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倪雪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只能遥遥看着蒋冬河的背影。他也不再想那么多,加紧走了几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说不上来为什么,蒋冬河那样满含失望的眼神令倪雪很难受。倪雪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他不应该直接对蒋冬河说自己被辞退,而是撒个无伤大雅的谎,然后悄悄地去找一份新兼职……
他们回到小区附近,是蒋冬河率先打破沉默,他回头对倪雪说:“你先回去吧,我去趟超市。”
“啊?”
“洗洁精用完了,我再去买一瓶。”
噢€€€€倪雪想起来,这件事还是昨天他告诉蒋冬河的。两人在家分工明确,蒋冬河做饭,倪雪洗碗(对此,倪雪表示过抗议,提出他也可以学习做饭,蒋冬河回绝,说我怕你药死我)€€€€上任洗碗工的第一天,倪雪还不小心打碎过一个盘子,被蒋冬河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因为家里就那一个盘子。
后来,倪雪每次恨不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也算是洗得熟能生巧。
他又想到蒋冬河刚才说的那句话,你最该学会怎么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样就算是生活了吧,倪雪想,这么一看,他现在的生活里好像总有蒋冬河。
……是他和蒋冬河一起构建的生活。
倪雪本来想说那我在这里等你吧,随即又担心这样显得太刻意,于是只闷闷地“嗯”了一声,朝着他们住的单元楼走去。
夜幕黑沉,倪雪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就在离楼门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倪雪又一次听见了脚步声。
声音十分轻,但倪雪确信他没有幻听。
的的确确有一个人,在他身后。
周一,周四,还有今天周五,这已经是倪雪第三次听到脚步声……到底是什么人?
倪雪猛地回头,与此同时,他还听见蒋冬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与蒋冬河平时沉稳的语气截然不同,那是一声怒吼。
蒋冬河:“你要做什么?!”
今天倪雪没有打开手机手电筒,四周一片黑暗,借着稀薄的月光,倪雪看见身后有个人影。
那人原本正专心致志跟踪倪雪,右手攥着一个空啤酒瓶。
他已经扬起了右手,没料到后面还窜出一个蒋冬河,像是被蒋冬河那一嗓子喊得受了惊,手里高高举起的啤酒瓶在一瞬间掉转方向,直接敲碎在了蒋冬河的额头上。
蒋冬河躲避不及,生生挨了这一下。
“我操!”倪雪罕见地爆了句粗,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迅速地冲过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内侧,用全身的力量拧对方。
对方吃痛,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倪雪不等他喘息分毫,抬腿踹过去,那一脚踢在了那人腹部,对方双膝一软,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蒋冬河与倪雪配合,趁此机会把那人按在地上,又从对方衣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当即把刀踢飞在一旁。
“先报警。”蒋冬河对倪雪说。
倪雪不敢耽搁,掏出手机按下110,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指尖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如果仅仅是走夜路遇见行凶的人,还不至于让倪雪这么慌,可他刚刚亲眼看着那人打伤蒋冬河……
电话里,倪雪简短地交代了事件和地点,他又看向蒋冬河,悬起的心脏稍稍放回去一些€€€€蒋冬河力气到底有多大,倪雪原以为他已经非常清楚,没想到蒋冬河对他还算留了几分情面,没让他跟歹徒享受相同待遇。
那人好歹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性,这会儿正被蒋冬河死死压制着,在地上动弹不得,没有一丁点反抗的余力。
没过多久,警察赶到现场,将三人带上了警车。
车子在附近的派出所门口停稳,倪雪和蒋冬河被带进去做了两份简单的笔录。在室内灯光下,倪雪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中等身材,黑色夹克衫,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等等,这人他见过!
