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我在心中疯狂诘问着自己,在眼前这个很有可能并非真实存在的仇郁清的面前,我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问这个?”仇郁清蹙起眉头,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你看。”他将手稳稳地放在我的手心中,用力将我握紧,“难道这种感觉,会是虚假的么?”
此刻我的脑子嗡嗡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了。
我该相信他吗?还是说我的大脑已经学会了欺骗我自己,不光视觉,还有感官、嗅觉、心理?
“怪不得你最近看起来怪怪的。”仇郁清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忙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这样,你能安心了么?”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此刻我和仇郁清已经回到了我住的那处小区,在即将上楼的时候,仇郁清的电话忽然开始响铃。
拿出手机,仇郁清对我说:“是公司的电话,你先上去吧,我现在去接。”
点头,我迈步,正准备朝楼梯间走去,可不知为什么,目光却忽然停留在了不远处我的停车位上。
那里空空如也,我的车不在那里。
这时我才想起,今天早上我是开着自己的车去医院的,所以现在……它应该还在医院的停车位里?
心跳在那一刻停摆,我睁大眼睛,回过头,发现我的身后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电话,哪有什么仇郁清?有的只是我一个人踩着夕阳的倒影而已。
第6章 卑鄙幻象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该那样笑出声来,毕竟就在刚刚,我的内心深处再度生出了隐隐的期望€€€€或许仇郁清没有走,他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无论幻觉亦或鬼魂,都不过是因为我的忧思过度而产生的错觉罢了。
我的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它不像普通的疾病那般,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体具体的疼痛,能说出哪个部位觉得不舒服,你只是心里明白,所以你只能自救。
然而你试图自救的种种想法、你纠结于真相的每一个瞬间,或许都会变成加重你疾病的诱因,最终令你不可避免地再度沉沦罢了。
待我又去了趟医院,开着车再度回到家,天已经完全漆黑下来了。
因为脑海中仇郁清的欺骗,我的心情很糟糕,我打开灯,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我的银行卡,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看着手机支付里的余额,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生活都成问题了。
该死的仇郁清!把我害成这幅模样,竟还是化成了我脑海中的幻境来欺骗我,令我痛不欲生又逐渐沉沦。
再度翻出那张熟悉的黑卡,手指略微颤抖着,我暗暗咬紧了牙,那一刻我想,凭什么他给我的钱我就不能花?他害我变成这样,最起码,那些去看心理医生的钱让他来给我支付也是没有问题的吧?该死该死该死!我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这样的禁令?他还应该倒给我赔偿精神损失费,好多好多钱。
心中虽这样想着,但最终,我还是将那张象征着诱惑的卡片又放回到了原位,记忆中仇郁清那张冷漠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开始对他心生怨怼的时候,我又想起曾经的我是那样地亏待了他。
好烦,得想办法搞点钱到手上才行,这个病可真是麻烦,没有了记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钱放在哪里,更不知道在此之前我究竟是什么职业,擅长做些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渠道可以去赚钱。
打开储物室的立柜,抬头,我小心翼翼地将放在最顶端的那个相机捧到了手里。
这个东西……其实在找卡的时候我一早就看见了,但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惧怕着什么,那时的我并没将它取下来,而今我预感到我能通过这个赚钱,无奈之下,我才克服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
为什么我的家里会有这个东西呢?或许因为我是个摄影师?来到书桌前,我打开抽屉,抽屉里面放着两张储存卡,一张一百多G的内存,另一张三百多G,虽然大脑不太记得了,但我的身体似乎还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将卡装在相机的哪个地方,随手拿起那张三百多G的内存卡,还算熟悉地操作着这个设备,当它终于能够开机正常运行,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沉重的情绪。
将相机抱在怀里,看着能够显示已拍照片的监视器,我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砰砰跳动起来。
有照片,里面说不定会有仇郁清的照片,完了,其实我不想看的,可是我得知道卡里究竟储存了什么信息。
咽了口唾沫,我按下菜单键,当照片的列表显示在我的视线里,我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呼吸。
所幸,随着缩略图一张张加载出来,我发现内里仅仅只是一些构图精美的无修人像,跟我本人、跟仇郁清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看来……不是这张卡。
大脑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我开始一张张地浏览起了储存在自己相机内的这些作品。
不错,最起码的美感都是存在的,既有素人街拍的照片,又有专业模特的无修作品,诚如我所料,我的确是一名专业的摄影师……起码曾经是的。
抽屉内,那张未被我选择的储存卡仍旧安静地躺在阴影之中,它就如同那伊甸园内等待被采拮的苹果,有那么一瞬间竟让我想要不顾一切地知晓它其中的内容。
算了……算了,裴森,别这样,难道你还嫌你自己病得不够严重吗?用力将那屉合上,抱着我那沾满了灰尘的相机,我忙不迭地离开了这个神秘的储物间。
稍微试着拍摄了一下,发现自己操纵相机与寻觅构图的本能并没有被遗忘,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现在我想要重新开始赚钱,最基本的设备已经就位,那么顾客呢?渠道呢?
