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 第155章

便利店店员正打着哈欠,睁开眼看见一位老顾客推门进来€€€€她们上班时间,热衷于给顾客取外号,比如这位住在附近的那个很帅的帅哥。

这位帅哥总是深夜过来买东西,似乎很忙,有时候凌晨了,来这买份便当。

每次过来,还会带着厚厚一沓的文件。

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律师事务所,起诉状,什么立案字样。

……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店员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偷摸盯着看了半天,发现他过分漂亮的眉眼比以前亮了很多。

店员扫码,说:“一个牙刷,九块。”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虞寻在付款之前,手顿了下,然后顶着那张万花丛中过的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尖莫名红透地,从边上货架上又拿了一样东西。

“还有这个,”他说,“一起结账。”

虞寻把那盒东西随手塞进裤兜里,手里拎着牙刷,却没有立刻回公寓楼。

他把云词喊过来一起住了。

这也意味着,他打破了当初对严跃的承诺。

他答应过严跃,从今以后会彻底从云词的人生中退出,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

严跃是他的恩师,他男朋友的父亲。

他没办法不声不响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想云词去面对这些。

他打算在云词之前,先面对严跃。

只是虞寻站在公寓楼下,按下拨号键的同时,电话里响起的是一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愣了下。

忽然想到白天在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牙膏和牙刷还有其他洗漱用品都放在同一个位置,云词为什么会落下牙刷。

他又去打云词的电话,电话里响起和刚才同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十分钟前。

虞寻前脚刚走,云词就去了阳台。

严跃一整天都没找他。

自从一年多前,那天之后,严跃也担心他出什么问题,每天都会跟他保持联系,虽然两个人聊的内容不多,也就是一些吃了没,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之类的话题。

……

云词觉得,严跃可能是注意到了虞寻突然换回去的头像。

仿佛是在印证他这个猜测,严跃接起电话的前一分钟,一直在沉默。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直到云词打破这份沉默,喊了他一句“爸”。

第二句:“我搬出去住了。”

接着下一句:“和虞寻一起。”

“……”

严跃还是没有说话,对面安静地,几乎让人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接通了没有。

但一分一秒不断在往上累积的通话时间证明了这通电话的存在。

于是云词轻扯了下嘴角,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你可能,会想提起我妈吧。”

云潇这两个字,在云词的生命里过重了。

是他的妈妈。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也是他最沉重的枷锁。

因为云潇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标准。

他就像一个考生,永无宁日地在考场里,不断上交一份又一份的答卷,但却永远不知道真正的分数。

同时他也感受到严跃日渐加重的控制欲,把很多无形的标准加在他身上,要他绝对“优秀”,绝对“正确”。

云词自虐般,心甘情愿承受着。

直到上高中后,这种状态被打破。

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敌人”。

虞寻出现了。

高中三年,像一阵意外的喧嚣而过的穿堂风,他被风吹着,腾空而起。

半晌,云词垂着手说:“我永远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了。”

“我交过太多份答卷,即使拿满分,也永远没办法知道她会不会满意。”

云词很少这样谈论云潇。如果不是在这一年半里某些东西被他挣破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他轻声说:“总觉得做到什么样都不够,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活着,好像我的人生都不是我自己的。”

“但这次我知道自己怎么想,”他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之前说过,人生很长,以后我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人生的确很长。”

“但无论有多长,我很确认,他是最重要的。”

“……”

严跃在西高抓过太多早恋了,学校里越是不允许谈恋爱,学生就越好奇,背着他谈恋爱的那些学生的招数他一清二楚。临近下班前,发现虞寻换头像之后,他就抓到了一丝迹象。

他心神不宁到现在。

在云词彻底脱离他控制的这一刻,他反而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这是云词第一次这样谈论云潇。

……

他才惊觉这些年,云词居然是这样想的。

严跃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替妻子反驳说“你妈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并不想成为你的压力,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但这句话从脑海闪过的瞬间,却击中了他自己。

好好生活。

这个词,在这一年半里,好像和云词无关。

严跃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当父亲,身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

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他至今也还是不赞成,也很难赞成,但是所有反对的话,又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被逐渐消磨了。

这一年半,几百多天的时间击碎了他的很多自以为。

他自以为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切都做不得数。

自以为他们只要分开,很快就能忘记对方。

像西高每一对早恋的时候喊着非对方不可,毕业了不用故意拆散都难以维系的学生情侣一样。

……

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年半的时间,反倒成了某种坚定有力的佐证。

严跃最后叹口气说:“你长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住了。”

云词也没指望严跃会改变态度,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已,也不想虞寻再独自去面对一切。

听筒里传来“滴”地一声。

通话中断了。

“……”

云词倚靠着墙。

阳台窗户明明封着,却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

他察觉到那张名叫“云潇”的网,今天彻底被挣破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仰起头,试图去找星星。

今天夜里,夜空中真的挂着零散的星,其中最亮的那颗刚好在他头顶。

虞寻推开阳台门,看到的就是半隐在黑暗里,正在看星空的云词。

云词听见响声后,主动交代说:“我刚跟老严打完电话。”

虞寻:“我知道,刚给他打电话占线。”

“……”

“猜到你会打。”云词毫不意外地说。

虞寻:“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

云词看着他说:“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事,不用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顺便聊聊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云词又补充了一句,解释说,“不止是我和谁在一起这件事。”

虞寻:“什么?”

云词声音低下去:“我妈妈。”

这还是云词第一次提他妈妈。

关于这个人,虞寻在跨年前一天隐约窥见过,也从严跃嘴里听过。

云词没有说太多,太多年了,很多话已经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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