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漫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喝中药，然后她又问：“那是扎哪里？胸部吗？”
“针灸从来不是哪里痛扎哪里，没那么简单。”说罢，程白术让于漫云脱去鞋袜，直接消毒后，针刺太冲穴，行针手法为泻法。于漫云不敢看针灸，只能抬头看天花板，半晌，觉得脚面上传来极为强烈的酸胀麻，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于是，程白术便收手回来，不再行针。哪怕于漫云知道程白术针灸从来不爱多扎，也依旧忍不住问道：“结节只要扎这两针就行了吗？”
“当然不是。”程白术诧异，结节怎么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怎么可能两针解决？“这两针只是给你疏肝的，先解决你这两天的气郁情况。回去多吃一些逍遥丸便好，至于系统治疗，要等你以后刺激源没有了再考虑。不然，我今天给你疏肝理气，消结节了，明天你气一下，又回来了，一点意义都没有。”
于漫云讪讪，这还有半年多呢！团队的氛围倒是良好，偶尔加个班，在金钱鼓励下，她动力十足，倒是没有多少抗拒。现在抗拒的是和郑忠的接触，奈何整个团队依旧只能由她来和郑忠对接。周一回去和克林顿讲林子威换主治医生时，克里顿沉思片刻便同意了。他们也想知道换个医生到底行不行，毕竟郑忠大小是个主任，到了主治这个职称，怎么样都会有两把刷子吧？
两人正说着话，于漫云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嗝和……放屁，还是超级响亮的那种。于漫云神色尴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控制不住啊？好丢人啊！！！
程白术安抚于漫云道：“这个是正常现象，肝郁气滞，气堵住了，要疏通，总要给它一个出口，要么打嗝，要么排气，没发现你排气的味道并不臭吗？”
于漫云一怔，鼻子动了动，好像确实是，这就是所谓的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吗？于漫云一看诊室，很好，除了她和程白术，已经没有人了。就是实习生周琴儿也被程白术打发走了。于漫云放下心来，出糗的模样就程白术一个人知道，社死范围不是特别大。
接下来，于漫云将将排气排了二十分钟。于漫云捂着肚子，说：“我感觉我没那么生气啊，怎么这么多气？”
程白术说道：“不要你以为，要你的身体以为。”
好吧，于漫云非常敬业，直接翻出笔记本电脑，继续对着档案删删减减。程白术也不阻止，他也同样掏出来文献继续看。只是看没一会儿，又接到了秦助理的电话。看到这个电话，程白术没显得太过意外。
接通电话后，秦助理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又似乎没有。他说道：“程医生，我姥姥今天早上喝完药后没有排便，腹痛了一个上午，用了开塞露了依旧不行。”
程白术问道：“流程正确吗？”
秦助理回复道：“正确的，我妈妈说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昨天用了开塞露就能排便，今天却不能。”
“还是腹痛，却没有排气放屁吗？”
敏锐地捕捉到放屁两个字，于漫云停下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抬头看向程白术。
“是的，还是没有放屁。”
程白术说道：“现在需要考虑老人家前端的燥屎已经排完，现在剩下比较后段的了。这个时候开塞露没办法跑那么深，你们家属再收拾收拾，直接去市立灌肠。灌肠较开塞露好的是，能够软化大肠深处和后段的粪便。”
秦助理疑惑道：“可是灌肠前不能喝中药的。”
“没关系。”程白术并不在意，说道：“等灌肠完了，再喝中药也行。”
无非就是流程换一下，谁先谁后并没有区别。非要讲区别，那便是如果喝完中药灌肠，估计当场就能借灌肠之力排出来。如果灌肠结束喝中药，灌肠期间可就不一定能排出来，就需要回家折腾第二次。
理解两者之间的区别之后，秦助理便再请一个下午的假。秦文龙听说是家中老人的事，还是程医生建议的，大手一挥直接同意。秦助理连忙赶回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就将老人和长辈打包送进市立医院。
重回市立医院，三个长辈熟门熟路地带着老人家一路往肛肠科而去。
市立医院肛肠科的医生看见老人，忍不住惊讶道：“你怎么还活着？”
三个为人儿女的脸色一黑，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立刻解释道：“没有咒老人家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老人家面色这么红润，精神状态这么好。”
