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倪雪怎么称呼他来着?
朝晖哥。
一个小雪,一个朝晖哥,真是自然而然、真情流露,以前他想让倪雪叫他一句哥,倪雪难受得像抽筋拔骨,怎么到了别人那儿就不一样了?
蒋冬河心里气得冒烟,还要维持表面上的冷静镇定,不管怎么说,气势这一块绝不能矮人一头。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个被倪雪叫做朝晖哥的男人,跟他有点撞款。
那人看起来年过而立,身高超过一米八,同样穿着深色长大衣和西装三件套,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露出深邃的眉眼。
蒋冬河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连面上那一抹冷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倪雪整个人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蒋冬河说“好巧”,但是,这……巧吗?
这是在他的公寓楼底下,蒋冬河又不是这里的居民,不仅如此,蒋冬河明明远在一万公里之外的大洋彼岸,现在临近中国法定假日,蒋冬河来伦敦显然不是来出差,只是为了来找他。倪雪又换了种思路,也许蒋冬河说“好巧”是因为刚好撞见他和夏朝晖拥抱?
事实上,不同于蒋冬河这种薛定谔的直男,夏朝晖此人是实打实的直男,并且拥有一位交往长达四年、情感稳定的女朋友,他与夏朝晖之间就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朋友关系。
然而,此时此刻,在蒋冬河的注视下,倪雪竟然凭空生出一股类似于心虚的情绪。
反倒是不知情的夏朝晖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夏朝晖友善地笑笑,问道:“这位是?”
倪雪介绍道:“我朋友,蒋冬河。”
蒋冬河心想,他和倪雪的关系也算是有进步,上回他来伦敦,倪雪对别人介绍的是“我同学”,这会已经变成了朋友。真是耐人寻味的朋友关系。
蒋冬河气极反笑,主动伸出一只手,与夏朝晖握了握手。他也问:“您贵姓?”
夏朝晖:“免贵姓夏,夏朝晖,也是小雪的朋友。”
夏朝晖还要去酒店check in,于是对倪雪和蒋冬河挥挥手,先一步离开,“今天先失陪了,回见。”
“好,路上注意安全。”倪雪说。
第三人离开,现场只留倪雪和蒋冬河,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缓缓地移开视线。
蒋冬河毕竟是远道而来,本着最基础的待客之道,倪雪打破沉默,说:“蒋冬河,你又来伦敦了。”
“怎么,不欢迎啊?”蒋冬河罕见地话中带刺,一扬下巴,指向他们身后的公寓楼,“不邀请我上去坐坐么?”
倪雪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
“嗯,上来吧。”倪雪带路,向他居住的那一幢走去,蒋冬河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二人走进家中,关上房门,蒋冬河才开口。
两个人站在玄关处,蒋冬河看着倪雪,低声说:“倪雪,上一次你同意我追求你,但现在我要确认一下,你身边正在追你的人只有我吗?”
其实倪雪感觉得到,蒋冬河有点生气。或者说……拈酸吃醋?
想不到有朝一日蒋冬河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实在是稀奇。
看蒋冬河吃瘪一次不容易,倪雪觉得挺好玩儿。
即便蒋冬河浑身上下泛着挥之不去的酸意,但他周身那股压迫感更像是与生俱来。
让倪雪回想起高中时他屡次迟到被蒋冬河抓包的时候。
想看蒋冬河因为他生气,又舍不得蒋冬河太生气,所以倪雪还是选择直言道:“只有你,没有别人。”
向他表白、主动追求他的人那么多,真正被他容许追求他的也只有蒋冬河一个人。
他这简直都不能叫放水,而是放了一片海。
蒋冬河是一个不依不饶的考生,继续追问:“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说来话长,”倪雪说,“一会儿慢慢给你解释吧,我们先别在这儿站着啦。”
“嗯。”蒋冬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外套上还沾着室外的寒意,在蒋冬河脱衣服的时候,顺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倪雪看过去,忽然觉得那个袋子十分眼熟€€€€这不是他很喜欢的那家面包店吗?
“你买了面包?”
