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多少钱一个小时?”我问。
“以前是两块,现在还是两块。”舒悦说。
杨舟实在是太局促了,他的样子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来我家里的感觉,我觉得他的大脑可能在某一个瞬间过载了。他坐下来后,舒悦给我们发了她的微博网址,我随便注册了一个,然后按照她的要求去关注她。杨舟也是。
舒悦完全可以去应聘微博推广大使,兴奋地说:“你看!我可以转发内容,你们就能看到了,你们也可以转发我发的。”
我嫌弃地说:“我不转,你发的好傻。”
杨舟说:“我转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有人关注了我,是个叫做“夜航船”的人。我转过头问杨舟,这是你吗?他说是。我又问夜航船是什么?他说张岱有一本书就叫这个。我不问张岱是谁了,我自己百度了一下。
原来是湖心亭看雪的张岱。
背过,背的很痛苦。
接下来有一个小时我们三个人都在网页上刷微博。起初我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后来我渐渐地没了兴趣。
注册很多东西的时候,总是会有一栏叫做自我介绍,我在自我介绍里随手填了个“1”,杨舟学我,他在他微博里面填了个“2”。舒悦叹了口气,说你们才是真无聊。
她又去玩她的劲舞团了,只不过黑网吧的键盘不太好使,今天miss了很多,她玩了两把便觉得没有意思,在天涯里看八卦贴。
我又在看电影,我到哪儿都看电影,最近暑假的时候可以一天看三部。杨舟完全不想玩他自己的电脑,非要凑过来跟我一起看电影。
“霸王别姬啊。”杨舟说。
“嗯。”我说。
舒悦两眼盯着屏幕,随口问了一句:“什么鸡?”
我说:“老鹰抓小鸡。”
电影并没有看完,还剩了大概一小半。
黑网吧老板的人工计时比任何机器都要精准,他可不能让你们多占一分钟的便宜。我们三个人走的时候那几个小学生还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舒悦走之前还贱兮兮地还对他们喊了一句,赶紧回家做作业啊!
小学生的笑容戛然而止。
我和杨舟倒是立刻笑了起来。
老规矩,仍旧是我们一起去坐地铁,然后再和舒悦分开。剩下我和杨舟的时候,他自己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忽然笑着对我说:“谢然,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总是能体验到好多好玩儿的事情。”
我说:“是吗。”
他说:“嗯。”
地铁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我坐,自己站我前面,伸手随意地搭着最顶上的扶杆。我说你小心点吧,他只是笑了笑,然后还是吊儿郎当地不在意。
我啧了一声,说:“耍帅吗。”
他还是说:“嗯。”
杨舟说的好玩儿的事情,我觉得可能只是他见识太少。没见过的东西总是新鲜的,没见过的生活也是这样。我觉得我有点儿能猜到他以前是怎么样的了,他应该……绝不可能像我这样。
总有一天,他还是要回去的。
只做一个夏天的朋友,似乎听上去也很不错。
我跟杨舟继续一边聊天一边回家,只是今天还没完全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加快了一些脚步,看见我家的门敞开了一条缝,伸手一推,居然把门给推开了。
杨舟什么也不知道,迷茫地问:“你忘记锁门了吗?”
我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我皱着眉,沉声道:“杨舟,你先回去。”
我锁了门。
我绝不可能忘记锁门。
这是他妈的有人把我家门锁给砸了!
我进屋打开灯,一楼还好,东西都在。我快速上了二楼,看见二楼衣柜里被翻了个彻底,目光所及全是一片狼藉。
“操。”我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心里的那股怒火“砰”的一下被点燃。
我冲下了楼,杨舟没有回去,他见了我下楼立刻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说道:“怎么了?谢然,你先冷静一下。”
我看向他,我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喘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我尝试挣脱了几次都挣不开。
“放开我!”我朝他大吼,“你他妈的干什么!”
杨舟还是说:“你先冷静!”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沙发那让我坐下,我心里的那团怒火还是下不去,我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杨舟充耳不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让我先冷静下来。
我怒极反笑:“你他妈是唐僧吗?”
