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对边缘地带如此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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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居形如种植作物的温室,各个房间的划分和布局则有点类似于工地常见的集装房。
在有限的时间里,这是最有效率的建法。
许子昭清楚地知道该省省该花花的道理,目标是“顺利过冬”,所以房子的外表不重要,只要外立面严密且足够结实就行,供暖才是重中之重。
为此,铺设地暖的那几天,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施工现场,每一个房间都会进去停留一阵子,确保供暖不会漏掉这所温居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许子昭过来的时候,洗完澡的囚徒们几乎都从牢狱区搬到了温居。
雪白的瓷砖铺设地面,天花板上装着同样从锅炉房里拆卸过来的白炽灯,路口和靠窗的位置,还摆放着两盆油绿绿的迎客松。
灯光一开,显得屋里又亮又暖和,看着比四面漏风的牢狱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在如此令人放松的环境下,他们也不惮于露出自己毛绒绒的本体。
许子昭站在门口看入大厅,山羊、兔子、松鼠……什么都有。
甚至还有一头西伯利亚金渐层。
膀大腰圆,黑色线条威风凛凛,头上鼓起“王”字条纹。
似乎是嫌屋里闷,大老虎专门挑了通风好的大门口趴着,脑袋瘫在瓷砖上,闭着眼睛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悠闲,长长的大尾巴随性地在后面一甩一甩,时而抽到墙壁和地板上,发出啪的一下脆响,分外有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大老虎霎时警惕地看了过来。
当发现是许子昭之后,它的眼睛忽地一亮。
许子昭大概意识不到自己有多抢手,就他来回巡查施工现场的这几天,《关于典狱长喜恶的猜测与分析》至少被罗列出来上百条,并作为重要的情报消息在囚徒之间进行交易和贩卖。
每个人都想得到典狱长的另眼相待€€€€如果不是那四个S级加一智械一直在许子昭周围严防死守虎视眈眈,不知道有多少毛绒绒已经挤上了典狱长的床。
而眼下,那些人都不在,简直是天赐良机。
大老虎回想起自己用两头怪物交换来的一条有利情报。
【典狱长非常喜欢毛绒绒的动物】
据贩卖情报的囚徒说,为了证实这情报的真实性,它特意化为本体,冒着被守卫打成肉泥的危险尝试接近典狱长。
€€€€虽说还未靠近就被守卫给拎了起来,但有那么一瞬间,情报人员确实在典狱长的嘴角瞄到了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
不管这情报是真是假,大老虎都觉得有必要去尝试一下。
为此,它精神抖擞地从原地站了起来,十分有气势地抖了抖顺滑如瀑的毛发,踱步来到许子昭的身边。
许子昭的手被它用脑袋顶了起来。
掌心抚过脊背的一瞬间,更能感受到大老虎那紧密结实的肌肉爆发力。
许子昭爱得不行,下意识地弯起眼睛:“乖了。”
眼见时机成熟,大老虎迫不及待地翘起了自己的长尾巴。
结果没等伸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道暗沉的声音。
“典狱长,好巧,您也在这里。”
许子昭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陆司泽。
他下意识关注对方的手臂:“伤口怎么样?”
“托您的福,疼痛感有所减退,好了很多。”陆司泽说。
说话期间,陆司泽不留痕迹地扫了眼意图缠上许子昭的老虎尾巴。
后者一个激灵,就像老鼠见了猫,分分钟给缩了回去。
可看着许子昭这枚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它到底有些不甘,张嘴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吼。”
陆司泽眼神一暗。
气息压制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无形中仿佛能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咆哮声持续不断,不惮以最浩大的声威,去彰显珍视之人遭到觊觎的怒火。
€€€€滚,还是死?
大老虎脑袋一缩,彻底没了造次的心思,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大厅。
没摸够大猫的许子昭一怔,正要回头,却被陆司泽错步挡住视线。
男人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典狱长大人如果喜欢老虎,等离开暗狱后,我送您一只体格更加雄壮的。”
听懂陆司泽话里的深意,许子昭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敢置信地说:“你说的是真老虎?”
