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君则说道：“王教授这边也接到邀请了，王教授也同意，但是他原本在一月底就有一个关于棒国的学术交流会。”所以，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件事。
吴辛卯挠挠头，“我和开心当初想要扒了他的皮，可是没有任何切入点，现在对方开始原形毕露，这还不好吗？”
祝开心更加无语，说道：“十来个教授，都算是中医的半壁江山，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若是程白术一人，估计他也不会怎么担心，年轻又能打，还怕什么。可有老专家老教授在就不一样啊！激进的方案统统换掉，人身安全第一位。但是他们又没有朴宇俊不轨的证据，作为小辈，过多的干涉根本不现实。
最后，韩以君说道：“你没有答应，朴宇俊一定还会来找你，你见机行事，再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摸出什么线索来。”
一番沟通下来，由于线索太少，不得不结束。
眼见睡眠时间到了，程白术便打算结束通话，直接睡觉去了。
吴辛卯瞪着手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现在能睡得着？”
程白术纳闷问道：“为什么不行？还有，你熬夜熬太多了，容易伤到肝阴的。有空你多吃点生地黄吧！这次视频见你两眼红血丝，小心眼睛出问题。”
祝开心幸灾乐祸道：“早就是个四眼仔了。”
吴辛卯梗着脖子说道：“现在不近视的能有几个？！”
结果一看，群里四个人，就他一个近视眼。他哀嚎着捂住手机，“怎么都是看手机，你们眼睛没出问题！”
程白术说：“真正抱着手机不放的人只有你！”
吴€€重度手机成瘾患者€€辛卯放弃对话，直接退出群通话。
韩以君好奇地问道：“眼睛属肝，过度用眼会伤肝阴？为什么不是肝阳？”
程白术解释道：“肝阴是肝滋养、宁静、柔润的一面，长期盯着手机屏幕、电脑屏幕，可不就容易导致眼睛干涩疲劳，这伤的便是肝阴。加上熬夜导致肝血不能归肝，进一步损伤肝阴。所以，现在阴虚的人还是挺多的。”
韩以君又问：“现在那些动不动就感冒，不是免疫力下降，你们所说的阳气虚？”
程白术回复：“当然，阴阳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他们是互相依存。伤阴同样会伤阳，伤阳一样会伤阴，是补阳还是补阴便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韩以君似懂非懂，只强记下来。中医的东西太过玄奥，他原以为他已经入门，如今一看，却还是早得很。
第183章 十五
朴宇俊邀请前往棒国一事, 就这么暂时放下。接下来一周时间许是朴宇俊给程白术思考的时间，他也没有过多地出现骚扰程白术，格外的彬彬有礼, 和一开始上门找茬的模样天差地别。只能说，朴宇俊真要装起来, 还是挺有模有样的。
近些日子, 燕京的雪越发的大, 夹着雪的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走在路上，看到的都是埋着头走路的零星人影。进了有暖气的诊室，程白术这才脱下厚厚的防寒装备。赵玉书已经在诊室里收拾东西，清洗消毒火罐，并逐一清点小推车上的东西，避免等会儿需要却找不到。
见程白术进来, 赵玉书还说道：“程老师, 您还是喝口热水暖暖，这外面太冷了。”
程白术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昨天晚上几点睡？”这眼下青黑青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熬夜肝了一晚上。
赵玉书苦笑道：“三点, 要期末考了, 总要抱一抱佛脚。”
程白术：……
不是很懂你们现在学生的学习方式，当初吴辛卯也是这样，平时不学习, 考前一周头悬梁, 锥刺股，只要不猝死, 就往死里熬。那架势，他看着都怕, 为此还特意研究了一下宿舍楼和图书馆里设置的心电除颤设备。即便能针灸急救，但多学一个技能也不错。如今，他养成随身带针和酒精棉片的习惯，倒也是不慌不忙了。
