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尘支支吾吾,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都没有了,看着反而还有点猥琐。
孟昔昭:“……你慌什么,有我保着你呢,再者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名吗?此事,就能让你名声大噪。”
藏尘憋着一张脸:“大人,万事过犹不及。”
孟昔昭:“…………”
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怎么做神棍还不如我呢!要是到时候陛下来请你,你随便掐个指,说自己不能去皇宫,你是这个仙保佑的命格,陛下是那个神保佑的命格,你俩见面,肯定死一个,那陛下自然就不会再强迫你了啊!”
藏尘瞳孔一缩,满脸都写着震撼。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孟昔昭被他这个蠢样气的不行,好在藏尘答应他办这件事了,孟昔昭这才挥挥手把他赶了出去。
当初也是被他这张厌世脸给骗了……谁知道这还是个半瓶水的神棍。
孟昔昭生气的拿过茶盏,咕嘟咕嘟把一杯茶全喝下去了,然后才感觉心情平静了些。
扭头,看向昨日被送来的家书,孟昔昭抿抿唇,又把它拿过来,读了一遍。
昨天他就读过了,他给孟家发了三封信,收回的也是三封,每人写的都不一样,但句句都是浓浓的关心。
而今日,他又没收到任何信件。
按理说,太子的人马,肯定比参政府派的信使快啊……
唉,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
*
天色都那么晚了,谢原却还没回自己的房间。
来到隆兴府之后,他日日都殚精竭虑,每做一个决定都慎重再慎重,不仅因为他想做出功绩来,也因为隆兴府的情况,实在是让他心恸。
然而他是个只会循规蹈矩的,即使会冒出一些主意来,其实也是从前人的事迹中寻找经验,而不像孟昔昭那样,总能跳出思维定式,想出一些别人怎么都想不到的主意来。
不过,这也不代表谢原就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了。
他不会,那他就找孟昔昭啊,他也算是发现了,这位孟知府,心里想干的事有点多,他不是不重视隆兴府,而是心里清单太长了,所以一旦发现这里没什么状况,他就会去想别的问题,比如前阵子老跟他打听江州的情况,八成就是想去江州做点什么。
谢原见他这样,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就像今天这样,把问题说的严重一些,逼他立刻就把解决办法拿出来。
谢原说府衙就剩下两万两银子了,这是真的,不过,要等两个月以后,才会剩这么点,如今府衙只掏了四万两的买粮钱,还有十万两没动呢。
从孟昔昭那得到了靠谱的解决方法,谢原立刻去都厅,翻看往年的税收记录,还有隆兴府的地形,思考着从哪里试点种植草药比较合适。
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半夜三更。
等他从都厅出来的时候,月亮都高高挂起,小厮扶着他,两人默默回房间,谁都不想说话。
困啊,累啊,等回去以后,估计一沾枕头,他就睡着了。
而这时,谢原听到附近有脚步声,他转头一看,发现府衙的主道上,正有两个人快步走来。
其中一人,在看到他以后,还停了下来。
谢原看着崔冶,崔冶也看着谢原。
谢原呆呆的,崔冶则瞥了一眼他那行动不便的左腿,见他已经能起来拄拐了,想来就没多大的问题,于是,崔冶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了。
张硕恭跟着他,也没跟这位谢大公子说什么。他跟郁浮岚不一样,他是孤儿,跟谢家没有任何交情。
而直到这两人都已经走很远了,谢原才缓缓一眨眼,扭头看向自己的小厮:“看来我最近真的是太累了。”
说着,他自己都笑起来:“我刚刚竟然看到太子殿下从我面前走过,还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真是魔怔了。”
小厮复杂的看着他:“郎君,你没看错,刚刚真的有人走过去了。”
谢原:“…………”
第65章 理想
孟昔昭解了发冠, 脱了外衣,正要吹蜡烛的时候,听到外面庆福说话的声音:“大人休息了, 有事明日再来吧。”
接着,就是庆福那无精打采的脚步声, 又过了须臾, 门被他打开了。
孟昔昭正竖着耳朵听到底是谁呢,结果, 这时候庆福没声了。
孟昔昭发现不对劲,重新披上衣服, 正要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他这里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崔冶身着干练的骑装, 外面只系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身上还带着日夜赶路的疲惫和凉意。
孟昔昭根本顾不上打量他这黑衣侠客一般的装扮,只愣愣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 他抬起手,使劲的揉揉眼。
放下手, 没错, 是崔冶,不是幻觉。
外面的庆福:“…………”
刚刚他也是这个反应。
张硕恭见这两人顺利会师了, 手一抬,拎着庆福的脖领,就把他拽了出去。
庆福惊叫一声:“哎?拉我干什么?!”
