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接受。”
戚逐芳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你看起来像是在劝我放弃。”
拉斐尔发出叹息。
“我不希望给你的人生开一个坏头，尽管目前已经是个坏头了。你来找了我，我就要对自己造成的影响负责。”
“我当然想要你爱我。”他伸出手，试图用食指捺平戚逐芳皱起来的眉心，“但这不应该是全部。”
“你拥有足够多的时间，除了情人之间的爱，还可以去体验很多其他的事物，它们或许不是巧克力，但可能会是馅料里藏着惊喜的蛋糕和点心。”
“你送我的巧克力，从我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结束了。”
“……”
戚逐芳说不出话，只是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拉斐尔在很认真地开导祂，祂也可以接受这种开导。
可祂被开导了，给了祂全部巧克力的拉斐尔又该怎么办呢？
“那你呢？”邪神异常固执地发问。
“我会成为一个标记，带着那些巧克力一起。”
爱不讲究公平，只有心甘情愿这一说法。
拉斐尔心甘情愿。
他轻轻挣脱戚逐芳的钳制，伸手指向外面的天空。
“就好像我们人类抬头会看到星星，很多星星其实已经早就坍塌爆炸了，但他们的光始终可以被我们看见。”
“尽管那种热烈与新鲜感已经消失，但说到爱，你依旧还是会想到我。”
“——对人类而言，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也就只有这份刚刚得到回应的恋情过于短暂，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完。
或许不久之后，能有谁会代替他去做这些事，一点一点带这位邪神领略更多关于爱的意义吧。
“戚。”
拉斐尔眉眼弯弯，“看在我这么努力开导你的份上，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戚逐芳顿时戒备——上次拉斐尔要求祂最后再吻他一次的后遗症还没好。
拉斐尔脸上笑容更盛。
他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来，吻了戚逐芳的侧脸一下。
“遇到喜欢的人，请放心大胆地去追逐，或者为他停留吧……‘我’也是如此希望的。”
戚逐芳沉默下来。
良久良久，祂才缓缓“嗯”了一声。
离开之前，拉斐尔送了祂一小盒糖果，五颜六色，用他们以前在公园哄小孩的那种晶亮糖纸包着，晃起来会有声音。
拉斐尔没有十盒巧克力，只有一盒甜到过分的糖果。
他全部都给祂了。
戚逐芳清除了他关于这场谈话的所有记忆。
那两块巧克力被留了下来。
115. 可能真的是缘分吧……
戚逐芳给自己捏了一个假身份, 搬进了李白可家隔壁。
祂没有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在出门购物、添置生活用品的过程中遇见了李白可的母亲不止一次。
时局特殊，外面的酒楼饭店基本都停业了, 只有国营的大型商场和超市还开着，李白可连葬礼都办得仓促。
戚逐芳开门的时候, 准备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刚好看到李母给几个明显学生模样的少年开门。
他们在李白可转学前和他关系不过，是特地过来吊唁的。
李白可不是他们唯一丧命于怪物之手的同学，却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在他们懵懵懂懂，跟着撤离的部队前来安置区的时候, 李白可已经已经在前线救了不少人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安慰李母, 笨拙地表达自己的关切。
戚逐芳拎着垃圾，刚好对上李母的视线, 对她点了点头，按下电梯，下了楼。
下楼之前祂就已经完成了垃圾分类, 把几个包装袋分别丢到对应的垃圾桶里后, 戚逐芳准备去小区门口的临时供应点看看有没有可乐。
冰箱里还有鸡翅, 如果有可乐的话，午餐就是可乐鸡翅。
买不到可乐就吃红烧鸡翅。
一日三餐, 柴米油盐，真正体验起来繁琐又细碎——至少在做饭上, 戚逐芳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把握不好“适量”的概念。
祂还学会了怎么拧电灯泡。
尚未诞生完整意识，残缺度过的前二十年人生的隔阂感和距离, 好像正在被这些细碎零散的小事一点点填满。
当然，这些小事并不全是好的。
戚逐芳讨厌看书的时候突然从角落里钻出来的蟑螂和无论怎么照料，依旧会生红蜘蛛的月季花。