眼见赵玉书憔悴的面容，又问了几个问题，程白术便让赵玉书有空去抓点生地黄煮水或者炖汤。现在年轻人熬夜熬得多了，阴虚得有些厉害了。
许是视网膜效应，昨天才和韩以君说阴虚的人非常多，转眼今天先是看到一个熬夜熬到肝阴亏虚的赵玉书，又接了一个阴虚风动导致抽搐的小病号。
这个小病号是被妈妈用轮椅推进来的，前面带头的是方除旧的妻子林依。
林依对程白术说道：“程医生，老方最近有些小感冒，不太方便出门。等他感冒好了，我一定撵他上门。”
程白术点头，说道：“不急，感冒了便好好修养，这不急。”如今老方状态稳定，脾胃固守住，肝病的发展也被截住，说句难听的，只要不是突然出什么意外，一直这么拖下去就没问题的。当然，作为一个医生，还是会有些野心。他想试试，看看老方的肝病能不能退回去一些……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有外感当然优先治疗外感。
随后，林依又对程白术说道：“程医生，这位是我朋友的女儿，她来带她儿子给您看病。”
患儿妈妈是个二十来岁的女性，画着淡妆，穿着小香风，身上还喷着香水，带着精致和从容。她看向程白术，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显得清澈又明朗。她说道：“程医生，您好，我是十五的妈妈黄燕燕。十五是我的女儿，因为出生在农历十五，所以叫她小名儿十五。”
程白术看向轮椅上的小孩子，十五是个小女孩，瞧着模样大概九岁左右，微长的头发被精心做了个双丸子头的造型，衬着白白净净的小脸，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大概是诊室里暖气开得足，十五白净的脸颊上不一会儿就浮起两朵红晕，瞧着越发玉雪可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女娃娃眼神呆滞、黯淡无光。
程白术心中隐约有些想法，而黄燕燕见状，便立刻帮十五脱掉围巾、羽绒服、羽绒裤、雪地靴。这些防寒装备一脱掉，就分明可见到十五身上细瘦的四肢、干瘪的腹部。脸上还能有点婴儿肥，身上完全就是难民模样的皮包骨。只一眼，都会怀疑是不是父母虐待小孩的那种。
待到脱完衣服了，黄燕燕这才解释道：“十五是个玻璃娃娃，冷不得热不得。冷了容易感冒，也容易发展成支气管炎、肺炎。可这要是不给她脱衣服，一旦热起来，又会癫痫发作抽搐起来。”
程白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而是一旁的赵玉书瞪大眼睛，震惊说道：“那你们这夏天的电费可就多了。”
黄燕燕还是明朗的笑容，轻轻抱怨道：“可不是，夏天开空调都是整天整天的开，就当心她热着了。”
说罢，黄燕燕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便主动将手里的各种检查资料全部奉上。和以往每一个前来求诊的疑难患者一样，厚厚的一大叠。程白术简单翻了翻，只要了最近的头部磁共振报告，瞥了一眼，就让赵玉书抱到一旁去好好研究。
程白术问道：“十五这一次来是想治什么？”
黄燕燕将十五推到诊桌旁，这才坐下，说道：“林姨说您治癫痫很厉害，十五也是癫痫发作得厉害，一直控制不住。我想请您给她看看，针灸、中药都可以。”
她是认识向叔叔家的孙子向期的，癫痫发作起来比她女儿厉害得多。听说只吃了一剂药，就吐出来好几斤花花绿绿的痰，连着调了一个月，癫痫发作大大下降。现在已经介入康复半年多了，较去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都会喊“爷爷”了，她也是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去见了一次向期后，便恳求林姨带她来找程医生。
这时，黄燕燕眼睛一错，便看见了乖乖坐在程白术身边的嘟嘟，四五岁的模样。嘟嘟正好奇地看着十五，眼睛明亮有神、机灵活泼。黄燕燕垂下眼，她知道，这个小男孩便是林姨口中所说那个已经被治愈的癫痫患儿。
程白术问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黄燕燕说道：“十五今年九周岁，是在五岁时因高烧导致病毒性脑炎。在ICU里躺了几天，等出来了就落下癫痫的毛病。而且因为癫痫断断续续，控制不住，原本还能走会跑、能说会道，慢慢开始癫痫获得性失语、智力退化。现在在吃丙戊酸钠和苯妥英钠两种抗癫痫药物，但是还是很容易大发作。稍微热一点，会开始抽搐惊厥。”
