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 第233章

天寿帝盯着孟昔昭,而孟昔昭也愣愣的看着天寿帝。

上一个敢这么惊愕的看着天寿帝的人,已经被他拖出去杖责了。

秦非芒实在是被孟昔昭坑了很多回,虽说他看起来十分像是作死,但秦非芒总觉得,如果是孟昔昭的话,不会有这么简单。

……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孟昔昭猛地扭头,像是突然失控一般,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等再转过来,他就神色如常的笑起来,仿佛还是平日里的活泼臣子,只是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眼尾很红,而且有点点水渍没有擦干净。

秦非芒:“……”

我就知道。

孟昔昭笑着近前,对天寿帝行礼:“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天寿帝冷冷的问:“你哭什么?”

孟昔昭脸上的笑容一僵,连连摇头:“微臣没哭。”

天寿帝:“你当朕没看到吗?”

孟昔昭僵硬着神情,他下意识的看向别人,可这殿中没人能让他求助,把头转回来,他顿了顿,还是试图遮掩:“微臣、微臣是昨夜没睡好,眼睛有些疼,这才在御前失仪了,望陛下恕罪。”

天寿帝沉默的看着他,虽说自从病了,他就很难再感到积极的情绪,可他比以前知道好歹了,当面向自己表忠心的人,不一定有多忠心,真正爱戴他的,都是不善言辞的。

就像孟昔昭这样,平时舌灿莲花,而到了这种时候,他连一句旁人进来就要说的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微臣真是担心都不会说,还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看见孟昔昭,天寿帝又免不了的想起崔冶来。

他昨晚来了一次,不说话,待一会儿就走,今早又来了一次,也没说什么,而他眼下的乌青,却把他的情绪暴露无遗。

比起吵闹的六皇子,沉默的太子似乎要好上一点。

天寿帝又开始走神,而走神之后,他突然皱起眉,对秦非芒不怎么痛快的说道:“还不给孟大人赐座?”

秦非芒都习惯他这时时刻刻充满火药味的样子了,连忙应一声,他把一旁的圆凳亲手搬了过来。

孟昔昭受宠若惊,但因为他如今是个比较难过的状态,所以,他只是牵强的对秦非芒笑了笑,然后低声道了句谢。

孟昔昭坐下了,却和太子一样,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天寿帝不会问太子,却会问往日总是十分张扬的孟昔昭。

“怎么没话说了?”

第127章 二十

孟昔昭张了张口, 仿佛没话找话的说道:“微臣在殿外,遇见了甘太师。”

天寿帝:“……”

他脑子里那根脆弱的神经被拨动了一下,但还好, 很快就恢复了,所以他没有发飙。

他的脸色已经显露出不虞了, 而孟昔昭就跟没看见一样, 又把头垂了下去:“太师担心陛下龙体,面容急躁了些, 微臣自知不招太师的待见,也知道陛下大病初愈, 定是只想见太师和两位相公之流, 微臣这才等了一日,才来面见陛下, 未曾想,还是撞见了。”

天寿帝脑子里的神经又被接二连三的拨动了好几下,甘太师急躁不急躁, 他看不见, 反正他自己是挺急躁的。

但是听着孟昔昭的话,他注意到了他的未尽之语, 盯着他, 天寿帝问:“你说太师不待见你?”

孟昔昭愣了愣,看着天寿帝的眼神很是茫然, 好像他问了个人所共知的事实一样。

“这……这也是人之常情,之前微臣与邱€€€€”他停顿了一下,才给邱肃明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

“邱罪臣有龃龉, 因着这件事,连微臣的父兄都被牵扯了进来, 后来邱罪臣的罪行被揭发,虽说此事不是微臣一个小小府尹促成的,可在太师眼中,微臣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天寿帝如今看人的眼神真的特别诡异,孟昔昭是装作浑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如坐针毡,想着以后没有需求,他还是别来这里了。

他做出一副有些心虚的模样,得罪了太师,他自然会是这个德行。

可天寿帝的想法不是这样的,天寿帝的想法是,孟昔昭在整个朝堂当中,都是少有的愣头青,这世上仿佛就没有他害怕的人和东西,匈奴大王子,说叫板就叫板,南诏公主,也是说骗就骗,连权倾朝野的三司使,他都不含糊,敢叫嚣着到御前,来告他的御状。

而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害怕甘太师。

这时候天寿帝又想起来一个事。

他确实是从没见过孟昔昭对甘太师出言不逊,哪怕是明知道李淮被诬陷,也知道这事跟甘家脱不了关系,但他还是俯首贴地,只求把李淮救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提过甘家一句话。

彼时天寿帝认为他是知趣,是个识时务的人,但现在,天寿帝觉得他是胆小,是畏缩,是自知撼动不了甘太师的地位,才不得不趴跪下去。

一瞬间,天寿帝心中开始冒火,这火一半是针对外面的甘太师,另一半就是针对孟昔昭。

毕竟他自私任性一辈子了,让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也不太现实。

这时候,天寿帝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孟昔昭身前响起:“判邱肃明抄家凌迟,这是朕下的命令,依你的意思,太师这是连朕都一起不待见上了?”

