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词坐在以前一直坐的位置,夹了一筷子菜。
除了他和严跃坐着以外,餐桌边上有一把空椅子,椅子是被拉开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一家有三口人在一起过生日一样。
严跃脱下围裙,说:“生日蛋糕在冰箱,等下吃完饭你去切。”
父子之间,说话风格总是严肃些,有时连“生日快乐”都很难说出口。
“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老师上课节奏都还跟得上吧。”
“嗯。”
“听高平阳说你想休学。”
“哦,说着玩的。”
“这种事怎么能说着玩,”严跃说,“你也别总和虞寻吵架。”
高中时候严跃也经常这样对他说,那时候他不以为意,现在看,严跃是因为知道他家里的事。
这顿饭吃得很平淡,按照正常流程,他吃完蛋糕就回学校,下午还有课。
但是走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严跃站在门口,送他出门的时候说:“我希望以后,像那种游戏比赛之类的活动,你就别参加了。”
云词感觉自己好像又坐回到了刚开学那会儿,商谈他未来的那个饭桌上。
“这种活动,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严跃冷静地说,“有这种时间,可以多参加一些有益的活动,校学生会你参加……”
云词一直垂着眼。
半晌,突然打断他:“可能,你以为我挺乖吧。”
他这话说得很突然,而且没有前因后果,严跃愣了下。
云词好像没有在和他对话一样,只是自己说着:“你觉得所有你说的事情,我都会照做。让参赛就参赛,让拿第一就拿第一。”
“也不完全是那样,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在听你的话。”
“我只是€€€€”
他看向屋内,被拉出来的,空着的那把椅子。
“妈”这个字狠狠卡在喉咙口,哽得发疼。
然后他和严跃之间,静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没什么。”
“我知道了,”云词把门钥匙塞进大衣外套里,面上又恢复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
下午有两节专业课。
他坐上车回去,来不及回寝室拿书,下车后直接去的教室。
掐着点进教室后,才看到黑色头像十几分钟前发过来的一句。
yx:[不在寝室么]
云词还没回,这人估计是看到他进教室了,在他把手机收起来之前,又发来两句。
yx:[下课来走廊一趟。]
yx:[有东西给你。]
隔了会儿,这人又补充。
yx:[不来也行,在教室里也不是不能给。]
云词额角抽了一下。
不管他要给什么,当然不能在教室给他。
下课后,他冷着脸趁其他人不注意,从后门出去,然后在走廊拐角处,看见了拎着袋子等他的虞寻。
他先发制人:“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别€€€€”
虞寻已经很熟练地无视他的拒绝,把东西递给他:“生日蛋糕。”
“……”
云词沉默一瞬,还是把拒绝进行到底:“别给我。”
虞寻:“哦,聋了,听不见。”
“……”
“拿不拿,”虞寻勾着手指,晃了下袋子,“不拿等会儿上课我坐你边上。”他又说,“建议两害取其轻,现在拿了比较好。”
两害取其轻。
这他妈什么送礼发言。
“你坐吧,”云词说,“我翘课。”
虞寻看着他,偏了下头,轻描淡写地强调自己从高中开始就翘课的丰富经验:“论翘课,我应该比你熟练。”
云词不想承认。
但他是不可能找到角度打败这个人了。
虞寻不等他伸手,直接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云词不想接,加之今天回过一趟家,心情不太好,但是在递回去之前,他瞥了一眼袋子里的蛋糕。
很眼熟,和之前那块巧克力蛋糕应该是同一款。
但是又很不一样,因为这块蛋糕做得有点歪,是那种看得出每一步都认真地做了,但最后的成品还是有点扭曲,掩不住的手生。
“自己做的,”虞寻说,“做了几个,只有这个勉强能看看。”
云词拒绝的话一时间很难说出口了。
“对了,晚上有空吗。”
上课铃响前,虞寻又说,“刘声晚上打算在操场办个寝室演奏会,九点开始,你记得去。”
云词回教室之后,翻了一下寝室群消息,发现刘声确实打算办这个活动。
【608兄弟群】
刘声:[九点半大家记得来啊]
刘声:[操场见。]
罗四方:[收到]
王壮:[要装路人吗?假装不认识,纯被琴声吸引的那种。]
彭意远:[我跟你换个专业吧,表演系更适合你。]
[……]
他粗略扫过,急着上课,以至于没发现演奏会对上了,但时间没对上,刘声说的时间和虞寻通知他的时间差了半小时。
南大学校操场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尤其晚上,大家成双成对在操场散步,或者朋友间约着坐在旁边看台上吹风。
现在天气降温,跑步的人少,平时跑道上还有不少夜跑的学生。还有踢球的。
像刘声这种过来展现专业的也不少,对爱好音乐的学生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露天“舞台”,每一个在操场散步的人都是听众。
操场中央的草坪上,摆着专业的电子设备,有黑色的方形返送音箱,有木吉他,还有支在话筒架上的话筒。
云词九点准时到的时候,没在这些设备边上看见刘声他们。
他只看见了一个人。
穿得很单薄,看着像刻意这么穿的,站在音箱边上,在摆弄话筒架。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吸引很多人在边上驻足围观。
但他调整好话筒架后,视线穿过人群,只落在一个人身上,他下巴微收,凑近话筒,眉眼带了点笑意,声音张扬地通过话筒传出来:“€€€€各位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滋啦”的电流声过后。
话筒的声音通过音箱传出来,被放大好几倍,在整个操场扩开。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我想在这里祝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祝他生日快乐。”
虞寻身上那件冲锋衣薄得不知道防不防得住风,但造型是好看的,他懒散地站着,继续扶着话筒说:“一首生日歌送给他,会唱的同学可以跟我一起唱。”
围观的人都在看热闹,不知道这帅哥嘴里那位“重要的人”在哪,只管凑热闹,爆发出一阵“喔”声。
整个操场顿时成了他的主场。
和微信朋友圈收到的隐秘情书不同,这一次是极其张扬地当着所有人的面。
生日歌没有伴奏,是清唱。
非要说的话,围观群众的掌声算是伴奏了。
虞寻低着声唱完第一句,后面几句渐渐加入了其他人,最后变成了大合唱:“祝你生日快乐€€€€”
末了。
在歌声和起哄声渐停之后,虞寻又说:“希望你快乐,不只是今天。”
云词站在跑道上,第一次被这样热烈的生日祝福包围。
上大学后,虞寻身上的少年锐气似乎没有被搓灭,这个人还是高中时那个带着人趴在教室后窗,时不时过来找点事的虞寻。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是继续这样藏匿在人群里还是离开。
这时,有三两学生突然从操场另一边跑过来:“你们谁啊€€€€怎么动我们的设备?”
云词:“?”
虞寻拿着人家的话筒,隔空喊话:“这设备不是刘声的吗。”
那几名赶过来的学生边跑边喊:“……什么留神,噢刘声,不是,只有那把木吉是他的!其他都是我们的,你谁啊,你站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