一推。谈墨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低笑起来:“喂。”
路饮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
谈墨垂眸看他:“电话里那个搭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