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练使:“…………”
他结结巴巴的回答:“哦,那是该请示一下。”
……
下了山,金珠找到庆福,让他立刻骑军中快马,回应天府去搬救兵。
庆福的反应是差点跳起来:“什么?!那还来得及吗,都这样了,还回应天府做什么,我直接去吉州!找丁将军,让他攻打南诏,把咱们郎君救回来!”
金珠:“…………”
她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一下庆福的耳朵:“你是不是傻!没有军令,丁将军也不能随意的调兵遣将!若日后这事捅到陛下耳朵里,你连丁将军都能一起害死!况且目前形势不明朗,谁也不知道郎君在南诏怎么样了,贸贸然的发兵,说不定郎君就没命了!”
庆福委屈的捂住耳朵:“可是……可是你这么说,那我去了应天府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不能发兵。”
金珠沉默一瞬:“无论如何,这事都要告知朝廷,咱们郎君是三品官,是一地知府,封疆大臣,他出事了,那就是大事、大案!连陛下都必定会过问!所以你赶快过去,将此事告知老爷,再把细节好好的跟他说清楚。”
庆福红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她,他只顾着孟昔昭的安危,并没有想过他的身份代表着什么,愣愣的点头,庆福不再跟她唱反调了,还问她:“然后呢?”
金珠:“然后,你再去找太子,把这件事告诉他。”
庆福:“……找太子有用吗?”
金珠也不知道,但如今这个情况,凡是一根绳子,她都想赶紧拽住。
“他是太子,又是郎君的好友,终归能帮上一点忙。”
庆福眨了眨眼,点头道:“好,我这就出发。”
庆福一夜没睡,如今又要日夜兼程的赶路,可金珠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没有时间来心疼他。
南诏人的一个毒计,一下子,便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郎君究竟是否还活着,金珠都无法确定,而这隆兴府,也不会一直都等着他回来。
等庆福到了应天府,很快,那边就该有动作了,以天寿帝的性子,他最多能等七日,七日之后,眼见着郎君还没消息,他就该派别人来代替郎君了。如今的成果都成了别人的嫁衣,他人欢喜无比,而她的郎君,还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回来的那一日。
想到这,金珠心如刀绞,又愤怒至极。
南诏€€€€该死的南诏!
*
庆福完全是凭着一股心气,跑到了应天府。
到了内城,他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参政府,这时候孟家人正在吃晚饭,看见他这个模样进来,还没听见他开口,所有人就是心里一咯噔。
等庆福说了发生的事情,孟夫人愣愣的看着他,筷子突然掉在地上,她人也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孟娇娇连忙去扶自己的母亲,嗓子里刚发出一个声音,哭声也跟着传了出来。
哭晕倒的阿娘,也哭生死不知的二哥。
孟参政如今连自己的娘子都顾不上了,双眼猩红的看了一眼夫人,然后,他大步走到庆福面前,对他怒吼:“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孟昔昂也走过来,县主蹲在孟娇娇身边,扶着她的肩膀,也焦急的看向他们这里。
庆福按照金珠的吩咐,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全说了,还有金珠的顾虑,孟旧玉和孟昔昂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立刻就回去换衣服,准备进宫。
而庆福擦擦汗,又马不停蹄的跑出去,找太子。
最近是雨季,哪哪都下雨。
崔冶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如珠帘的雨幕,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奔跑的声音,崔冶下意识的转过头,而前几日刚回到应天府的郁浮岚,就这样毫无礼节的跑了进来。
他本来是很着急的,然而看到崔冶之后,他又紧张了起来,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崔冶拧眉:“怎么了,为何慌慌张张的?”
……
等郁浮岚把庆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崔冶怔愣的看着他,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郁浮岚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殿下?”
又过了两秒,崔冶突然动作,他径直向外走去,郁浮岚愣了一下,赶紧追上:“殿下,伞,外面还下着雨呢!”
崔冶一路疾行,后面给他撑伞的内侍都追不上他的脚步,内侍苦着脸,这是他来东宫以后,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走得这么快。
这打伞打了个寂寞,好在应天府的雨没有南方那么大,只是毛毛细雨,看起来还不太明显。
而崔冶挥开天寿帝这里的内侍,径自走进殿内,刚迈过门槛,他就听到了天寿帝的话。
“真的?!啊……那此时派兵攻打赣州,士气应该暴涨吧?”
崔冶倏地抬头,他望向天寿帝,一向平和的眸子,竟然隐隐露出了杀意。
第77章 遗物
里面的孟家父子听到天寿帝这话, 反应一点不比太子小。
孟昔昂还年轻,刚入官场又没多久,刚听他说完, 就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天寿帝, 孟旧玉则比他有经验的多, 反而是更加深的低下了头,只是脊背僵硬, 表情扭曲。
说实话,天寿帝第一反应是这样, 孟旧玉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过去的这十几年, 他就是看着天寿帝如此对待朝臣的,不管是臣还是民, 都是为他服务,都是一只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蚂蚁,只要对他有好处, 那对方的死活, 就没有在乎的必要。
十来年间,同样的事情几乎月月都在发生, 但是, 之前没发生在他们孟家身上,也没发生在他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自己是不会知道疼的。
……
孟旧玉砰的一声跪下了,他知道单纯求情不管用,必须让天寿帝意识到, 孟昔昭没他想象的作用这么大才行。
崔冶走进来的时候,孟旧玉正在声泪俱下的对天寿帝哭诉, 南诏人如今还不知道他们掳走的就是隆兴府知府,如果天寿帝派兵,还用这种理由去鼓舞士气,那他儿子必然会被南诏人拉出去,当做新一轮的祭品。
而留在吉州城的大军,他们根本不认识孟昔昭,他们怎么会因为孟昔昭落入南诏人的手里,就士气大涨呢?再说了,陛下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那丁醇,是死去的詹慎游的师弟,很多曾经的詹家军将领,现在都在他的手下,他们不替南诏人补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愿意解救孟昔昭呢?