孟昔昭大惊,赶紧抬起头来,为甘太师辩解:“怎么会!陛下是君,太师为臣,哪有臣子怨怼君王的呢?更何况,陛下与太师十年如一日的亲近啊,太师是国丈,是六皇子的外祖父,他怎么会怨怼自家人呢?”

天寿帝一听国丈二字,脑袋就开始突突。

“他算哪门子的国丈!!!”

天寿帝这句话是吼出来的,听得孟昔昭登时一僵,要是姿势不对,他这时候可能就已经跪地上了。

这几天他经常发火,但像现在这样动真格的,还是比较少,因为他身体不行,一旦声音太大,火气太旺,很快他就会感到体内空虚,头也晕沉沉的。

揉着额角,天寿帝还在思考孟昔昭刚刚说的外祖父三个字,孟昔昭这意思是,因为他娶了甘静月,有了六皇子,所以甘太师才不会怨怼他,甘静月,六皇子……

孟昔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天寿帝的脸色,然后十分小声的说道:“陛下息怒,是微臣失言了。”

说着,他还强打精神,让自己强颜欢笑起来:“自从当了这个府尹,微臣几乎日日都能碰到新鲜事,若陛下不嫌弃,微臣给您讲两个吧,就当是笑话听。”

天寿帝瞥他一眼,这一眼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孟昔昭就当这是默许了,清清嗓子,故意做出个夸张模样来,引起天寿帝的注意。

“话说啊,这应天府衙,每日接到的报案,没几桩命案,都是小事,东家丢了一只鸡,西家少了一块瓦。在隆兴府时,微臣几乎碰不到这些事,因为隆兴府穷,人人都吃不饱饭,每日琢磨怎么让饿死的人少一些,这就是微臣最重要的事。而应天府就不同了,天子脚下,被陛下治理的一片太平,难怪外面的人都说,宁为京都犬,不做别处人。”

仗着原句“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是元代传奇的台词,孟昔昭毫无压力的化用了一下,而天寿帝果然就跟他正常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就听不懂人话,现在他更听不懂了。

这个稍微深思一下,就会发现是皇帝昏庸才会导致的情况,在他听来,竟然是对他的赞赏。

天寿帝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本来移开的目光,也重新转了回来,孟昔昭顶着这毒蛇一样的眼神,继续笑靥如花。

“微臣刚赴任的时候,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的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也不是每一桩案子都这么无趣,有的,就是往日碰不到的笑谈。比如说,上月微臣断了一个案子,一个寡妇来报案,说她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她的家产,都被家中的奴仆抢走了。微臣顿感十分荒谬,这世上,哪有奴仆抢了主子钱财的道理,细问下来,发现原来另有内情。”

“这寡妇是个性子懦弱的,她刚嫁到夫家一年,便守了寡,当初还是远嫁,守寡之后,因夫家也没有其他人了,偌大家财,便到了寡妇手中。她懦弱,怕别人不怀好意,便没有再嫁,而是守着这些财产过活,而她身边的奴仆,也劝她不要回娘家去,就在这待着,还在她耳边挑拨离间,让她不再信任自己的娘家,长年累月下来,这寡妇果然就没再联系过娘家,也越发的信重奴仆,不管是庄子铺子还是田地,全都交给奴仆打理,她自己就在家里伤春悲秋,思念那个死去的丈夫。”

天寿帝听了,冷笑一声:“无知妇人。”

孟昔昭赶紧夸他:“陛下英明。”

“而就在今年,这寡妇娘家来了一封信,没有被奴仆拦下,而是到了她手里,她这才发现,娘家不是不管自己了,他们想接自己回家,可是次次奴仆都会装作是她,回信拒绝,还说了断绝关系的话,让娘家很是失望。寡妇发现真相,自然大怒,质问奴仆这是怎么回事,结果那个胆大包天的奴仆,欺负她胆小,打了她一顿,还把她绑起来,不让别人见到她,她哭了一天,终于把绳子挣脱了,逃到府衙来,要状告那个奴仆,让微臣把他下大牢,打他几十棍。”

天寿帝听得点点头,没错,愚民在他眼里就是这个样子,都告到府尹这里了,居然不是杀了那个背主的奴仆,而是只轻飘飘的打几十棍,难怪能被奴仆捏在手里。

孟昔昭笑了一声:“微臣听到这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可笑了,当场问那个妇人,你是主子,你是雇佣了那个奴仆的人,固然,生死之权你做不得主,可如何管教一个奴仆,还要本官教你么?家仆,就是用来做事的,若他不好好做事,还企图取而代之,你有什么好怕的,直接打啊!”