三人面色稍微好看一些，确实，上周五€€€€五天之前刚刚从肛肠科离开，那时候老娘什么状态他们也是知道的。对比如今，老人家确实好转不少。
医生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连忙补救道：“这次你们来是想做什么嘛？”
“灌肠！”三个长辈和刚刚停车完毕匆匆赶来的秦助理异口同声说道。
医生面露难色，说道：“不是我们不给老人家做，前面也做过了，实在是通便通不出来啊。现在再做，估计还是不出来，这还不如少折腾些更好，老人家也少遭罪。”
三个长辈看向秦助理，程医生如何交代的，可就只有秦助理知道。秦助理也当仁不让，上前一步，准备和医生解释。乍一下看见这么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医生恍惚了一下，这是在医院？不是在什么商务现场？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布满各种不明污渍的白大褂，医生一下子回过神来。只是再面对这个气场强大，仿佛准备商谈大订单的年轻人，同样年轻的医生多少有些气短。
秦助理并不知道医生的纠结，直接说道：“我们前两天去请了一个中医给我姥姥开药，现在那边中医建议配合灌肠，效果更加，我们这便来了。您也无需担心，无论此次灌肠是否能够通便，我们都想做。”
家属意愿这么强烈，医生直接去请主任来。肛肠科主任来了，反复确定秦助理的意愿后，问道：“可是中药起效果了？”
秦助理点头，说道：“是的，前两天排出来很多很硬的粪便，姥姥她轻了五斤。”
五斤？这么多？主任问道：“可是中医科的王主任？”心里还想着，王主任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还能将他们这边没办法的病人给拉回来。
秦助理一点都不顾及情面，直接否认，说道：“不是的，王主任的药喝了三天没用，扔了。后面是请燕国医的程医生开的中药，效果非常好，喝完就开始排便了。”
燕国医，姓程？
主任下意思地问道：“可是程白术？”
这回轮到秦助理惊讶了，说道：“是的，正是程白术医生，没想到主任也认识程医生。”
主任尴尬地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不认识？去年九月份的燕京肛肠大会的最佳主角不就是程白术？人未到，却闻名整个燕京的肛肠圈。现在他们科里用的槐实膏还是从燕国医那边进货过来的，效果确实好得离谱。
如果是程白术，确实没有必要过多纠结。程白术虽然年轻，却是有真本事的。不担心锅从天降的主任立刻就同意秦助理一家的要求，并让手底下的住院医师立刻行动起来。说起来，他也好奇这程白术在痔疮之外的能力到底如何。
秦助理意外，怎么听到程医生的名字就立刻同意了？没想到程医生的名号在医疗界内也这么响亮。
灌肠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了，主任一声令下，便飞快动起来，不到半小时，老人家便再次躺在市立医院肛肠科的治疗床上。
反复尝试一个小时，住院医额头冒汗地跑出来汇报道：“主任，这病人的粪便还是出不来。”
主任看向秦助理，秦助理也不意外，只说：“没关系，程医生有交代，灌肠的目的不是通便，而是软化大便，回去姥姥喝了中药就能排便。”
主任眼睛微微一动，说道：“老人家这灌肠后，也不适合立刻移动。你们有带中药吗？等一下直接喝，喝完有什么情况，我们医生也方便处理。”
第075章 试探
在医院喝药, 顺便预防不可控场面？秦助理并不心动，因为他觉得程医生没有特地交代，那便是没有特殊情况。但是架不住三个长辈心动啊, 尤其是秦助理妈妈，最近老人家都是由她照顾的, 昨天给老娘上开塞露已经忙活了半天。她忍不住想, 要是等一下回家老娘再出什么事, 她一个中年妇女还真不一定能解决。
两个舅舅的想法相对单纯，在医院肯定比在家里安全。而且在医院里，说不定还能排出来更多？病好得更快些？
因为三个长辈的坚决，秦助理无奈也只能同意。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中药带没带，正当大舅想说他回去拿时，小舅举着手里的保温杯, 说道：“这里面就是中药。”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 都是一个意思，为什么他会把中药带出来？小舅神色有些尴尬，只说是在给老娘收拾东西的时候，下意识一起装进来, 等在车上了, 才恍然自己带中药干什么。只是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不管小舅为什么把老人家的中药带上，至少一行人是不用再往家里跑一趟。主任再着急也没办法, 灌肠后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才能禁食水。考虑患者年老体弱, 还要稍微再延长一点，一个半小时左右。