放在过去, 祂会直接动用自己的力量让窗台上的月季永远健康永不枯萎，更会直接让蟑螂这种生物消失在自己方圆多少公里内——
但祂在学习普通人如何生活。
各种各样，超出自己计划的意外本身就是生活的一环。
祂提着两听可乐进了小区，购物袋里还有谢远从前推荐过，据说味道很好的小零食，感觉自己正在逐渐接受这种生活中的意外。
一道极快的黑影冲进了小区的绿化带。
脚步顿了一下，戚逐芳选择继续往前走。
祂走进自己目前在的六栋楼，刚好遇见那群少年从电梯里走出来。
电梯门缓缓闭合，在缝隙几乎缩到看不见之前，那道黑影子弹一样冲了进来。
然后，戚逐芳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
毛色纯黑，线条流畅矫健得像只小豹子的猫咪正蹲在祂面前，金瞳里满是控诉——它的尾巴还有小半截在电梯门里。
戚逐芳重新按了下电梯门，把猫完全放进来，全程都在看电梯内的广告，没有给它一个眼神。
猫跟着他进了屋，“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本大爷了吗喵？”
戚逐芳当然记得它，巴斯特的神使，一只脾气很差的黑猫。
祂以为这只猫不会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戚逐芳给自己开了一听可乐，同时打开了电视。
现在时间是早上十点半，他十一点开始做菜。
中间没有其他安排，刚好可以陪这只猫玩一会儿。
“我来报恩喵。”黑猫也轻盈地跳到沙发上，姿态优雅地躺下来，“倒是你——虽然女神说你非常厉害，让我不要惹怒你。”
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要不是鼻子灵的话，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喵。”
这“人类”和它印象中的模样差别太大了。
不是外貌，在猫的眼中，人类连皮毛都没有外貌显然只有丑和更丑的区别，而是其它说不上来的东西。
刚刚在电梯里的时候，它险些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其实戚逐芳只是因为电梯里有摄像头，主动和一只猫开口说话会显得非常奇怪而已。
“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戚逐芳把喝了小半听的可乐放回茶几上，挑眉，“不会对一只看起来非常可爱的小猫咪做什么的。”
甩着尾巴，黑猫才不相信这个托词，“不要妨碍我喵。”
小猫咪亮出它的爪子，猫脸上写满了凶狠。
“妨碍你什么，报恩吗？”戚逐芳换了个电视台，浑然不在意它的威胁。
黑猫给了祂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我报恩的对象就在你隔壁喵。”
戚逐芳隔壁住了两户人家。
右边是李白可的父母，左边是一个每天早起，在小区里晨练的老奶奶。
戚逐芳干脆把猫抱了起来，举到自己面前，“确定是报恩，不是恶作剧？”
小猫咪可受不了这种激将法，顿时愤怒地伸出爪子，试图去挠戚逐芳的脸。
但它的腿太短，够不着。
“猫才不会像人类那样恩将仇报！”黑猫愤愤道，“快放我下来！”
为了防止它报复自己，戚逐芳干脆抱着祂，从房屋前主人留下的杂物里翻出了猫用指甲钳，帮它剪好了爪子。
剪完爪子之后，它整只猫看起来都是极为屈辱的，“你这个阴险卑鄙......”
好在它还记得巴斯特女神的叮嘱，只是小声嘀咕了个开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当然是来找奶奶报恩。”
黑猫抬起下巴，“是奶奶当年救了差点被车碾死的我，我才会有幸成为女神的神使。”
那就是左边的老太太了。
老太太确实是个心肠很好的老太太，祂刚搬过来的那天还特地敲门，给祂送了一些肉和蔬菜。
戚逐芳忍不住在它脸上揉了一把，“你打算怎么报恩......？”
“奶奶的寿命只剩下一年，很快就要死了喵。”
黑猫抬起爪子，看起来像在数数，“我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保护她不会被深潜者和各种各样的眷族杀死，等她寿终正寝，就把她变成猫，带回幻梦境。”
对猫来说，这确实是非常妥帖的报恩方式了。
戚逐芳没有多作评价，而是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黑猫非常诚实地发出呼噜声，“警告你不要坏我的好事喵。”
“放心，不会的。”戚逐芳把电视切到了新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