而今我正使用的手机,内里无论是联系人还是短信,都比我的脸还干净,显然,它是为了不让我自己崩溃,在某些症状发作之前,我提前准备好的,同一切隐患隔绝的新生物品。
所以……我曾经的那些联系人,应当仍还在我以前的那个……屏保为仇郁清的旧手机上。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回到卧室,看着手机屏幕内仇郁清的睡颜,我的手指略微攥紧。
自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良苦用心,可是现在我需要生活需要吃饭需要钱€€€€心一横,我闭上眼睛,打开了那个今早上被我藏在柜子里的,象征着罪恶的手机。
好,很好,手指仍还本能地记得开机密码,主屏幕的屏保仍旧是仇郁清的一张远景的海报照,该死的,裴森,难道你不知道将伴侣设置为屏保很容易导致分手吗?
想要换掉屏保,风风火火地点开相册,然而紧接着,铺天盖地的仇郁清照片如潮水般瞬间侵占了我可怜的手机。
我被吓得不轻,当即熄灭屏幕,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
妈的妈的妈的,这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家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避开他,可是他却如同无处不在的蜘蛛网一般,悄无声息地侵占在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说不定……在大街上、电视上都会有他的身影。
没错,事到如今我终于想起,仇郁清的职业。
他……是一名模特,不过并不属于艺人的范畴,只是在国际上较为有名。
谁能想到,曾经在初中时期被我们嘲笑外貌的仇郁清,长大之后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名模?真是该死地邪门!
而更令我想不通的是,这样的他,怎么会成为我的男朋友呢?像我这样藉藉无名的庸碌之辈,像我这等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怎么能够原谅……
头好痛,都怪仇郁清,可即使如此,我依旧得忧愁自己的生计,怀着复杂的心情再度打开那部手机,我闭上眼睛退到主屏幕的页面,如今的仇郁清于我而言,就像是想要寻求药物刺激的瘾君子。
常用的社交软件,我是有印象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常年将工作账号与生活账号分隔开,所以打开社交软件,我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任何有关仇郁清的信息,这让我大松了一口气。
滑动通讯列表,我熟悉着曾经工作中的自己,我发现我加了一些约拍群,几天前还有一些常客给我发过信息。
通过聊天记录得知,在约拍的圈子里我似乎风评还不错,主要因为我人像与技术二者兼顾,同时还有所谓的“龙阳之癖”,跟我出去,女孩儿们放心。
“终于又开始接单了吗!你之前不是拍大模特去了吗?怎么又开始接我们这种野单了?”对面那位常客对我的态度很是熟络,终究我没好意思告诉她我已经有些不记得她了,照例只是寒暄着,很快我们便约好了拍摄的时间跟地点。
能再度约到我,她好像顶开心,一言一语之间,我已经将她近期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了,她好像是我没发病之前一个顶好的朋友,看着她聊天间那活泼的语调,我觉得自己的身心简直可以说是受到了洗涤。
能够同仇郁清之外的人重新建立起联系,倒也不失为一件不错的事情,将手机捧在手心,我开始期待起了几天后我的出行,只希望那时候的我不要因为仇郁清而莫名其妙地发病。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自我身后响起,一个寒颤,我回过头,正巧撞上仇郁清那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睛。
该死的,又来了,好不容易正常那么一会儿,你他妈又来给我添堵!内心虽是这么呐喊着,但看着仇郁清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的面庞,我最终还是没能将狠话说出口。
他的怀抱令我感觉到温暖,近乎令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你……今下午到哪儿去了?”故意这样问出口,我既想要亲手打破幻想,又想让幻想中的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令我再度沉沦下去。
“打着电话,走了几步路,回过头你就不见了。”仇郁清一边说着,手一边缓慢地游移,依次擦过我的胸前、腰际。
“骗人,你明明就是不见了。”身体想要拒绝他的动作,注意力却更多地集中在了同他的对话上,“还有,我是开车去医院的,你哪儿来的车?你根本不能接我,骗子,还害得我重新跑回医院去把车开回来。”
“你有车,我就不能开车去接你么?”言语之间,仇郁清已经捉住了要点,他唇角微勾,只凝视着我的脸,像是要将我此刻难耐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过我的确不知道你是开车过去的,这点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仇郁清,仇郁清不会这么温柔、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这些都是我的幻想,可是……
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着,我无法说服自己,难道这一阵阵的气息、这一下下的触碰、这一切象征着快乐与欲求的瞬间,都是虚假的么?