程白术又问：“她发作时，是什么样子？”
黄燕燕自觉不是专业人士，担心自己描述不准确，但是以前视频多啊。所以，她找了一个时间最近的，就今天早上八点。她将视频播放，直接给程白术看，还说道：“像视频这样抽搐，长的半小时，短的五分钟。医生说是强直-阵挛性发作，属于大发作。每周至少一回，我前段时间去市儿童医院那边挂了主任号，林主任帮十五调整过药方，有点效果，这一周只抽了一回。”
赵玉书欲言又止，“这不还抽着吗？”也算有效？
黄燕燕无奈，说道：“频率好歹降下来了，那边林主任说，再服用一段时间，频率还能继续降。”
赵玉书忍不住问道：“市儿童医院哪个主任？方便说吗？”
黄燕燕回道：“是林智主任，国外本硕博连读的大主任，据说很厉害。”
视频不长，也就一分钟左右。等看完了，程白术便抓过十五的手，准备诊脉。入手却是一片冰凉，程白术又摸了摸十五的脚，一样的冰凉。
黄燕燕说道：“十五的手脚凉的厉害，晚上睡觉要靠暖水袋才能睡着。”而且还不能太热，太热就容易诱发癫痫发作。
即便手被抓着，十五也依旧呆呆的没有反应，眼睛看着虚空的一点，独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徜徉。程白术细细摸了摸十五的脉，足足五分钟。黄燕燕在一旁看着，心慢慢提起来，生怕程医生直接给判死刑。十五已经被很多医生拒绝了，她不想再得来一个早就知道的判断。
程白术问道：“日常会不会容易上火？”
黄燕燕一呆，随后立刻回复道：“会，动不动就长口腔溃疡。一长就是一周，好不了两天又长。每天喂饭是最艰巨的任务，因为口腔溃疡痛的厉害，喝水都痛，她就更不爱吃饭了。本来就瘦得不行，身上更是长不了二两肉。她现在就在长溃疡，这一次快半个月了，就没好过。”
说完，黄燕燕小心翼翼地掀开十五有些发干的嘴唇，露出长了好几个脓点的口腔黏膜。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放下十五的唇瓣，从包里取了棉签往十五嘴唇上蘸水，免得十五嘴唇干裂出血。
“是不是容易口臭？”
“是的，舌苔又黄又厚。以前找别的中医开过中药调脾胃，但是效果不好。”
紧接着，程白术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对黄燕燕说道：“现阶段建议直接上中药，康复先停。”
黄燕燕犹豫道：“康复要停吗？”
程白术道：“是的，必须停。每次十五做完康复是不是会累很久？”
黄燕燕点头。
程白术便说：“这是因为康复现阶段对十五来说，超负荷了。过量康复会导致十五疲惫没精神。”
黄燕燕捂住嘴，难怪！难怪每次做完康复，十五都得缓几个小时！
程白术安抚道：“日后能介入康复时，会和你说的，不用担心。十五的中药会比较复杂，有三种。”
黄燕燕忍不住问道：“是和向期那样，喝完吐痰，癫痫就好了？”
“不是。向期体格健壮，底子扎实，但十五不是。”他看了看，确定黄燕燕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这才继续说道：“十五现在底子太虚了，更需要好好补，而不是攻伐。而且，补的过程会比较长，能接受吗？”
第184章 开方
“能接受吗？”
作为家属, 黄燕燕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十五的病情也没有给她过多选择的机会。在十五刚刚发病时，她以为是可以选择的。带着十五跑遍华国, 跑遍欧美，却依旧没有更好的起色, 甚至十五的发展都和许多医生预计都一样, 慢慢地倒退。
有向期和小可爱嘟嘟的例子在前, 她总要去试着相信，而且十五的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
一瞬间调整好心态的黄燕燕就说道：“能！麻烦程医生与我说一说这三种药要怎么吃。啊，还有，中药和西药之间服用会有冲突吗？”
程白术对这样坚韧刚强的女性由衷感到佩服，真就应了那句“为母则刚”。只是这背后的磨难，他一个局外人都为之不忍动容。他回复道：“中药西药之间, 间隔一个小时, 或者一个饭前吃，一个饭后吃。待到中药效果上来后，可以缓慢停药。”
