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真仪淡定地说道：“没关系，能保则保，保不住也不强求。”
科主任忍不住又觑了眼祁真仪，她的回复出乎她的意料，也太冷静了吧？见多了抱头痛哭、要生要死的男男女女，这么镇定的还是第一个。
签完知情同意书之后，科主任又说道：“好，现在来不及，你明天早上八点来抽血，先看看血象如何，超声胃镜……最快排到下周三。”现在才周一，下周三不就是十天后？
陪同的小姑娘立刻就问道：“请问能不能早一点，病人的下一步决定取决于报告。”
科主任眉头紧蹙，确实，要是报告结果不理想，病人需要进行流产手术，那脱得越久反而对病人身体更加不利。这一个比较棘手，主治医生也挠破头，他翻着预约名录，最后说道：“要不主任，我们明天中午给她加塞一台？”
科主任算了算时间，也只能同意。
祁真仪表示，“这一次胃镜我不打麻醉，也不打镇定剂。”
科主任看了看祁真仪，真的是个狠人。科主任说：“我知道你想最大程度地保胎儿，但是打不打镇定剂，要看你明天的情况。情况可以，不打，要是你比较紧张，影响到胃镜检查，还是需要打的。”
祁真仪点头同意，科主任鉴定这个病人是有一个社会地位并且性格足够坚定果断的人，又说道：“好，明天你让你丈夫来一趟，万一过程中出事，需要他做决定。”
祁真仪依旧点头表示同意，在科主任和主治医生两人交代外明天流程后，她便准备离开。科主任突然想起并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胃里长东西了？”
如果以前知道，那也早做检查了，不可能等到现在。以前不知道，也不可能怀孕了去做胃镜，那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胃里长东西。这是一个薛定谔的胃里长东西，如今事情交代完了，科主任便问了出来。
祁真仪回道：“是一个中医摸脉告诉我的。”
科主任：？？？
主治医生：？？？
科主任瞠目结舌，“会不会有些盲目了？万一……”万一胃里没长东西，祁真仪又因检查而流产，这个责任算谁的？
祁真仪说道：“我相信那位中医，我还年轻，以后也能怀孕，不急于这一时。”而且她的胃近来确实是不太对劲，要不是怀孕了，她是真的想来检查。被确定怀孕，她还以为她的胃胀是孕反。
因为工作原因，她接触的中医不少，牛逼轰轰的中医更是多如繁星。她不会怀疑这些人形检测仪的诊断，而且也如她所说。她如今才三十三岁，并不急于怀孕生子。这一次是意外怀孕，不然以她和她爱人的打算，是要到三十六七再考虑要孩子的。
最后，科主任又让祁真仪签了一份免责声明。
一边的小姑娘嘀嘀咕咕，这也太胆小了吧？
科主任和主治医生当没听见，这位女士瞧着不像会医闹的人，可他们不敢赌啊！
祁真仪止住小姑娘的话语，便带着她离开了。待回到车上，祁真仪才说道：“这两位医生已经是极好的医生，能考虑我们的情况，给我们加塞。”真要冷漠一点，管她们排到什么时候，何必还为了她加班？医生的工作时长不短，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为了她加班，祁真仪还是能领会其背后含义的。
小姑娘挠挠头，便也作罢。社会环境如此，他们不能过于强求别人。
车上，其他三人正等着，负责开车的小年轻便问道：“祁组，我们先送您回去？”
祁真仪看看时间，如今也都快六点了，便答应了，连带着让他们赶紧下班。他们手里的项目还早着呢，没必要现在就加班。
第168章 会诊
翌日一早, 祁真仪便去和谐医院抽血做相关检查，没有太大的问题。直到她躺上检查台，主治医生还在纠结道：“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万一那医生摸错了呢？”
祁真仪不喊停，医生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给她做超声胃镜。探头伸进喉管时, 医生分明看见祁真仪皱起的眉头, 却没喊停, 并且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尽量放松肌肉。过了喉咙，再往下便是食道，到这一步，也是退无可退。
医生还是挺佩服这位女士，竟然能坚持下来了！等探头进了食管, 医生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反馈, 连科主任都在旁边盯着。万一有什么不对，他立刻去把产科的人摇过来。
食管内黏膜光整，蠕动正常。很好，食管没事。再往下, 贲门的齿状线清晰, 黏膜同样光整。考虑到病人是个孕中期女性，医生打算这一次检查更仔细些，争取后续不用再复查。胃底、胃角、胃窦、幽门、十二指肠部都没有问题, 而面积最大的胃体……