孟旧玉也是豁出去了,为了让天寿帝打消念头,他连这件从来不提的事,都这么明明白白的提出来了,孟昔昂闻言一惊,他如今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快速的思考,于是,他只能顺着孟旧玉的话说。
很快,他同样跪下来,跟孟旧玉一起匍匐在地,给天寿帝施加压力。
天寿帝觉得自己的主意还挺机灵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泼了冷水,而且想到这俩人都是孟昔昭的至亲,肯定会向着他说话,天寿帝越发的不高兴了。
其实他也觉得孟昔昭就这么死了很可惜,可他人不是已经被南诏掳走了吗,不把南诏打下来,他们的人也进不去,没法把他救出来啊,这前后顺序如此明显,朕这样考虑,又有什么问题。
天寿帝绷着脸不说话,这就是不愿意改主意的表现,见哭闹不管用,孟旧玉都开始绝望的思考要不要来个三上吊了。
效仿先辈,拿撞柱威胁天寿帝。
但孟旧玉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他们这位皇帝,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怕自己撞过去了,天寿帝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低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父皇,此时出兵,的确不妥当。”
孟旧玉正趴着哀哀切切的装哭呢,听到这个动静,他惊愕的起身转头。
望着太子那张苍白镇定的脸,孟旧玉无比感动。
好样的,真不愧是我儿一眼就相中的新主!
孟昔昂也很感动。
患难见真情啊,等我弟弟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待你!
……
天寿帝这辈子,好像都没见过太子这么话多的时候。
他就像个大臣一样,条条脉络清晰无比,将所有利弊都讲述出来,而且态度不卑不亢,仿佛他一点都不着急,只是偶然听说了这件事,又偶然走到了这里,再偶然的展露出自己颖悟绝人的一面。
但天寿帝知道,他不止是着急,恐怕都快急死了。
太子在下面有条有理的说着话,天寿帝看着他的眼神,却十分奇异。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按理说,应该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儿子,可事实上,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厌倦宫廷,厌倦朕,更厌倦这没日没夜仿佛人偶一样的日子,然而同样的,他也厌倦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宁愿就这么不听不看不说,他也不想被牵扯进这些肮脏的漩涡当中。
这是他潜意识当中,自己大儿子的模样。
可现在,太子不再是这个模样了,他居然不藏着了,想争了。
这个世界上,包括太子崔冶,也包括自带剧透金手指的孟昔昭,他们都觉得,天寿帝要是发现了太子不再按自己的想法发展,一定会怒不可遏,然而真正的情况是,天寿帝不仅不生气,还有种难以言明的、奇怪的心情。
就类似于,“啊、原来这人也是朕的儿子”,“朕以为他这辈子都没脾气了、原来不是啊”,“有点意思、比看乐子有意思多了”。
……
没错,跟父子亲情突然觉醒没关系,他纯粹是觉得太子不管怎么着,都翻不出他的手心去,所以,把太子的种种行为,当成一个乐子看。
有时候任性和自私也不全是坏处,就比如现在,因为他任性又自私,所以他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南诏那边,转移到了太子身上,反正和南诏的战争都持续那么多年了,能把吉州抢回来,天寿帝已经高兴的没边了,至于赣州和宁仁府,他还真没对它们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竟宁仁府被南诏皇帝贞安罗治理了整整十一年,城防每天都在加固,从他搬去宁仁府以后,几乎整个南诏的重心都偏移过去了,如今的宁仁府,虽说繁华程度比不上应天府,但在坚固程度上,二者半斤八两。
这么难啃的硬骨头,不举全国之力,打上三五年,是啃不下来的。
而赣州因为是宁仁府的门户,也一直都是重兵把守,南诏皇帝还比天寿帝聪明,知道不能光守着国都这一亩三分地,他把拱卫皇帝的羽仪军,分出三分之一,就在赣州驻守。
丁醇之前是带了十万大军去打隆兴府,打到现在,十万大军就剩八万了,这点人不是不能把赣州打下来,但要是真的打下来了,估计这八万,最后能剩到连一万人都数不出来。
客观条件如此恶劣,主观条件上,他又被孟旧玉哭的头疼,想一想,假如他真的不顾孟昔昭死活,让丁醇出兵,也确实是太不近人情了。
天寿帝不耐烦的挥手:“行了,别哭了,此事从长计议!”
听到这话,孟旧玉和孟昔昂总算是放心了一半,他们连忙叩谢天寿帝,后者却不愿意再看见他们:“都出去,朕要休息片刻。”
孟家父子便起身告退,太子见状,本来也要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听到天寿帝叫他:“崔冶,你留下。”
孟昔昂听到这句话,不禁担忧的回了一下头,却被孟旧玉立刻拉过来,然后快速的退出去了。
等他俩离开以后,太子才转过身,对自己高高在上的父亲低头,他唤道:“父皇。”
天寿帝看着他这个谦卑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你跟孟昔昭的关系,很好吗?”
秦非芒拿着拂尘,听到这话,他忍不住的也抬起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太子。
他都替太子紧张了,然而太子却是一脸的淡然,抬起眼,他跟天寿帝对视上,明明是父子,可在这一刻,两人都感觉对方十分陌生。
慢慢的,太子摇了摇头:“父皇,所有人都在关注孟昔昭,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谢原也跟孟昔昭在一起。”
天寿帝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