这段期间, 主任只能先去忙碌其他的工作，交代一个护士看护老人家, 避免出事。为此，主任设了个闹钟，闹钟一响，便立刻出现在一家人面前。主任说道：“时间到了，老人家可以先喝药。”
长辈四人没想那么多，非常开心地将中药热一遍。而秦助理则是敏锐地感觉到，主任似乎非常着急，着急看姥姥喝药之后的反应？再一想前面，一提起程医生，主任就立刻同意。程医生的名号在医疗界似乎挺响亮的，秦助理心中留有一个浅浅的印象，便直接略过。
老人家这会儿喝药喝的挺爽快，不像前两天那样，折腾良久。主任在旁边看着，目光一凝，单这一下，他就知道这药效不会差。上周五老人家出院，他们话没说那么直白，但其实和回去等死已经没区别。便秘堵塞到水米不进、口生粪臭味，灌肠通不了便，身体差，不能动刀和喝泻药，他们已经束手无策。
他临床四十来年，从未见过如此简单又棘手的病人。医学并非万能这一句话，在老人家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哪怕他们知道只要能排便，老人家便能救，可这如何通便，他们无计可施。
现在病人能喝得下水，据家属所说，已经开始流食。只要能吃能排，这个病人就能好。主任心中蠢蠢欲动，想要知道药方，研究一下，或者看看现代医学能不能讲究出什么东西，好造福广大人民群众。但是该如何顺其自然地引出话题呢？
这厢主任正思索着，那厢老人家已经开始喊腹痛了。秦助理妈妈立刻说道：“前两天，我老娘一喊肚子痛，就是想屙屎了。”
主任也不嫌弃，反正做这肛肠科，也和屎尿屁分不了家。主任直接找来一个可移动马桶，直接让老人家开始方便。主任在门外等着，一看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喝完药半小时就能见效？这不比灌肠见效快？老人家排便动作比较慢，主任也理解，半小时后老人家被女儿搀扶出来。主任问道：“这期间可有什么问题？”
秦助理妈妈想了想，说道：“灌肠确实比开塞露好，昨天用了开塞露，我姥娘还折腾了很久才能屙屎。今天灌肠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屙，量也比昨天的大。”
主任感觉受到内伤，昨天喝中药再用开塞露也能有用，今天灌肠出不来，但喝了中药可以。这还真没办法说中医摘桃子，谁摘谁桃子还不知道呢。
见状，住院医也默默闭嘴，刚刚他还有些不忿，本身灌肠就可以通便，即便当下排不出来，后续一天之内也能有效果。凭什么说是中药的作用，结果有些打脸……
主任直接进房间查看老人家的粪便情况，硬是第一印象，臭是第二印象，量确实大是第三印象。医院里可移动马桶和家用的不一样，容量要更大一些，但老人家一排就占了马桶一半。随后主任让老人家躺上床，掀开腹部的衣服，枯槁的身躯，薄薄肚皮下几乎所有的脏器都清晰可见。因为老人家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导致他现在还记得上周五查房时的情景。舟状腹伴随腹部局限性隆起，隆起处正是大肠的痕迹，几乎从盲肠，到升结肠、横结肠、降结肠、乙状结肠和直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现在，局限性隆起几近消失，只剩营养摄入不如的舟状腹。如无意外，好好养多一段时间，自可恢复。
他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放在老人家肚皮上听肠鸣音，足足听了五分钟。其他人不懂，也不敢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主任。肠鸣音是肠管蠕动时，腔内气体和液体流动产生的断续的咕噜声，正常水平是每分钟四到五次。老人家明显不正常，上周五主任听了将近十分钟，都没听到一次肠鸣音，那时他才下的肠梗阻诊断。而现在，五分钟时间，他听到两次，和正常水平有非常大的差距，但恢复肠鸣音，便代表老人家的大肠没有完全阻塞，自然是不能算肠梗阻。
主任收起听诊器，再稍稍按了按腹部，老人家实在太瘦了，触诊也不能过于用力。老人家的反应也值得琢磨，抗拒性不强，在大肠尾端，像是乙状结肠和直肠所在的左髂部并无反应，但在右腰部却有喊痛。
主任心中叹气，这程白术确实厉害，三天时间，治好肠梗阻。他放下老人家衣衫，避免着凉。而三儿女确定主任检查完毕，忍不住问道：“主任，我们老娘情况如何？”当然，他们更相信的是能救老娘一命的程医生，但这不是程医生不在吗？