“你不是喜欢他们家的可颂吗,刚好路过,就顺手买了一个。”蒋冬河自然而然地回道。
这样的对话在以前经常发生在他们之间。
倪雪会经常留意京市有哪些值得一尝的甜品店、有没有什么新推出的产品,如果刚好碰到他想吃什么又懒得自己去的情况,他就会指使蒋冬河,让蒋冬河帮忙买回来。
蒋冬河当然嫌倪雪麻烦,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爱吃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但每回还是乖乖照做,精准地帮倪雪带回他想吃的东西。不过蒋冬河会把食物先放进冰箱,不允许倪雪在饭前吃€€€€不然倪雪就会不好好吃正餐。
今时不同往日,倪雪当即敏锐地抓住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一家的可颂?”
这家面包店又不是伦敦网红店,位置偏僻,门头不起眼,他自己也是偶然发现,觉得很惊喜,才在私人社交账号上推荐了一下。
但蒋冬河怎么会知道?
不仅如此……倪雪又想起蒋冬河也在使用的那瓶Penhaligon’s Terrible Teddy香水,总觉得蒋冬河恐怕不只知道这些。
倪雪:“你还和我用同款香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穿香的人。”
蒋冬河说完才意识到他好像说漏了嘴。但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蒋冬河坦诚道:“因为关注了你的ig。”
蒋冬河:“你发布的内容都是我没有见过的人和风景,看着那些图片,总觉得好像可以更了解你的生活一点。”
“那些公之于众的,都是我想让别人看到的。”倪雪说,“也许实际上不是那样。”
闻言,蒋冬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片刻后,蒋冬河才认真地说:“那我想做可以看得到你的另一面的人。”
也许蒋冬河真的是恋爱天才。倪雪又一次在与蒋冬河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你……肚子饿不饿?”倪雪想到夏朝晖说今天是除夕,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是年三十呢,我这儿现在只有泡面,没别的食材,我再去亚超买点东西吧……”
蒋冬河从沙发上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起出门,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袋速冻水饺和一些熟食。
“伙食跟国内没法比,但是都在英国了,凑合一下。”倪雪有些懊恼€€€€他不仅忘记了今天是除夕,也不知道蒋冬河会突然到来,“蒋冬河,我没有不欢迎你,但我本来以为你会回晏城陪父母过节的。”
“如果提前通知,就不叫搞突袭了。”蒋冬河无所谓道,“我又不挑食,速冻水饺也挺好的啊。”
回到家中,倪雪也感到有点饿了。他取出锅,加入冷水,直接把冷冻的饺子冷水下锅,然后加了一勺盐,防止饺子皮粘在锅上。等到锅中水沸腾后,倪雪在锅里倒入一碗冷水,同样的步骤重复三次,一锅完整不破皮的饺子就煮熟了。
热气腾腾的水饺盛进盘子中,倪雪把盘子端出来,放在桌子中间。
这是倪雪和蒋冬河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
几年前,他们的关系在除夕之后走向了另一个岔路,而到了几年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改变?
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有些期待。
倪雪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是香菇猪肉馅儿,味道还不错。在这个时候,国内的春晚已经播放完毕,倪雪找出转播视频,把平板放在一边,当做背景音乐。
面对蒋冬河,倪雪开始解释他与夏朝晖的事情。
“我和朝晖哥€€€€也就是夏朝晖,是在大一下学期认识的。当时我听了一个讲座,介绍去杜伦大学的交换项目,主讲人就是他。我虽然想去交换,但手头哪有那么多钱够我在国外日常生活,所以也没抱多大希望。讲座结束后,夏朝晖认出我是倪樾的儿子€€€€他以前在山区长大,被我父亲资助过,才顺利来到城里上大学,他猜到了我当时的困境,提出他可以资助我,就当是报恩。从那之后我们就认识了。”倪雪说,“在杜伦交换一年,后来又在伦敦读研一年,他都给过我很多帮助,无论是金钱还是经验。再后来,我参加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还给他。”
这番话解答了蒋冬河一直以来的疑惑€€€€倪雪哪儿来的钱去留学?尽管倪雪可以通过兼职在国内过得不拮据,但如果要靠他一个人支付留学学费、租房费用以及高昂的日常开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样一来,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倪雪继续说:“他人真的很好,也没有向我要债,而且还……”
“好了。”蒋冬河冷着脸打断,用筷子夹住的饺子滚落在醋碟中,酸气四溢,“他还叫你小雪。”
“刚忘了说,他有女朋友的。”倪雪笑蒋冬河太幼稚,“你也可以这么叫啊。”
“我才不要。太肉麻。”蒋冬河想,谁要和别人一样?