操作内镜不住探查的主治医生突然停住手, 冷汗慢慢从额头渗出。科主任在一旁，神色凝重, 让主治医生将探头对准胃体后壁。主治医生“嗯”了一声，便轻轻移动探头, 仪器上传来的画面更加清晰，胃体后壁确实可见一隆起！
但好在，该隆起处表面光滑，表面光滑意味着恶性的可能相对低。主治医生流利地测量了一下隆起的大小，2.02×1.95CM，病灶起源在固有肌层，根据超声显示是低回声。根据这个回声大小和血流显示，大概率是€€€€
“间质瘤可能。”
祁真仪张着嘴巴做胃镜，说不了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两个医生。
科主任认真盯着屏幕，说道：“你等等，刚刚里面是不是又点状钙化灶？”
主治医生额头上的冷汗更重，直到某个角度，他有些艰涩地说道：“这里边界也不是特别清晰。”
这一次超声胃镜持续将近半小时，等到取出内镜，主治医生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他放下手上的仪器，有些困难地问道：“祁女士，你丈夫来了吗？”
祁真仪点头，并且淡定地说道：“请问是良性还是恶性？”即便这么说，祁真仪已经从主治医生和科主任的表情中得出结论，一个对她而言不是特别好的检查结果。饶是祁真仪面对的风风雨雨不少，在此时也忍不住心中一沉。
科主任立刻说道：“你和你丈夫先在外面稍等，我们将报告打出来后，去办公室详谈。”
祁真仪收拾好自己，从检查台上起身，款款说道：“好的，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一出检查室，手下的三个年轻人便纷纷围上来，昨天陪同前来预约的小姑娘忍不住问道：“祁组，什么情况？”
祁真仪摇摇头，“不太好。”
三个年轻人顿时脸就垮下来，犹如天塌一般。
祁真仪拨开这三个年轻人，走向已经站起来的男性，该男性同样三十出头，身高腿长，藏青色衬衫、笔挺西装裤、黑色大衣、黑色锃亮的皮鞋，身上色彩偏于沉稳暗淡，却衬托出他挺拔雷厉的气质。该人正是祁真仪的丈夫佘锐，他上前一步搀扶住祁真仪，稍稍蹙眉，“你先好好休息。”
佘锐将祁真仪扶到走廊的座椅上，先让她休息。其余的他也没有多说，只是用宽厚的大掌握住祁真仪有些冰凉的手。夫妻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医生给他们出报告，再叫他们去办公室谈话。
见状，三个年轻人更不敢嚎什么，只能背着夫妻俩咬牙切齿、握拳恼怒。
等待最是难熬，三个年轻人时不时就看看手机、看看手表，躁动不安。小姑娘还嘟囔道：“怎么这么久，这都半个多小时了。”
将近一个小时，科主任和主治医生这才从检查室里出来。
科主任和主治医生也不多说，直接邀请夫妻俩去办公室谈话。三个年轻人更是坐不住，非要跟着一起。科主任见夫妻俩没有拒绝，便也开口阻止。
全部落座之后，主治医生问道：“祁女士，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祁真仪回绝，坚定地说道：“我有知情权，我可以为我自己做主。”
科主任挥挥手，主治医生便不再说话，直接将报告推过去。
佘锐、祁真仪和站在两人身后的三个年轻人看得分明，报告一共三行。第一行，慢性浅表性胃炎伴糜烂。第二行，胆汁反流。第三行，胃体黏膜下隆起：低度恶性胃间质瘤可能。
五人都有一定的基础常识，他们或许不知道间质瘤是什么东西，但绝对知道“恶性”代表着什么！
即便有心理准备，佘锐和祁真仪依旧心中一沉，三个年轻人齐刷刷脸就白了下来。
科主任观察了一番，确定病人和病人家属都非常的淡定，再次确定两人心理承受能力不错，他才开口说道：“胃间质瘤属于交界性肿瘤，分良性和恶性。恶性又分低度恶性和高度恶性两种，祁女士你是低度恶性，低度恶性间质瘤体积较小，一般也不容易转移。”
佘锐依旧没有放开祁真仪的手，在科主任讲完停顿的片刻，他问道：“请问您的建议是？”
科主任说道：“目前有两种方案，一是等，等祁女士分娩后再行手术，具有一定危险性，过程不能确定间质瘤是否会恶化发展。二是现在处理，祁女士流产后立刻做手术，但两场手术之间也需要间隔一个月左右，让祁女士身体修养。”
佘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我们选择现在做手术。”
祁真仪看向佘锐，佘锐目光刚毅冷静。祁真仪手指一颤，佘锐握住她手的力度稍稍加重。两人交握的双手已经开始汗湿，分不出是谁的汗，又或者两者皆有。
主治医生已经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科主任问道：“你们不再商量一下？”
佘锐说道：“不需要，我爱人的身体更重要。”
祁真仪淡淡笑道：“是的，我们还年轻。”
两人身后的三个年轻人已经红了眼眶，小姑娘都已经掏出纸巾，却不敢哭出声音。