说到激动处,孟昔昭还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讲话本就声情并茂,听得天寿帝直感畅快。

爽文嘛,大家都喜欢,而且从某种角度而言,天寿帝也是主子,所以他特别能代入这种情节。

而孟昔昭在说完以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把伸出去的四肢收回来,然后才说了结局:“之后那妇人呆呆的看了微臣许久,然后猛的一磕头,也不告状了,直接就跑了,估计是回去打奴仆了。”

这事上个月确有发生,就是被孟昔昭添油加醋了,他当府尹几个月,别的不说,各种奇葩事,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举例出来。

听着这个结局,天寿帝还真感到了几分可笑之处,但他笑不出来,就只是这么坐着。

孟昔昭见天寿帝没动静,还以为他是对这个结局不满意,于是挠挠头,又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许是不觉得此事好笑,本来也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陛下的家仆,那寡妇无法对家仆行生死之权,陛下却可以,所以陛下身边,也不可能有这等胆大包天之辈。”

话题又扯回自己身上了,天寿帝就更笑不出来了。

怎么没有,甘静月不就是吗?

天寿帝越发的意兴阑珊,孟昔昭默了默,只好起身告退,天寿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孟昔昭却在转身之前,又犹豫了一会儿。

注意到他一直没走,天寿帝这才扭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

对视之下,孟昔昭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微臣此次进宫,只为看望陛下龙体,当真没有别的想法。”

天寿帝:“?”

谁问你这个了?

他正纳闷呢,就听孟昔昭接着道:“若有人这样说,请陛下务必相信微臣€€€€”

天寿帝:“……”

本来就没耐心,孟昔昭还来这一出,他顿时火了,指着宫门让他赶紧滚。

这回孟昔昭不敢再耽搁,麻溜的就撤了,但反身退出华宁殿之后,他脸上惶恐的表情顿时消失,看起来面色如常,让人无法辨别他在里面和天寿帝说了什么。

走的时候,孟昔昭就没再吓唬过甘太师了,他目不斜视的离开了这里,却搞得甘太师更加忐忑不安。

没人在里面占位置了,甘太师立刻去找内侍,让他再次通禀,而且这回他用上了自己太师的特权,说如果陛下不见他,他今天就不走了。

以前他这么说,天寿帝担心他急坏了,必然是会召见他的,而现在,天寿帝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无知寡妇的小故事当中,一听这话,他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

那个寡妇被奴仆欺骗,被奴仆霸占了家财,而甘太师没有霸占过他的家财,却总是倚老卖老,利用他的爱重,逼迫他做许多的事。

甘静月曾说过,她父亲曾经想要送她入宫选秀,但因为皇后横插一杠,她的名字就被划掉了,甘静月说的无比怨毒,她说皇后是嫉妒她,这才导致,她和天寿帝晚了一年才相遇。

甘静月饱读诗书,也是个附庸风雅的女子,她说的那句“一年相守就这样错过”,让同样算是个文艺青年的天寿帝感觉特别心痛,从此对谢皇后更加的看不顺眼。

天寿帝不是不知道,在民间,很多人都认为,他毁掉了一桩郎才女貌的姻缘,但因为他确实理亏,以及他有自己的皇帝包袱,只是暗中压下了这个说法,却从未解释过。那时候他觉得,他已经抱得美人归了,这点名声,不要也罢。

而现在,小心眼的本质发挥作用,他突然就意识到,早在他见到甘静月之前,甘太师就已经想要把她女儿送进宫了,是他们甘家想要毁约在先。

做了这种事的他名声无损,而自己却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连在甘静月心中,他都是这样不折不扣的一个豺狼形象,她怨恨自己,却只字未提她那卖女求荣的父亲。

天寿帝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他惊怒的想€€€€凭什么?!?!

凭什么他在这里痛苦不堪,而做了同样事的甘瑞,却半点都不受影响?!

而且,他现在已经无法确定当初的相遇,是不是偶然了,该不会就是甘瑞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才设了这个圈套让他往里钻的吧?!

如今的天寿帝就是个哲学家,怀疑他所能怀疑的一切。

……

他坚定的告诉秦非芒,他不想见甘太师,那个老头要是想逼他,那就让他在外面站着!冻死不管!

之前天寿帝都只是说一句不见,哪怕态度很恶劣,也依然就是简单的不见,如今他可是真的把冻死不管这四个字说出来了,顿时惊呆一众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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