他深吸一口气，凝重的神情看得三儿女反射性紧张，说道：“你们母亲的情况非常好，只要将肠道排干净，你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三人长舒一口气，而秦助理却是神色不变，因为程医生也是如此强调，只要排便排干净了，他姥姥便能活命。主任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三人也都认真听着。正说着，主任说道：“西药也没要开，便秘并没有什么特效药。你们中药那边你们后续继续找程医生开就好。”
三人继续连连点头，主任顿了一下，问道：“你们有程医生开的药单吗？”
秦助理妈妈摸摸后脑勺，说道：“没有，药单好像被扔了。”
主任内心叹息，好吧，秦助理一直冷眼旁观，他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于是，他说道：“我可以打个电话给程医生，询问他那边是否有底单。”
秦助理这话是试探主任的，药单并没有扔，他担心以后还有用，被他收起来了。只是母亲找不到，便以为扔了。
主任先是一喜，随后又想，他一介主任，程白术不过一介小年轻，开口会不会太过丢脸？最后，一咬牙，他还是点头了，医道无先后，达者为先。
秦助理看着主任的脸色和调色盘一般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豁出去的表情，心下觉得好笑。这要个药方有这么困难？还是好相处的程医生很霸道？
并不知道主任心理包袱的秦助理直接打电话给程白术，彼时程白术正在抽查周琴儿的功课。程白术一看是秦助理的电话，便立刻接了，而周琴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有些理解其他同学所说的，程霸霸虽然年轻，但是班主任似的压迫感一点不见少的意思。
“如何？可是老人家有什么情况？”
秦助理先是抱歉，并讲明缘由，程白术便说：“你直接将电话给主任，我与他直接说。”
主任看着秦助理递到面前的手机，有些迟滞地接过电话，“你好，程医生，我是市立医院肛肠科主任陶诵。”
“你好，陶主任，我是燕国医程白术。老人家现在情况如何？”
接下来的话语就不是秦助理等人能听懂的了，专业术语飞来飞去，足足十分钟，才继续转换成他们能听懂的范畴。
毕竟好几天没见到老人家了，程白术还真不确定现在人什么情况。隔着视频，加上家属也不是专业人士，有些想知道的还真没办法知道。如今有医生在，和医生直接沟通来得更直截了当。
程白术也不委婉地说道：“其实老人家现在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什么？”家属都被惊动了，老人家如今好转这么多，竟然还算危险范围内？
“老人家毕竟年龄大了，一般人喝个三天都能解决完，可她还没好，肠道也没清干净。一旦再堵回来，很容易便回到两天前的状态。所以，在喝中药的同时，我会想要借助现代医学的力量。”
主任心中升起那么一丢丢的意外，原来中医不是万能的。这时，主任便说：“你是想……接下来两天，病人一边在市立住院灌肠，一边喝中药？”
“请问是否方便？”这个想法并非突如其来，而是程白术思索了两天。但他不确定市立医院接不接，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别院医生不愿意干是很正常的。
主任正愁没办法后续跟踪病人情况，正想一口应下，又想着是不是不太矜持，便反问道：“你对住院事宜有什么安排？”
程白术以为主任担心在住院期间，他过多插手其他治疗，便说道：“并无什么安排，主任才是这方面的大拿，自然是根据您的医疗方案走。”
主任嘴角微微翘起，哈哈哈，程白术说他是肛肠方向的大拿，下次肛肠大会怎么也要和李进那厮炫耀一下。主任便应下了，还顺势说道：“稍后，我添加一下你的微信，你将药单发送给我，我想研究一番。”
“可以。”随后，程白术又立刻说道，“只是中医讲究辩证而治，并不是每一个便秘的人都能吃这个方，这个方也不能长期服用。稍后微信上，我会和陶主任细说。”
两人就老人家的情况，简单再沟通一下，才将将敲定基本事宜。主任将手机还给秦助理，程白术对秦助理说道：“秦助理，你安排你姥姥办理住院。你姥姥的事情，我已经与陶主任沟通清楚。”
秦助理二话不说，立刻应下，刚刚主任劝说留下观察时，他还犹豫想要拒绝。现在程白术说要住院，他却一口答应。只能说，在秦助理心中，程白术的话语分量可比陶主任的高。
说罢，电话才正式挂断。
主任非常顺利地拿到程白术的电话，先是存入通讯录，再微信添加好友。不过一分钟，那边便通过了主任的好友申请，并将老人家的药方发过来。只简简单单五味药，后面的当归还是为了缓和药性添加的。
见到这么简短的药方，主任瞪大眼睛，什么？这么难搞的问题，五味药就解决了？中医科的王主任是吃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