不……不要再让我动摇了,该死的仇郁清……唔€€€€
第7章 视频
闹铃的声响将我吵醒,我睁开眼睛,下方的湿漉令我头脑发懵、身体僵硬。
头痛伴随着昨晚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知道,我又犯病了。
那……是梦吗?仇郁清嗓音犹在我的耳边,如同伴随着余痛的烫伤,痒痒地贴在我的耳朵上,我爬起身,撩起被子看了一眼,不由破口骂出了声。
没救了,我想,我确实是没救了,我分明清楚那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却仍能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依旧一意孤行地以为仇郁清依旧在我身旁。
我一厢情愿地,任由自己沉沦,仇郁清没有责任,有错的是我自己。
扭头,看见仍被放在枕头上的手机,那黑乎乎的屏幕,犹如已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下一秒就要将我吸入、吞噬殆尽。
所以……昨晚上又是怎么回事呢?生锈的大脑缓慢开始运转,我分明知道它的不可信,却只能使用它努力地进行回忆,试图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最初,我是迫于生计,为了接单在跟我的老顾客商定拍摄事宜的,后面好像……
对没错,是仇郁清,他宛若暗夜中的鬼魅,忽然出现,从背后抱住了我,而我竟没有第一时间产生任何质疑的情绪,而是就那样接受了他的存在,紧接着,他的手开始缓慢在我身上游弋,他对我做那种事,而我则再度开始一厢情愿地沉迷,甚至在心中如是说服自己€€€€这样真实的触感,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那就是假的啊!笨蛋!在内心中咆哮着,我丝毫不能明白为什么每次一碰见仇郁清的幻影我都会陷入到“他究竟是不是真实的”陷阱中去,明明答案那么显而易见,但我却好像一个顽固的笨蛋学生,一直纠结在同样的错误里。
特别是昨晚,他的出现既突兀又没理由,我怎么就那样心甘情愿地沉沦了呢?
就在我万分痛苦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叮€€€€”手机响了,是来自昨晚我那名常客朋友的信息。
是了,比起那个“仇郁清是否真实存在”的难题,现在更为重要的,是能否吃饱饭的生计难题,昨晚同叶玲约好了相见的事宜,如果不出差错,这大概会是我重新开始工作以来的第一次约拍。
摇摇头,强迫自己将那些繁杂的思绪赶出脑海,现在不是纠结于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的时候,手上没钱了才是真正致命的问题,赚钱赚钱赚钱!起码在找到我的卡之前,我需要现金来维持自己的生计。
深吸一口气,强行无视了那张被设置为屏保的仇郁清的脸,我打开了手机,准备回顾客消息。
在此之间,对于昨晚睡觉之前自己究竟看了什么,我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手指丝滑地解开屏锁,顷刻间,“为什么昨晚上仇郁清会忽然出现并且对我做出那种事”便有了答案。
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心跳与此同时加剧,看来我真的是病得不轻,以至于我压根想不起,昨晚上的自己究竟为什么再度点开了相册,用手指一张一张地划过那独属于仇郁清的私房照片,而最终……我选择了一个视频。
而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对于“点开相册”这种事,我会如此恐惧。
因为里面数百张照片,全都是仇郁清。
当然,其中穿插着的,是我跟他的,有关亲密行为的视频。
指尖是冰凉的,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画面中缓慢褪下自己衣衫的仇郁清,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仇郁清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我是否该庆幸他足够信任我?毕竟这样的身材条件,就算不露脸地拿出去售卖,都能获得不少好评。
不过……我无比明白我自己的视线为什么会停留在这里。
视频中,仇郁清低沉的嗓音传进我的耳朵里,看是真的好看,听是真的好听。
他单人出境,完全仰视的视角……拍摄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以及……真是不错的本钱。
理智拼命勒令我,叫我关上手机不要再继续观看了,可我的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因为完全没有拍摄这段视频的印象,所以它带给我的冲击远比我想象得要大得多。
仇郁清的皮肤,仇郁清的肌肉,仇郁清的喉结,仇郁清的声音……他垂眸,€€视一般看着我,漆黑的眼瞳,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真的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