黄燕燕眼睛亮起来，忍不住问道：“十五还有停药的可能？”癫痫病人停药, 不就是意味着病情好转！
程白术说：“有一定可能。”
黄燕燕深吸一口气, 平复自己的激动，开始掏出手机记录程白术的注意事项。这记着记着，因为注意事项实在太多了, 黄燕燕问道：“程医生, 能加个微信吗？我怕中间有什么不确定的，能咨询您。”
于是, 黄燕燕成功加上程白术的微信。
程白术问道：“你是要自己煎药还是医院代煎？”
问清楚流程之后，黄燕燕果断选择医院代煎。并不是她不想自己煎, 以前有给十五开过中药，家里还有煎药壶呢！只是刚刚程医生就说过这三种中药的煎药方式都不一样，她担心自己弄巧成拙。
程白术点点头，便接过医保卡开始开药。
赵玉书连忙放下手中厚得不行的资料，凑过去观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病人要开三个方的，程霸霸口中的三个方，都有其服用时间，明显不是合方。
这第一个方，生甘草、黄芩、黄连、干姜、清半夏、大枣。考虑病人的年龄不过九周岁，药量多是三克六克，唯一剂量最重的便是生甘草，足足十五克。
赵玉书作为程白术的无脑吹，盯着这个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甘草泻心汤！专治各类粘膜溃疡，简单的像是口腔溃疡，麻烦的像是狐惑病、白塞氏综合症、扁平苔藓等。这还是某一个案例里的例子，像是上学期期末考，赵玉书因为熬夜复习出现反复的口腔溃疡，等考试月结束，他便去药店抓了三剂甘草泻心汤，生甘草的量按照案例中程霸霸的描述，上到三十克，一剂止痛，三剂溃疡愈合。赵玉书惊为天人，原来中医对症这么快的吗？天知道他口腔溃疡已经快一个月了！西瓜霜一点用都没有！
他琢磨着，刚刚患儿妈妈都说患儿最近口腔溃疡得厉害，水米不进，确实是应该先治口腔溃疡，不然中药都喝不进去，治疗更是无从谈起。那剩下两个方呢？赵玉书的好奇心被提到最高，十五的癫痫不同于嘟嘟的发病时间不长，更不同于体型健硕的向期。程霸霸会如何开药？
刚刚程霸霸摸完脉之后，一点思绪都没有的赵玉书便跟着一起摸脉。随后，他便被四肢冰凉得犹如冰雪的十五惊到了。四肢寒凉这么厉害，应该是阳虚，那程霸霸的方是补阳的吗？补阳的话，是促进发育的金匮肾气丸，还是十全大补汤呢？不对，患者现在还在癫痫大发作，应该先控制癫痫，难道是和嘟嘟一样的小建中汤，补脾化痰为主？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的赵玉书就看着程白术新增一个药方，怀牛膝、生赭石、生龙骨、生牡蛎、生龟板、生杭芍……赵玉书倒吸一口气，我的天，这么多重镇降逆的药？肝阳上亢和中风偏瘫都使得，给一个小女孩儿用？
程霸霸一向“循规蹈矩”，不爱药物堆叠，也就是说，这也是一个方剂。镇肝息风类的方剂也就那么几个，赵玉书立刻掏出手机来百度，没一会儿就锁定著名的镇肝熄风汤，以功效起名，是平熄内风剂的四大著名方剂之一。
赵玉书有些咋舌，忍不住问道：“老师，十五这么瘦弱，经得起这么重的用药吗？”他想问的是，十五肉眼可见的皮包骨，镇肝熄风汤会不会将没剩多少的底子给折腾散啊。
程白术反问道：“十五癫痫发作的视频你也看了，西医叫做强直-阵挛性发作，又叫大发作，那中医角度里算什么？”
赵玉书被问住，连忙动脑子开始思索，“大发作时算抽搐，抽搐一般伴随着肌肉短促快速的抽动，以及肌张力升高。二者皆是筋缩所致，筋属肝，抽搐属肝风内动。”
程白术一边敲键盘，一边赞许地看着赵玉书，行，至少还会动脑了。紧接着，他又问道：“肝风内动常见有四种，是哪四种？”
被随堂考抽中的赵玉书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临床常见有热极生风、肝阳化风、阴虚动风、血虚生风四种。”
程白术指着十五问道：“你觉得十五属于哪种？”
赵玉书一顿，开始思考课本上对四种证侯的描述。最后犹犹豫豫地说道：“似乎都有？”四个证都挨点边，但是又不典型。想起老师在期末划重点的时候说过，病人不会按着课本生病，整本书都是重点。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他当时还不以为意，结果上临床半年时间，直接啪啪打脸。
“镇肝熄风汤的适应症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