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闻新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也顾念着他和白夜几十年的情谊。
或许当年他强势一点,一切会不一样?
叶闻新的大脑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又被自己说服了€€€€错的是白夜,是他给出了错误的信息,是他预判到了他叶闻新不会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留下。
何必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何必后悔当年因为信息不对等而做出的决定?
叶闻新的视线一直落在孤余风的身上,他看着孤余风扶着楼梯,在旋转楼梯上一节又一节地向上走,渐渐地走到他的身边。
叶闻新没说话,但转过身,很自然地抱住了对方,并且把下巴枕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孤余风熟稔地轻轻地拍着叶闻新的后背,温声问:“怎么了?”
“有个朋友快死了,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去看他。”
叶闻新轻描淡写地说。
“关系很好么?”孤余风把叶闻新搂紧了一点。
“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我们因为一些原因,闹翻了。”
“那你还想见他么?”
“……”叶闻新沉默了一会儿,任由孤余风像撸猫一样,一直顺着他的后背。
孤余风也没有追问,只是充当了一个会安慰人的“温暖肉垫”。
过了一会儿,叶闻新说:“如果不去见他,不去听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不去解开当年闹翻的的误会,那么有一天他死了,我虽然会后悔,但不至于多难过,他在我记忆里,还会是年轻且健康的模样。”
“那就不见。”孤余风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难过。”
叶闻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之间有些纠葛,我还是要去见他一面。”
“那就去见他一面。”孤余风改口的速度非常快。
叶闻新思考了十几秒钟,他几乎要说出他和白夜的那些过往了,但他的理智又很清醒地告诉他,这种倾诉除了可能会让孤余风的情绪变得糟糕外,并不会带来任何的好处。
过度的倾诉欲、暴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而事实上,叶闻新并没有完全信任孤余风。
他抱了一会儿对方,然后站直了身体,问:“可以陪我一起去么?”
孤余风表情有些为难,他追问了句:“去哪儿?”
“米国。”
“剧组拍戏正忙,不太好请假。”
“什么时候拍完戏?”
“还要一个月,不是说你那朋友都快离世了么,你先过去看看吧,如果再等一个月,可能他就不太好了……”
叶闻新沉默了一会儿,孤余风脸上细小的不安被他收入眼底。
他开始意识到,孤余风其实是有点害怕他命令他一定要陪同的。
对叶闻新而言,白夜是曾经最好的友人,但对孤余风而言,白夜不过是个陌生人。
为了一个陌生人,请很久的假远赴米国,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主意。
况且叶闻新对外的表现一直是强大的、游刃有余的,一个现在都没有联系的、曾经的挚友身负重病、濒临死亡,对叶闻新的打击或许会有一些,但应该不会那么大,也不需要什么陪伴和安慰。
叶闻新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但也不那么意外,他点了点头,很平静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出发,大约十天后回来。”
第63章
他们在乐队的陪伴下,吃了浪漫而丰盛的晚餐,然后一起坐在柔软而舒适的沙发上,观看《逍遥路》今晚的更新。
热热闹闹的武林大会即将落幕,除了苍树“走火入魔”提前下场外,一切都很完美。
苍树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勉强露了几次面,虽然没有赢得此次武斗比拼的魁首,但依旧得到了众人仰慕的视线,被称为“无冕之王”。
然而,就在众人痛饮了一晚,决定次日陆续离去的那一夜,意外变故却发生了。
一夜之间,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死了上百人,其中有名门大派的得意弟子、有武功高深的隐士高人、也有初出茅庐寂寂无名的江湖小卒……
经过调查,这些人都是在睡梦中一剑毙命的,而凶器直指苍树手中的苍茫剑。
苍树直言昨夜他早早睡了过去,然而却有弟子吐血质询:“我昨夜分明见你持剑出了门。”
此言说罢,那弟子便倒地身亡了。
苍树百口莫辩,众人分成两方,一方无条件信任苍树,一方则是怀疑苍树因走火入魔,不受控制地残杀了这么多人。
皇甫寒和苏子贤自然是信任苍树的那一方。
众人继续调查真相,然而越来越多的证据却表明,苍树就是杀了这一百余人的真凶。
剧情演至最高潮时戛然而止,片尾曲缓缓流淌而出。
叶闻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听孤余风说:“这两集看着真让人揪心。”
“苍牧也算自作自受,很明显,他隐瞒了很多事。”
“我记得后面的剧本你没有看。”
“大致能猜出来,我猜对了?”