杨舟没接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家里进贼了吗?报警吧,你先看看少了哪些东西。”
我艰难地说:“没有少东西。”
杨舟没有说话。
我说:“我知道是谁,一定是我爸。存折和重要证件我都放在其他地方了,他找不到的。”
“他总是来骚扰我,我上次怀疑他在打我房子的主意,果然给我一猜就中。”
“他还会来的。”
我一连串地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这些话我只对舒悦说过,我以为我不会再对其他人开口。
“谢然。”杨舟看着我的眼睛,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冰冷,“你成年了,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再伤害你。”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见我不回答,只是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再伤害你。”
作者有话说:
ps 写到这里想起了我那很久之前,已经丢失的博客,完全找不到了……
pps 明天休息,后天会更
第15章 有关夏天的电影
我没有报警。
没有丢东西,只是坏了两把锁。
这地方甚至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怎么证明?就算警察相信我,知道是我爸又怎么样?不会有结果的。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有结果。有些事情只是这么发生了,然后留下一地玻璃渣。
杨舟那天晚上陪着我在那张小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我俩的肚子同时传来虚弱的抗议声。
“饿吗?”我猛地惊醒过来,觉得自己之前的几个小时仿佛是在做梦。
“饿了。”杨舟点点头说。
我站了起来,他却还没松开我的手。他牵我的手方式有些像小朋友,只是握着,彼此手心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却还是不想松开。
“非得抓点什么?”我晃了晃手。
杨舟一愣,转而笑道:“是啊,不抓点什么没安全感。”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了点力气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去水池洗手。冰箱里有一些菜和鸡蛋,我下了三包方便面,打了两个蛋,往里面加了青菜、肉丝和火腿。没煮多久便有香气飘出来,杨舟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去看那坏掉的门锁。
我语气平淡地说:“你别管那个了。”
“明天找人修吧。”他说,“不对……应该是今天了。等天亮去找人修。”
夜里是静的,但仍能听到草丛里的虫鸣。这附近肯定不知道哪里积了小水塘,因为我听见有断断续续的蛙声,它们一叫就是一片,失眠的人肯定觉得心里烦死了。
我和杨舟一起吃了那锅乱炖的面。面汤升起白雾,在白炽灯下又很快消散。我和他都吃得很快,因为不想再多洗碗,便一起围着我的小锅吃。
杨舟的脸隐在了白雾的另一侧,我听见他说:“我留下来吧。”
我犹豫地说:“我没事。”
他笑道:“你那门锁不是坏了吗?不害怕?”
我说:“没人会来的,除了我爸。”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我留下来吧。”
我说:“好吧。”
我用椅子抵住了门,吃完面后杨舟去洗澡,再熟练地在沙发上摆好塑料凳拼他的“床”。我给他拿了之前的毛毯,已经洗干净了一遍。我说晚安了,然后我关了一楼的灯。黑暗里我正要摸索着上到二楼,却听见杨舟说:“谢然。”
“什么?”
“如果你想聊聊,我随时可以陪你。”
我闻言笑了一声,我说算了吧,以你的入睡速度,没等我走到二楼你就睡着了。他说不可能,但语气没那么坚定。我说睡吧你,别说话。他说,我真的可以陪你,你想说话就来把我摇醒。
我不再跟他瞎扯。二楼仍旧没有收拾,看起来乱的有些可笑。每一件散落的衣服大概都藏着我爸的无能愤怒。没有,没有,没有。儿子到底把钱和证藏在了哪里。
我把东西大概收拾了一下,便倒头躺在了床上。我以为我会失眠睡不着,但其实我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我睡到了自然醒,继续把那堆东西复原。走下楼,杨舟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压了一张他写的字条€€€€“你等我回来,陪你去换锁。”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杨舟的笔迹。是很有力量很漂亮的楷书。反正,我是写不出来,我写字只要超过三行就没了耐心,只会越写越乱。
我打了个电话让师傅上门换锁,又去看了看魏爷。我问魏爷昨天晚上有没有见到什么人,魏爷说没有。我又给舒悦打了电话,舒悦说肯定是你爸,昨天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
“昨天给我气得头昏。我忘了。”我说。
“你爸还会来的,你东西放哪儿了,实在不行换个地住吧。”舒悦说。
“我放在我熟人那里了,放心吧。你说……我要是学习好点儿,考个北京的大学,是不是现在我爸就找不着我了?”我不太确定地问她。
“别北京,就隔壁城市他也不一定敢去。”舒悦不屑地说,“谢然你别慌,再等等,过两年毕业了你可以去新的地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想去火星。”
“再见。”
舒悦飞快地挂了我的电话,我一个人坐电脑前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有一瞬间,我非常地想抽烟。这念头我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根本不会抽烟,难不成是我电影看多了。
我家里一根烟也没有,打火机倒是有一些,还有火柴,还有蜡烛。小时候有段时候总停电,我姥爷备了很多蜡烛,都是那种长条的、乳白色的,看着十分结实耐用。
要不要去买包烟?我想。
废钱。还是算了。有这钱吃点什么不好。
那天下午不到四点钟,我就听见了杨舟的脚步声。他隔着纱门喊我,推了两下没推开,他有些惊讶地说:“你锁都修好了?”
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