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舟无视掉卢通的茶叶,视线投向费慎,问道:“想必这位就是kin本人了?”
不待费慎开口,他直接迎上前,十分有礼节地率先伸出右手。
“您好,久闻盛名,敝人姓秦,全名秦一舟。”
费慎眉毛微扬,坦然接受了对方的示好,象征性握了握:“秦先生好。”
这边氛围和谐,那边卢通尴尬地放下了无人问津的茶叶,摆出笑脸招呼:“秦先生坐吧,别客气,坐下说。”
两人依言落座,都离卢通有些距离,卢通脸色瞬间精彩起来。
仿佛一见如故的知己,秦一舟热络又不失分寸地同费慎聊起天。
言语中既不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也闭口不提违约金的事,好像只是单纯来唠嗑的。
费慎不露声色,偶尔点头回应,开口应付两句。
双方一来一回的闲扯,看起来交谈甚欢,实际上半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纯粹白聊。
卢通插不上嘴,酝酿许久终于找到机会,迫不及待说:“秦先生,您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早点进入正题吧?”
秦一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哟,看我这什么破记性,差点忘了重要事,真是多谢卢总提醒。可能是因为K先生,太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朋友了,所以忍不住多聊了几句,抱歉抱歉。”
费慎无动于衷笑笑:“叫kin就行。”
秦一舟面容和善,眼神里却藏着探究,暗自端详面前肩宽腿长的男人。
费慎大大方方任由他看,还特意问了句:“秦先生又想起你那位朋友了?”
“那倒没有,”秦一舟感叹似的说,“只不过觉得……K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费慎谦虚说:“过奖。”
卢通不明就里,没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神情欲言又止:“那个……”
“冒昧问一句,”秦一舟出声打断了他,“K先生现在最高佣金是多少?”
卢通正想回答,话到嘴边又被费慎堵住了。
“没上限,看我心情。”他说。
秦一舟放出筹码:“三亿。”
费慎哂笑,堂而皇之表达出不屑的意思。
秦一舟面色自若,将话补充完:“我们先生想亲自见您,三亿,只买一个见面的机会,至于后续完成任务的钱€€€€”
他离开会客沙发,整理有些发皱的衣面,“就看K先生的意愿了。”
语毕,秦一舟冲傻了的卢通颔首示意:“今天就先聊到这,我还有事,失陪了。”
步子才迈开,一条休闲裤裹住的长腿,横过来拦住了去路。
费慎偏头,嘴角是不明意味的笑,状若无辜问。
“你们那位先生的脑袋,好像也挺值钱的,你觉得,我会不会更想要他的命?”
秦一舟沉默着,侧目与他对视。
卢通面色紧绷,心瞬间吊了起来,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来一棒槌,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
“开个玩笑,”费慎移开腿,踩在地上,“你可以走了。”
医生细致地处理完伤口,贴上纱布绑好绷带,想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时,跟前的手收了回去。
“护具不用戴了。”邵揽余拒绝说。
医生兀自拿出手托护具,劝道:“戴着恢复快,也能避免二次损伤。”
邵揽余走离床边,活动肩膀:“就这么点小伤,没必要。”
医生额角一抽,追在身后絮絮叨叨:“前后打了个对穿,再偏一点就能废了你整条胳膊,你管这叫小伤€€€€哎!别动你那肩膀了,昨天才做了手术,还想不想好?”