倪雪:“就是他在星期二那天装成外卖员敲过我家的门,还有星期一和星期四……我都在走夜路时听见有人尾随我,我怀疑也是他。”
显而易见,这人提前踩过点,摸清了倪雪所住的小区、单元楼、门牌号,还经过一番耐心的跟踪与排查,悉知倪雪哪几天会在深夜回家,并且随身携带刀具,有备而来。
倪雪跟蒋冬河住在一起,可是这人的一切准备,只针对倪雪。
“基本情况我们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件事情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到时候第一时间联系你们。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一位年轻民警把二人送到门外,看了看蒋冬河还在冒血的伤口,说,“出门左拐五十米有家医院,快去处理一下伤口。”
那人被暂时拘留,两人出了派出所,倪雪仍然心有余悸。
他刚才也第一时间看向了蒋冬河的额头,有道刺目的口子,深红色的血液顺着蒋冬河的脸颊淌下来。
蒋冬河本就是冷峻的长相,鲜血反而变成点缀,为蒋冬河添了股凶痞劲儿,像名导镜头下的暴力美学。
倪雪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明明倪雪并不是晕血的人,无论是打针还是抽血,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注视整个过程。
可是现在倪雪做不到,光是看一眼,倪雪就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气,不自觉地手脚发软。
他压制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拉起蒋冬河的胳膊,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医院。”
伤口虽然痛,但都是皮外伤,蒋冬河嫌麻烦:“没事,我自己就能处理。”
倪雪摇摇头,固执地重复道:“不行,去医院!”
倪雪的声音也在抖。在蒋冬河听来,像是哭了。
蒋冬河定定地看了倪雪片刻,见倪雪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蒋冬河今夜第三次叹气,终于向倪雪妥协:“嗯,走吧。”
--------------------
两个人的感情快要升温啦,本周12345都会更新,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噢=3=!
Merry christmas~
第22章 22 可以抱一下吗?
短短五十米的路程,倪雪一直紧紧拽着蒋冬河的胳膊。
不清楚情况的人恐怕要以为蒋冬河才是那个歹徒,倪雪生怕他跑掉。
任蒋冬河怎么说“别怕”“别担心”“我在这呢”,倪雪就是不松手。蒋冬河以为倪雪吓坏了,索性也就由着他去。
“……蒋冬河,对不起。”倪雪吸了吸鼻子,忽然出声。
“没怪你。”
蒋冬河说的是实话。
今晚这种事情,确实让人措手不及,哪怕冷静如蒋冬河,说他完全没被吓到,那不可能。
但蒋冬河确实没想怪罪倪雪。
蒋冬河以前一直跟父母住在晏城老城区,那片全都是老旧的破房子,没监控,也没人管,打架斗殴的事不在少数,蒋冬河作为一个无辜路人,偶尔也会被误伤。就这样,蒋冬河学会了如何自保,打架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除此之外,蒋冬河还帮着父母在市东农贸市场卖菜,那种地方同样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他父母都是淳朴老实的人,有时会被找茬的恶棍欺负,污蔑他们缺斤少两,拿了东西不付钱就跑……面对这种情况,只要有蒋冬河在,他就能收拾他们,让那些人不敢再胡来。
所以蒋冬河才觉得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以前碰见过的棘手的事更多。
隔着一段距离,倪雪看见两栋大楼,分别是急诊和门诊,他又拉着蒋冬河走进急诊部。
一回生二回熟,倪雪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去公立医院,就是在蒋冬河的陪同之下。
上一回,是去他们学校校医院,倪雪还不懂这种地方的看病流程,蒋冬河十分不耐烦,但还是细致地给倪雪讲了一遍。那天,倪雪对蒋冬河说,他记住了,其实蒋冬河没有放在心上。
倪雪所言不假,教过他一次的东西他就会记住,更何况看病流程而已,本来也不是多难的事。
蒋冬河看了一眼倪雪,发现倪雪在这个时候反而平静了一些,只是眼睛还红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故作镇定。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蒋冬河虽然不明白这点事情有什么好哭的,但有人担心自己的感觉总归不赖,他放缓语气,又说:“小伤,没事的。”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总是翻来覆去地说同一句话,也不知道倪雪听进去没有。
两人先去挂号登记,初步进行评估,随后去另一间房间处理伤口。蒋冬河与医生面对面坐着,倪雪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掌心满是冷汗。