然而门已经关上, 孟昔昭也不知道张侍卫有没有回答他。
这下没人围观和打扰了,孟昔昭又呆呆的看了回来。
崔冶始终都未曾出声打扰他, 主要是因为,他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孟昔昭。
分别一月,对他来说,这一月仿佛有一年那么长,这无时无刻不在悄悄溜走的时光,让他很是惶惶。
无欲无求的时候,枯燥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明知未来有变故,他也不想理会,生死何为,生、等于死,生、过于死,生、不如死。
郁浮岚的父亲在世时,知道他的这种想法,只是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他年少,正因年少,才不知愁,也不懂生之一字的重量。
他点破了崔冶的无知,嘲笑了崔冶的无畏,说他自以为看透了人生,终有一日,会为这时的狂妄自大,而感到后悔。
前面十九年崔冶都不知后悔这两字是什么滋味,也不觉得郁浮岚的父亲会说中,毕竟,他认为自己很聪慧,他觉得,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直到今日。
后悔如黄连,如鲠在喉,令他咽不下、吐不出,每每吐息,都能品尝一遍它的苦涩;后悔如刀锋,插在心房,令他不敢想,不敢动,因为每想一次,都会克制不住的想到,若他早一点……又会如何。
他的玩世不恭,终究还是迎来了时光的报复,而他已经不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他知道,这场仗,他赢不了了。
……
在长达十秒的震惊过后,孟昔昭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他小小声的问:“殿下,你……你怎么过来的?”
崔冶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回答他:“骑马。”
孟昔昭:“……骑了多久?”
崔冶:“一日一夜。”
孟昔昭看看他,然后低下头,用自己的手指算。
从应天府到隆兴府一共八百里,而大齐最快的马,就是军中使用的八百里加急专用马,这马也是有极限的,就能跑上一整天,必须丝毫不休息,然后才能达到日行八百里的速度。
也就是说,崔冶从出发到现在,一直都没休息过。
孟昔昭简直惊呆了:“殿下,你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崔冶想了想,“大概是两日前。”
孟昔昭:“…………”
他服气了,拉着崔冶的手,孟昔昭把他往床那边领:“好了,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吧,你这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不睡觉,五脏六腑想替你调节身体,你都不给人家机会啊!”
“来来来,你睡这里,隆兴府状况十分窘迫,我只让人收拾了三四间房,如今都住满了,殿下,你就在这凑合一晚吧。”
孟昔昭在前面碎碎念,崔冶也没拒绝,只是乖乖的跟着他,把崔冶按坐到了床上,然后孟昔昭转身走向柜子,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出来。
又把身子转回来,他习惯性的望向崔冶,却发现崔冶仍然在盯着他看。
孟昔昭:“……”
抿抿唇,他说道:“如今晚上还是很冷,府衙缺钱,自惊蛰之后,我就不再点炭盆了……”
一边说,他一边瞅着崔冶,同时双脚慢慢的转动,由朝门,渐渐变成了朝床。
崔冶听完他说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二郎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孟昔昭:“…………”
他理直气壮的回答:“睡地上我会生病的,如今我是隆兴府的顶梁柱,我要是病了,多少事情要耽误啊,我也不能睡外面,万一起晚了,被衙役看到,他们肯定会以为,我在这金屋藏娇了,而且,那娇娘还把我赶出去了。”
说着,他还往崔冶旁边蹭了两步,被褥太大,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了,他的下巴正好搁在被衾的缎面上,显得他那本来就不怎么成熟的脸,越发的青稚了。
同时,他的小眼神还对崔冶一瞥一瞥的。
“这府衙都是我的地盘,而且没外人敢进我的房间,殿下你都不远千里的来看我了,还怕这点小小的规矩啊。”
崔冶心说,我不怕规矩,我怕我守不住规矩。
但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静静的跟孟昔昭对视,今夜的孟昔昭显然十分大胆,大有崔冶不答应,他就站在这不让他睡的意思。
崔冶垂头,自己脱掉靴子,把披风和外衣一件一件的解开。
孟昔昭下意识的把头转到了一边,虽说,他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转头的。
都是男人,又没脱光了,再说了,就是全脱光,就他和崔冶这关系,也没必要避讳什么吧。
前朝还有君臣一起沐浴的美谈呢,皇帝在池子里泡澡,大臣在上面哼哧哼哧的给他搓澡,舒服得皇帝出来以后,还赞美那个大臣,卿家力大,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
孟昔昭一紧张,思维就跟着发散,很快便从太子脱衣,想到了越朝那个有名的中兴之主,跟大将军一起沐浴、跟宰相一起打牌、还跟皇后一起微服出访,掏出一锭十两的黄金,把馄饨摊老板乐得自此改行……
孟昔昭突然陷入沉默,这皇帝日子过得也太美了吧。
另一边,崔冶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人也自觉的躺到里面了,见孟昔昭还是一脸走神的模样,他不禁无奈道:“不睡了?”
孟昔昭把脑袋转回来,看见他身着白色的中衣,半躺在里侧,倚着墙壁随意的望着自己,孟昔昭眨眨眼,哦了一声,“睡,等一等。”
他把被衾放到床上,褥子放回柜子,然后又小跑到桌子边,用力吹了一口气,蜡烛呼的灭掉,孟昔昭这才摸黑返回床边。
冬季刚过,鲜蔬很少,孟昔昭又不爱吃内脏一类的食物,因此有点夜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