科主任看了看时间，说道：“好的，你们先去吃个饭，好好休息。下午三点，我们会请产科过来会诊，届时你们再来。”
佘锐和祁真仪点头应下，两人便起身准备离开。三个年轻人也不敢说啥，对这科主任道谢之后就连忙跟在身后出了医院。
考虑祁真仪如今的身体，一行人选择的是清淡的砂锅粥店，鲜香热乎、软烂好消化。
餐桌上的氛围有些低沉，小姑娘鲍羽咬牙，忍不住问道：“祁组，要不打电话问问其他老先生？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祁真仪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对面挤在一起的三人，无奈说道：“昨晚我已经询问过了，好几位老先生都是一个说法，良性可一试，恶性都会更建议先做手术，再行中医术后调理。”
口径一致的统一，都认为祁真仪没必要冒着风险去赌，赢了尚且无所谓，要是输了，可就一败涂地。不少老先生对祁真仪的性格有所了解，直言风险性。恶性肿瘤最不能给它的就是时间，一旦发展起来，两三个月足以要人命。
现在科学发展，能够极大的挽留生命，既然有条件直接切除隐患极大的恶性肿瘤。为什么还要留着，花大力气去逆转性质，尤其时间还不一定充足的前提！
听到这话，三人情绪更加低落。
祁真仪哭笑不得，“是我生病还是你们生病啊？行了，以后你们还是有机会做叔叔阿姨的。刚刚医生都说了，低度恶性预后良好，五年生存率非常高。”
鲍羽狠狠擤了一下鼻涕，这才透着些许鼻音，“祁组说好了，我以后可是要做宝宝的干妈！”
“我要做干爹！”
“我也要！”
祁真仪被这三人逗笑，说道：“好好好，都记着。”
说罢，一大锅明虾排骨粥被端上来，蒸腾的水汽卷着香味四处飘荡。佘锐先给祁真仪盛了一碗粥，还给她剥了两只虾，这才给自己盛粥。
吃完饭后，鲍羽拉着另外两个人离开，边走边说：“佘处、祁组，我们先走，等会儿三点我们会去医院的。”
等到离远了，另外两人这才甩开鲍羽的手，说道：“要走就走，别拉着我呀。”
鲍羽白眼一翻，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得给佘处和祁组商量的空间时间？我们一直在，他们才不好说话！”
佘锐依旧牵着祁真仪的手，饭后祁真仪的手暖乎乎的，可在这十一月的燕京街头走两分钟，又开始有转冷的迹象。佘锐说道：“既然老先生们都说别等，你就别等。下午会诊结束，你去请假交接组内事务，好好住院去。”
祁真仪点点头，“好。”
佘锐再说：“产科出院后，我们先去找老先生开些调理的药。”
祁真仪继续点点头，“好。”
佘锐又说：“从今天起，你三餐必须定时，少一顿都不可以。”
祁真仪依旧点点头，“好。”
突然，佘锐停下脚步，他轻轻抱住祁真仪，为祁真仪挡住风雪。佘锐在祁真仪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怪我，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祁真仪回抱佘锐，半晌，闷闷地回道：“好。”
下午三点，佘锐、祁真仪及三个年轻人准时出现在消化内科。不到十分钟时间，两小时前才见过的消化内科主任、主治医生，还有另外十来个没见过的医生，或老年或中年或青年。
佘锐和祁真仪坐在会议桌末端，而三个年轻人则是坐在两人身后。
消化内科主任非常快速地交代病情，产科医生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任务，直接问道：“你是在哪里建档？既往档案有带来吗？”
祁真仪说道：“就在你们产科建的档案。”
产科医生立刻登陆产科账号，不到五分钟就找到祁真仪的档案，粗略看完，说道：“病人身体既往健康，我这边没问题。”
随后，产科医生便立刻给祁真仪讲述流产的过程和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并且表示这次是相对简单的告知，待到手术前还会更加详细地面谈。
胃肠外科的医生更简单粗暴，只说道：“等小产后一个月，你再来我们这里复诊安排手术。”
基于病人和病人家属相当配合且冷静，这一次的病情分析兼会诊出乎意料的快速简洁。他们只要讲清楚手术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并发症，让病人考虑清楚就好。不到半个小时，三个科室就已经将事情讲述清楚，不用一遍一遍的重复。
产科医生说道：“如果你们想做手术，建议尽快，拖得越久，对病人身体伤害越大。”
然后产科医生就见识到佘锐和祁真仪的速度，会诊一结束，两人就直接跟随产科医生去了产科办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