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流子见了他也就是呛两声。
今天这么大张旗鼓吆喝,像是故意引别人过来看一样。
果然,流子扭头:“虞哥!”
云词:“…………”
流子看向的是最角落。
寝室实在太黑,很难看清楚具体有几个人,也看不见角落里还坐着一个。
虞寻坐的位置离寝室门最远,身形隐在其他人身后,没注意到还好,注意到之后才发现这人翘着腿,腿搭在另一把空椅子上,姿势挺嚣张€€€€看着像这间“小卖部”的幕后老板。
他漫不经心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看向门口。
借着那点手机萤光,云词对上他的眼睛。
云词脑子麻了一下。
操。
他就说这间莫名其妙的泡面寝室,这三声大哥的敲门规定,怎么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虞寻:“买泡面?”
云词:“不买。”
虞寻挑了下眉,似乎在问那你来这干嘛。
云词都没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特意回答:“陪室友。”
网瘾少年不知道他俩之间的恩怨,他问:“你不是饿吗?刚刚路上不是还说想吃两桶?”
“……”
“你听错了。”
“这种垃圾食品,”云词站在门口,跟来时相比简直两幅面孔,“我从来不吃。”
网瘾少年:“?”
潮男作为知情人士,扯扯网瘾少年的袖子:“少说点吧。”
不然等会儿云词一气之下拽着他俩一块走人,谁都不准买他们寝室的泡面,他们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好在云词看起来没有这个意思。
舍友买不买,他没权利干涉。
倒是流子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垃圾食品!你再说一遍试试?”
云词语调都不带变的:“垃圾食品。”
流子脖子上如果有链子的话,此刻都快拴不住了:“我这他妈是军训之光!多少人吃不饱饭,全靠老子的泡面。”
云词:“哦,垃圾。”
……
倒是虞寻一只手撑着座椅把手,歪着头喊:“流子。”
流子瞬间安静下来。
“快一点了。”虞寻看眼时间,说。
流子安分了:“哦。”
“你们买不买,”流子转头说,“不买的话我这垃圾食品可就要收摊了。”
“哦对了,需要代煮吗。”说着,流子从他的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变压器,一口小锅,“代煮加收30。”
变压器手掌大小,白色的,方形。
是学校明令禁止,不允许学生在寝室私自使用的违规电器之一。学校为了学生安全考虑,限制了电压,不允许使用任何大功率电器,但通过变压器可以变换电压。
“……”
业务够广泛。
潮男和网瘾少年摆手拒绝,火速拿了几桶,付完钱,回头发现原先还倚在门口的云词人不见了。
人呢?
回答他们这个疑问的,居然是虞寻:“在外面,估计这会儿在楼道口蹲着。”
云词确实蹲坐在楼梯口等人。
感应灯暗下来,他静静地待在那,手里无意识按着手机开关键,手机屏幕一亮一亮的。
那间寝室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谁能想到这泡面是流子在卖,更想不到虞寻和流子同寝。
妈的,人倒霉也该有个限度。
云词正想着,潮男他们小心翼翼地出来了:“你还真在这啊。”
云词:“?”
潮男:“那个姓虞的说你这会儿肯定在楼道口蹲着等我们,没想到他一猜就中。”
云词表情裂了一点。
潮男感叹:“这难道就是那句老话,最了解你的人有时候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买完没,”云词憋不住了,“买完赶紧走。”
潮男感慨出后半句:“而是你的敌人€€€€”
“操。”
云词蹲着,一只手绕到脑后抓了把头发,情绪很不稳定地警告他:“……我平时不打架,不代表我不会。”
潮男:“好的。我闭嘴。”
潮男那张嘴是闭上了,但手里拿着两桶泡面,递到了他跟前。
云词没弄懂他的意思。
“这个,给你的。”
潮男解释,“那个姓虞的说,他们搞活动,买六桶送两桶,临走前又给我们塞了两桶。”
云词看着那两桶泡面。
无端想起来,刚才他和虞寻不小心对视的那一幕。
寝室这种地方,太私人。
虞寻私下在寝室里的样子他没见过,他穿着件黑色T恤,隐在流子后面,神色淡淡的,藏在后面看手机。
“两桶泡面!”
“凭什么送给他!”
流子在寝室里嚎叫,“我们从来都不搞活动!想想我藏泡面的狼狈,想想我背负的压力!五十一桶已经很便宜了。”
虞寻还没说话,流子自己悟了:“我知道了。”
“€€€€这不是赠送,是施舍。”
流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云词现在肯定捧着两桶泡面气炸了,这波优势在我们。”
虞寻垂着眼,寝室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不笑的时候,眼尾那颗痣不显得妖冶,反而显出几分沉抑。
半晌,他收起手机,不置可否:“把东西收了。”
流子收东西的速度很快。
十分钟后,寝室回归安静,所有人躺在床铺上。
流子睡前记了下账,然后忍不住说:“云词怎么也在南大。”
他又说:“这下大学四年热闹了。”
平心而论,他也和云词不对付。
但那种不对付,其实没有真正的恶意,就是少年时代谁都不服谁,又互相做过很多幼稚的事儿。
静谧又惆怅的夜,流子忍不住追忆往昔:“你俩怎么结上仇的来着?噢,高一刚开学,那会儿就有个人给你发莫名其妙的消息和恶心的图片骚扰你,说什么喜欢你,每天盯着你去哪儿了吃什么在干什么,私密照片一看还是个男的,你换手机号都没用。”
“我们整天找人,找了快一个多月都没把人揪出来€€€€这小子冲出来说要跟你交朋友。”
“还送东西。”
“送的什么来着,零食大礼包?”
“多冒昧啊,”流子说,“很难不让人联想。”
寝室内安静一瞬。
继而响起虞寻那把向来散漫轻扬的声音,说:“水。”
流子:“什么水?你要喝水?”
虞寻:“他送的是水。”
流子压根记不得是水还是零食。
谁会记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至于他虞哥为什么会记得,流子没有多想,他猜测这大概就是仇人之间过人的记忆力吧。
“我煮个泡面,”流子睡了会儿从床上爬起来,“我下去拿变压器。”
已经是深夜,寝室里渐渐没了说话声。
流子在下面煮面,那口小锅水煮沸后突突地轻响,混着窗外的蝉鸣,虞寻阖上眼,眼前浮现出高中教室窗外的那颗梧桐树。
梧桐树树影婆娑,走廊里时不时传来朗朗书声。
“虞哥!”高中时候的流子头发没现在那么长,有一阵还被严跃勒令不准留头发,“那小子又给你发骚扰照片了。”
“云词是吧,要不等会儿课间,我们再去堵他一回。”
虞寻坐在最后一排,接过照片扫了一眼,突然问出一句:“……那个叫云词的有耳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