尽管蒋冬河嘴上说这是小伤,可是那道伤口现在仍在渗血,看上去颇为€€人。
他身上还穿着蒋冬河的白衬衫,是他为了今晚这场辩论赛换上的,然而经过方才的打斗,这件衬衫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不复当初的笔挺,也沾上了从蒋冬河伤口里流出的、星星点点的血迹。
倪雪隐隐约约嗅见血的腥味,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来,他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看见医生用钳子夹起一块棉球,又蘸了蘸酒精。
……看着都痛。倪雪不禁开口,对蒋冬河说:“蒋冬河,你要是疼的话……就攥紧我吧。”说完,还递过去一条胳膊。
蒋冬河顿时忍俊不禁:“我哪有这么娇气?”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医生找准机会,眼疾手快,将那块棉球按在了蒋冬河的额头上。一瞬间,蒋冬河脊背一僵,到底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这声不稳的喘息,蒋冬河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倪雪在一旁注意到,蒋冬河垂下来的手握成了拳,手臂上绷出一条条青筋。
棉球被蒋冬河的血染成红色,同样的动作,医生又重复了几次,一团团棉球的颜色也由深转淡。
伤口清理和消毒完毕,医生开始为蒋冬河包扎,叮嘱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伤口不要沾水,次日怎么换药,清淡饮食……蒋冬河一一点头答应。
最后,医生说:“你现在还有点低烧,如果想好得快一点,今晚可以在这里吊水。”
发烧了吗?倪雪抬起手,贴在蒋冬河另一边没有缠纱布的额头上,发现是有点烫。蒋冬河的体温本就比倪雪高,此时倪雪碰到蒋冬河的皮肤,只觉得那触感近乎灼热,竟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蒋冬河如同一团火焰,而他自己则是赴火的飞蛾。
倪雪没有犹豫地拍板决定:“那你再打个针,我去交钱。”
“真的不用……”还没等蒋冬河说完,倪雪已经转身向缴费的窗口走去了。
几分钟后,倪雪拿着几盒药跟一叠单子回到蒋冬河身边。倪雪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低声抱怨道:“看一次病是要抢钱吗?”
蒋冬河示意倪雪把小票给他,他看了一眼,今晚林林总总花了有几百块,明明感觉也没检查什么,单子上又写得清清楚楚,每个项目都贵得吓人。于蒋冬河而言,这个总数目是一笔高昂的支出。
不过,能从倪雪嘴里听见这种话,蒋冬河挺意外。
还真是世事难料,倪雪也会有感叹开销的一天。
钱花了出去,倪雪的神色已经很愧疚,蒋冬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说:“祖宗,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说不用来医院、不需要打针。”
“……嗯。”倪雪点点头,“以后不来这种地方。”
他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出于经济条件考虑,节省非必要的开销,二是他希望他和蒋冬河都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不要生病,也不要受伤。
倪雪没有想到,深夜的医院急诊部会有这么多人。经过今晚这一番折腾,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偌大的医院还是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病人,这些人伤势各异,而蒋冬河在其中,属于症状最轻的那一类。
一阵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倪雪望过去,看见一个人躺在担架车上,整个脑袋缠满了纱布,还在汩汩向外流血。后面的人是伤员家属,染一头黄毛,正激动地破口大骂,引得许多人看向这边。倪雪听明白了大概,有几人在酒后打群架,导致他爸受伤。没过一会儿,有两位保安前来制止,把大吵大闹的人带走了。
倪雪看着这些人远去,沉默了很久。蒋冬河极少来医院,见到这样的场景,心情也有些复杂。只有医护人员见怪不怪,这种事情在急诊每天都会发生,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医院里没有多余的病房,蒋冬河被带到走廊旁边的一处空地,那里放置着很多病床和坐椅,有不少人正在打吊针。
“那我们过去吧。”倪雪选了一张靠里面的床,这个位置没有人来人往,相对安静一些。
蒋冬河脱掉外套,坐到床上。倪雪则搬了个椅子,坐在病床旁边。一位护士走过来,给蒋冬河打上针,将输液瓶挂好。
蒋冬河低头看一眼手背上的输液贴,觉得有点新奇,忽然笑了笑:“我都想不起来上次打吊针是在什么时候了,那会儿应该还很小。”
倪雪静静地看了蒋冬河一会儿,问出一句出乎蒋冬河意料的话。倪雪问:“蒋冬河,这回可以抱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