陆司泽应是。
许子昭惊喜万分。
可随后,他又不禁怀疑:“猛兽的基因一向强大,无法化形成人的情况应该不多见?”
众所周知,精神力的强度决定一个人的一切,包括化形。
当精神力强到一定程度,野兽就能开智,完成从兽到人的转化。
只看这方面的设定,倒是和中国古代的妖怪差不了多少。
陆司泽回答:“在帝都是不太多见,但在一些连驻军都没有的偏远地区,几乎全是这样的‘废兽’。”
“没什么人,就连腿脚不行的老人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搬走了,生怕沾染上黑疫。”
陆司泽的语气透着一股深深的讽意,许子昭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许子昭:“什么是黑疫?”
“基因退化,指代没有精神力无法完成化形的病症。”陆司泽说,“传说世间有一头通体漆黑的恶魔,喜欢制造灾难和不幸,并以人类的绝望为食。”
“人们对€€深恶痛绝,用黑疫来形容‘被恶魔降下的瘟疫’。”
身为帝国研发出来的超智能npc,却连这样的常识都不清楚。
换个人在这儿,都得怀疑许子昭是不是有异常。
但陆司泽脸色如常,许子昭问得也很自然€€€€双方默契十足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瘟疫?”许子昭皱了下眉头,“可是基因退化是个体的基因缺陷,并不是传染病。”
陆司泽发出一声轻笑:“是啊,可惜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像您这样理智和包容。”
“哪怕是帝国最权威的医学机构,在接生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幼崽时,都会忍不住发出恐惧的尖叫,将它狠狠地摔打在地上。”
许子昭没来得及松开的眉毛,一时间皱得更紧。
他视线一转,满是狐疑:“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司泽唏嘘叹气:“当时我就在现场,可惜隔着一道门,来不及阻止,等进去的时候那只幼崽已经断了气。”
他见许子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笑起来:“您何必伤心,以它那副和恶魔神似的体色,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不甘愿地活下来,为了生存受尽折辱,只会徒增愤恨和绝望。”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司泽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凉,像一把淬了血的刀锋。
“因为没有人可以剥夺他活下来的权利。”
陆司泽身体一僵,看向用力揉着太阳穴的许子昭。
许子昭的额头胀痛无比,完全是给气的。
自从看到小李在怀里咽了气,他发现自己变得非常容易愤怒。
这种愤怒平时被他压抑着,从未表现出来。
但一经提起帝国的种种龌龊事,就会噌噌噌地往上冒。
然后又被他极力压制下去。
许子昭自己也明白,这么个压抑法,总有一天会闹出事来。
就像一堆不断积压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猝然爆炸。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炸得轰轰烈烈。
至少那烧起来火要足够旺盛,能够染红莫仑迪亚的半边天。
陆司泽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开口:“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不建议生育心智不全的畸形儿。”
许子昭在原地站定,看他:“那只幼崽是畸形儿?”
陆司泽果断道:“四肢健全,体态健康。”
“那他心智不全?”
“没……我是说看不出来,但孕检结果一切正常。”
许子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把他叫做心智不全的畸形儿?”
陆司泽:“因为境况很相似,都是生下来就被厌恶的对象,我猜他的生母看见后都想要直接掐死他。”
许子昭唇齿一张,只有两个字:“放屁。”
“什么荒谬至极的狗屁观念?和给混血儿定罪一样可笑!”许子昭声音极厉,“知道孩子生下来可能面临极坏的境遇,为什么当初孕检的时候不做出决定?”
“临到孩子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能够感知到疼痛和世界的恶意时,却反过来厌恶他的诞生,这样的父母简直脑子有病!有大病!”
乱用形容词的陆司泽,被许子昭一起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可对上年轻典狱长那张怒不可遏的脸,他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比痛快的发言。
“您说得是。”见许子昭又开始揉捏太阳穴,他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思想狭隘了。”
许子昭抬眼看他,忽然道:“手。”
陆司泽没能会意:“什么?”
“手,伸出来。”
对上许子昭不容置疑的眼睛,陆司泽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将手掌摊开。
金光凝成一根细细的短鞭,在陆司泽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一下。
这么丁点的痛感,和陆司泽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伤痛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