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孟昔昭又有点疑惑。
就算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可这南诏又不是女儿国,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不管女人地位是高是低,反正都是父系社会。
父系社会的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南诏的男人不抢女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会让南诏女人出来抢男人呢?
再加上……咳,不是孟昔昭妄自菲薄啊,而是大齐的男人,真的有点质量堪忧。
农夫大字不识一个,二十岁就能把自己晒成四十岁的模样;书生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心比天高的同时还命比纸薄,不管学问怎样,臭书呆子的毛病反正是继承的很好;劳工跟农夫差不多,稍微识一点字,但可惜,被中央集权灌输了一辈子的尊卑观念,胆子小的还不如一只蜘蛛,几乎没有血性。
优质的男性不是没有,但很少很少,如果南诏人是挑剔着抢人,孟昔昭还不会想到这一层面来,但他们如此的荤素不忌,这就很奇怪了。
毕竟南诏不是匈奴,他们国情封闭,没有大片的草场需要奴隶来维护,从南诏人抢了人还会把人丢回来这一点就能看出,其实他们特别排外,讨厌外国人进来,跟他们本国人争夺资源。
抢人回去不是干活的,要养着他们,免费的养上一两年,借人生子以后,就丢回来,这怎么看,怎么让人费解。
他有种猜测,但又觉得有点不靠谱。
主要是……他觉得南诏人应该没那么聪明,不至于连这么阴险的办法都想得到。
感觉自己从这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用,毕竟两国大战都持续那么久了,已经没有外交的可能了。他揣度南诏人的心思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到了这个地步,这场战争,只剩下一个结局了。
即,一方彻底打服另外一方。
摇摇头,孟昔昭不再想这些,而是看向一旁的万知州:“罢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官家女子,那普通的行院女子也行,麻烦万知州再给本官找几个来,上回那俩就不要了,姿色太差。”
万知州:“…………”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照办。
然而孟昔昭这个人实在是太难伺候了,不管他找什么样的过来,孟昔昭都是看一眼,就说不好看,让他把人赶走,然后吩咐他,继续找。
才两天,万知州那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就又开始往后倒退了……
圣旨来到的时候,万知州是既激动,又担忧。
他亲自送孟昔昭出城,站在城门处,万知州扯着嘴角想笑,但又耷拉着眼皮想哭,纠结万分之下,他殷殷盼望的看着孟昔昭,只能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孟知府,到了陛下面前,还请您替我美言两句啊!”
孟昔昭则痛快的答应了:“没问题,虽然我在你这过得干巴巴,但你是个好知州,我一定不会就这么看你被再贬一次的。”
万知州:“…………”
谁说我要被贬了?!陛下这不是还没发话吗!
他看着孟昔昭的眼神特别惊悚,而孟昔昭拍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不要怕嘛,咱俩毕竟又是同僚,又是邻居,而且我很欣赏万知州,要是换个人来,我的很多想法也就不能施展开了,这对江州来说是遗憾,对隆兴府来说,更是损失。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把你这个知州的帽子,保住了。”
万知州默默的瞅着他,总觉得他在诳自己。
但他又不能确定,毕竟简在帝心的人不是他,罢了罢了,能保住如今的官职就行了。
于是,他赶紧拱手,对孟昔昭行礼:“那就多谢孟大人了,孟大人赶紧上路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孟昔昭点点头,然而在翻身上马之前,他先走近两步,问万知州:“那两地互通有无之事……”
万知州:“…………”
互通什么有无?不去隆兴府我也知道,你们那边,什么都无!
但他沉默半晌,只能苦着脸点点头:“好说,以后隆兴府有需求了,江州必定伸出援手。”
孟昔昭这才笑了起来:“那我就替隆兴府百姓谢谢万知州了,其实如今隆兴府别的都不缺,就是缺来做买卖的商户。”
说完,他利落的上马,然后扭头,还催万知州:“万大人快回去吧,别让我耽误了你办正事。”
万知州:“…………”
气的他一扭头,回城办孟昔昭交代他的“正事”去了。
……
从江州回应天府,只一天半就能到,但对孟昔昭来说,最便利的地方不是省时间了,而是他不用再多过一遍浔阳江了。
因着这次渡浔阳江,他不像上次那般意气风发,带着一股子定要办成事的心念,他那恐水的毛病,似乎又有故态复萌的意思。
孟昔昭把那四个衙役都打发回去了,这次他回应天府是去交代情况的,用不了几天还要再回来,因此,带不带别人,都没什么区别。
他只带着庆福上路,再加上那个给他送圣旨的殿前司侍卫,三人骑着三匹马,都默不作声的往前赶路。
浔阳江就在身边,此时是黄昏,孟昔昭看着已经被染上橘黄色的、正闪着银光的江面,突然又抬起手,摸了摸心口的吊坠。
团圆,团圆。
当初为了这二字,他临时打乱自己的计划,跟喝了鸡血一样疯狂动脑筋,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加快速度、赶紧回到应天府,如此才不负这二字落在他心上的重量。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
他以为他是投桃报李,其实他是上赶着自己坑自己。
等到了应天府,他该怎么做?
是去见太子,还是不见太子?
见他,孟昔昭怕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不见他,其实也等于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孟昔昭:“…………”
愁啊。
*
另一边的应天府。
孟旧玉把孟昔昭要回来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孟夫人已经提前知道了,如今只浅浅笑着,孟昔昂和孟娇娇则比较激动。
孟昔昂:“二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他是立了大功,所以才被陛下提前召见了?”