“嗯。”孤余风甚至还点了点头。
“有些时候,隐瞒是出于善意的,但会带来完全不可控的结果。余风,如果有一件事,你说出口会让某个人难过,但不说出口相当于欺瞒了他,你会选择说出口么?”
“我不知道,”孤余风给了一个很“得体”的回答,“我不知道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真遇到了那样的情形,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无限好文,尽在€€砜晋江文学城
叶闻新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白夜不止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是你的前任么?”孤余风脸上甚至还带着很浅淡的笑容,这句询问也称得上是温柔而得体的。
“不是,我说过,我没谈过恋爱。”叶闻新感到了一点失望,为孤余风此刻的温柔得体、大方冷静。
“那你暗恋他?”
“我从未暗恋过任何人,我并不爱他。但我们曾经关系非常亲密,我想过和他结婚,他拒绝了,并且选择了出国。”
“他爱你么?”
“我不知道。”
“你要去米国,然后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么?”
“还没想好。”
叶闻新和孤余风一问一答,气氛称得上诡异的和谐,孤余风没有情绪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他温柔而淡定,具备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应有的情绪控制能力。
叶闻新的心脏却像是绑上了秤砣,渐渐地沉入冰凉的海底。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
“你要和我一起去米国么?”
孤余风摇了摇头,他说:“不要了吧,剧组还在拍戏,再说,你也不是去见什么老情人。”
第64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闻新都在思考“爱意味着什么”。
起因是他的母亲顾女士,因为他父亲的离世和背叛而精神崩溃、几近歇斯底里。
他回忆他父亲活着的时候,与母亲之间的相处模式,得出了“爱意味着在一起会很快乐”,又因为母亲此刻的表现,认为“爱一个人就会因他而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叶闻新很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所以他厌恶坠入爱河,无差别地拒绝追求者,在发觉亲近的人对他产生爱意的时候及时扼杀相关苗头,并且认为自己要么不会结婚,即使结婚也只是商业联姻。
这种思维方式让他从未谈过恋爱,直到他遇到了孤余风。
孤余风对叶闻新而言,是“安全”的。
虽然这种形容可能不太友好,但叶闻新很享受这种全方位掌控一个人的感觉。
他很清楚,孤余风的未来在他的手心里,他可以轻易地将他捧到高处,同样地,也可以轻易地让他坠落谷底。
他就像他小时候钟爱玩过家家游戏的时候,扮演“妻子”的洋娃娃,温顺无害、任由摆布。
叶闻新一开始很清醒地在玩这个“过家家”的游戏,然而他高估了他的冷漠和决心。
当孤余风以一种坦然、宁静、温和的态度和他相处,当孤余风或明或暗地向他袒露喜欢和爱意,当他们一起度过了第一天、第一个月、第一百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变得越来越亲密,变得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
只有旁观者才能做到冷静分析、不动感情,当主导游戏的人亲自进入这个游戏中的那一刻,他也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操控者的地位。
叶闻新以为,他很好地坚守住了自己的本心,但在这一瞬间,却突然意识到,他大概也许可能,并没有那么坚定。
他无法用合适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要给孤余风一场盛大绚丽的婚礼,也无法用合适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要把资源砸在孤余风的身上做机会很小的“白费力”,更无法用合适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要让孤余风早点爱上他自己……
然而,也在这一瞬间,他也同样意识到,孤余风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爱他。
他没有歇斯底里,甚至也没有多少伤心的情绪。
他很冷静,很得体,很符合“情人”这个身份,而非一个深爱着伴侣的“丈夫”。
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或许,孤余风只是有很强烈的情绪管理能力,只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
叶闻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要和我一起去米国么?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孤余风这一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一点,但他最后给出的答案,依旧是:“抱歉,我不太适合离开。”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摘的,世间的平凡夫妻那么多,没听说过要因为一方曾经的好友病入膏肓,就要牺牲另一方重要的工作机会的€€€€即使那位好友有些“特殊”。
但名为“失望”的情绪,还是在叶闻新的胸膛中弥散而开。
近一年的朝夕相对、耳鬓厮磨、温情脉脉,仿佛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叶闻新终于久违地想了起来,他们之间情感的起源是金钱与权利,如今维系下去,也倚靠着金钱与权利。
明明是无比现实而赤.裸的关系,却在悄无声息中披上了一层仿佛真的满含爱意的表皮,像一颗糖衣炮弹、穿山破甲、正中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