思索半晌,蒋冬河想出一个称心的新称呼。
比谁更肉麻是吧。
他蒋冬河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吗?
蒋冬河吃掉那个沾满醋汁的饺子,然后开口,对倪雪说出了刚想好的新称呼。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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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小猫虽然可以在网聊时对蒋哥很硬气,但线下1v1根本坚持不到十秒钟。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噢=3=!
第64章 64 想亲你一下
听见这两字,倪雪手中的两根筷子接连掉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旁边是春晚歌舞节目喧闹的音乐声,他沉默了几秒钟,不知道刚才听见的那两个字是不是他的幻觉。
蒋冬河帮倪雪把桌上的筷子拾起,语气含笑:“宝宝,这个称呼还满意吗?”
倪雪不再说话了。
他心里腹诽,蒋冬河此人真是好狡猾好可恶,一个小面包、几句花言巧语就试图让他放松戒备,他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吗?
接下来他一定要加强警惕、提高对蒋冬河的考核标准,不让蒋冬河轻易得逞。
直到两人吃完这顿简单的晚饭,蒋冬河才得以仔细打量倪雪在伦敦的住所。房间面积和他自己租的那间差不多,一个人住刚刚好,打扫起来也不费劲,区别在于他那间房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冷淡、整洁,像是随时准备搬家跑路,倪雪的公寓看起来舒适很多,家具多为原木色,屋内处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茶几上拼了一半还未完工的积木模型,柜子上静静燃烧的咖啡味香薰,在各地旅游时带回来的冰箱贴布满一整扇冰箱门,枕边放着一本外文诗集,以及……十二个穿着手工钩针衣服的毛绒玩偶。
看到倪雪把一个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蒋冬河欣慰之余,也能想象得到倪雪在背后付出的辛苦。
等到蒋冬河从浴室中出来,倪雪冷冰冰地宣布:“蒋冬河,你今晚就睡沙发吧。”
蒋冬河有点茫然:“又怎么了?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倪雪说:“床上放了我的玩偶,没有你的地方。”
两人一个一天八百个情绪,一个八百天一个情绪,尽管蒋冬河不知道倪雪的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但他明白倪雪这是又闹脾气了,于是蒋冬河面不改色道:“可是我今天飞了十一个小时,不仅是红眼航班,飞机座位一点也不符合人体工学,现在脖颈、后背和腰都很不舒服。你看,我的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很需要好好休息。”
倪雪:“……”
他抬眼看了看蒋冬河,腰酸背痛他看不出来,眼睛里有红血丝倒是真的。
“我帮你把玩偶们抱到沙发上好不好?”蒋冬河笑了笑,有理有据地开口,“本来就是买来陪你睡觉的,现在真人就在旁边,还要它们干什么。”
半小时后,两个人并排躺在了一起。只是两个枕头中间放了一只巴塞罗熊,倪雪警告蒋冬河:“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关系,不许越过这只小熊随便乱动。”
直到第二天起床,倪雪才发现他前一晚说过的话似乎又变成了一个笑话€€€€睁开眼睛时,小熊在他自己怀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搂上的,而他自己的后背紧贴着蒋冬河的胸膛,有点像他在蒋冬河怀里。
倪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小熊的耳朵,翻了个身,变成与蒋冬河面对面的姿势。
也许是因为昨天长途飞行的奔波劳累,此刻的蒋冬河睡得还很沉,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削弱了平时锋锐的攻击性,比起成熟男人更像一个大男孩。
倪雪在这时想起了他的插画师朋友灰山,尽管灰山的性格不怎么靠谱,但倪雪承认对方有极高的艺术天赋,总是很擅长用寥寥两三笔就勾勒出一幅传神的画面,那个人从来都是速写本不离身,看见了什么值得留念的人或事物,第一反应不是拿出手机拍照,而是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可惜倪雪不擅长画画,只会画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火柴人,然而他很想把眼前的蒋冬河记录下来,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