孟旧玉默了默,“也可能是闯了大祸。”
孟昔昂:“……”
孟娇娇没他们想的这么多,她只觉得很开心:“哎呀,你们要相信二哥嘛,他就是闯祸,也能自己收拾残局。爹,二哥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啊?”
孟旧玉哪知道,他只能猜测:“约莫两三天吧,若陛下没撤他的职,他就还是隆兴府知府,肯定还是要回去主持大局的。”
孟娇娇一听才两三天,顿时瘪了嘴:“这么短啊……可是隆兴府不是还有那个同知撑着吗,之前二哥没过去的时候,就是他在管,那多让他管几天不就好了,这样二哥还能多在家里休息几日。”
孟夫人教育她:“娇娇,官场之间的事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二郎离开久了,隆兴府可能就被那个同知全部笼络过去了。”
崔永宁,也就是县主,她坐在孟昔昂身边,对孟娇娇抿嘴笑了一下:“娇娇信任二郎,认为二郎十分厉害,这才没想到这点,对不对?”
孟娇娇本来还有点脸红,听了这话,又顿时骄傲的扬起脑袋:“没错,还是嫂嫂了解我,阿娘,我就是这样想的。”
孟夫人:“……”
人家给你个梯子,你还真就顺着下来了。
但她到底没说破,她不是那种非要打压小辈,必须事事都自己掌控的大家长,而且她想得十分长远,县主和娇娇相处的好,日后,娇娇才不至于跟娘家生分了,等自己和相公百年,她也不用担心娇娇连个管得住她的女性长辈都没有。
想到这里,孟夫人的心情还挺沧桑的。
毕竟二郎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儿媳妇身上……
孟旧玉对家里发生的事都缺根弦,不想管,主要也是没得管,都挺和谐的,有什么好管的呢。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孟昔昭究竟为什么突然被召集回来。
陛下这几日又罢朝了,而且连臣子都不想见,就天天待在后宫里,跟前两天刚提起来的尹婕妤嬉闹玩乐,目前唯一能接触到他的人就是秦大官。
每回陛下动了真火,就是这样,谁都不想见,彻底放飞自我,只沉浸在自己最爱的事情上,也就是夜夜笙歌。
……
秦非芒能把他儿子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已经不容易了,他想打听内中缘由,但秦非芒很谨慎,在这种关口上,他才不跟朝臣接触,因此,只叫一个小太监,就把孟旧玉挡了回去。
不过,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孟旧玉也知道了,估计这事,跟自己儿子关系不大,至少,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倒霉。
这样一来,孟旧玉就淡定了,待到儿子快回来的时候,他还亲自出城去迎接。
因为他去了,已经收拾好仪容,正准备出门的太子,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默默的收回了迈过门槛的腿。
……
临近应天府,孟昔昭正紧张的往前看,他怕崔冶会来找自己,毕竟崔冶是能干出长途奔袭,只见自己一面这种事的人,来接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然而来到了城门附近,孟昔昭才看到,这里确实有人等他,只是,是他爹在等。
孟昔昭翻身下马,默默来到他爹面前。
孟旧玉激动的看着自己儿子,虽说只是两个月,可这两个月,也让他思念的紧啊。
孟昔昭走过来,他也往前迎,等两人相遇了,孟旧玉脸上的笑容才一凝:“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孟昔昭:“……没,高兴呢。”
孟旧玉:“…………”
高兴个鬼啊,嘴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
孟旧玉倒是没往他不欢迎自己这方面想,还以为是突然被召集回来的原因,因着旁边有殿前司的侍卫,他也不敢问什么,只拍拍孟昔昭的肩膀,然后跟他一起上了马车。
皇帝要求他立刻回来,孟昔昭自然不能先回家去,这就得进宫。
孟旧玉还想陪他一起去,孟昔昭却摇了摇头:“爹,你还是别去了,你在的话,会影响我发挥。”
孟旧玉:“…………”
刚回来就讨打是不是!
憋着一张脸,到底是小两个月没见面了,孟旧玉舍不得打他,就只怒斥一般的叮嘱了他一句:“陛下如今盛怒,你进了宫,可要小心行事!”
孟昔昭应了一声,等马车驾到宫门处,他就跳下去走了,孟旧玉看着他的背影,本来还挺生气的心情,又这么沉甸甸的落了下去。
他知道,以后这种场面,还有很多。
他老了,地位也已然凝固了,做到他这个位置,想升官,就得先熬死一个人。
闫顺英想往上升一步,他得先熬死甘太师,而孟旧玉要想往上升一步,就得先熬死闫顺英。
位高权重带来的不仅仅是各种便利,还有许多桎梏。
他终究不像二郎这样豁得出去,他胆小,是以,这样二郎在前冲锋陷阵,而他在后面只会担心的场面,怕是会越来越多。
可做爹的,又怎么忍心看着儿子一次次的深入险境呢。
说到底,还是他没用,如果他没有竖立那么多的政敌,如果他在民间,能稍微有个好名声,二郎又何至于削尖脑袋一般的拼命往上爬。
有时候,二郎的行为,甚至让他有种孟家仿佛已经没时间了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要不然,以二郎的聪慧,为何突然放弃优渥懒散的生活,奋起直追,还这么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