邵揽余的手肘被医生抓住,不让他乱动了。
“关医生,你是不是上年纪了?还挺€€嗦。”邵揽余抽回自己的手,不甚在意,“活动活动,恢复快。”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关述将护具塞进他怀里,命令说,“快套上,别废话。”
邵揽余没什么诚意地敷衍:“嗯,等会儿戴。”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药,倒两粒进手心,喉结滚动,直接干吞了下去。
关述没和他继续纠缠,眼睛凝视药瓶,神色蓦地严肃了起来。
“你这药还没停?多少年了。”
邵揽余无视口腔里浓烈的苦味,答了个数:“八年。”
关述怔愣,叹了口气,动嘴想说些什么,房门忽地被推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
“老大,你怎么不事先€€€€”
话音戛然而止,见到房内的关述,秦一舟硬生生憋住了后面的话,改口道:“关医生,这么巧。”
关述十分自觉:“药换完了,你们聊。”
他提上医疗箱往外走,出门前又指指搁在桌上的护具,提醒某个极难伺候的病人:“戴上啊,别犟。”
房门关闭,邵揽余瞟都没瞟护具一眼,移动到窗前,慢悠悠活动肩膀。
“事情办好了?”
秦一舟权当没听见,语气无奈又心烦:“你要换路线这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得知邵揽余被埋伏的消息,他当真吓了个半死,私以为是身边出了内鬼走漏消息,连夜将所有参与行程的人抓起来,准备严刑拷打。
然而后面从小田口中获知,是邵揽余主动换了路线,才在栾河道遭遇伏击的。
当时那群士兵包围他们后,什么也没干,只带走了邵揽余一人,随即中途换车,把人完好无损送来了科谟。
秦一舟语气咄咄逼人,邵揽余却没有为此感到不快,反而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
秦一舟确实满腹疑问而且不爽,但对方这样一说,他立即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越界了。
老板做什么,不需要向下属解释,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
“抱歉,刚才是我太急了,语气不好。”秦一舟深呼吸,恢复平日沉稳的模样,“您的伤口怎么样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维冈。”
邵揽余的声音响起,秦一舟愕然抬头,不仅为内容惊讶,也为对方主动解释的行为感到诧异。
时间过去太久,他似乎有点忘了,在他们还不是上下级关系的时候,自己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需要顾忌。
因为是朋友,所以表达关心的方式可以随心所欲。
可忘了从哪天起,他开始需要注意分寸、语气和态度,主动淡忘他们曾经是朋友这件事。
按捺住即将发散的情绪,秦一舟迅速调整好心情,着重眼下最重要的事。
好歹跟了对方这么多年,他思维转得飞快,马上默契地明白过来。
“所以,栾河道的人是您安排的?但小田说现场至少有两拨人。”
“如果我没猜错,另一批是毒刺的人。”邵揽余说。
“毒刺?”
秦一舟皱眉,提及这家公司,便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那个kin。
邵揽余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答道:“是他。”
能将误差控制在分毫以内的阻击手,毒刺公司找不出第二人。
“费€€€€”那个名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被秦一舟硬着头皮咬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多少显得有些愚蠢。
雇佣兵公司的狙击手执行暗杀任务,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钱财两字。
邵揽余心平气和,半点没表现出发怒的模样,甚至还欣慰一笑:“小孩子长大了。”
秦一舟神色复杂,心情一时难以形容,不理解老大这股子欣慰从何而来。
好几年以前,他曾经调查过太平洋洲际境内,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雇佣兵集团。
那时毒刺的老板卢通,还是个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压根排不上名号。
直至三年前,毒刺半路杀出来一个kin。
卢通就跟踩了什么狗屎运一样,从此一路顺风顺水,用最短时间爬到了现今的位置,飞黄腾达,跃身成为三区第一雇佣兵集团。
秦一舟一时兴起,派人前去调查这位神秘的kin,谁知此人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查到的信息全是造假的。
又过去两年,出自邵家人之手的稽查网系统研发试用,kin的真实身份才被挖出来€€€€如今科谟首领费兆兴的亲侄子,费慎。
秦一舟第一时间,便将此事上报给了邵揽余,后者却没表现得多惊讶。
不过他一向如此,情绪永远不轻易外露。
彼时邵揽余随口说了句知道了,将资料扔去了一边。
未曾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两人就正面交上手了。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秦一舟询问:“您改变线路不去维冈,是要中止和段家的合作吗?”
邵揽余不置可否,话语中饱含言外之意:“段家搅混水搅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付点利息了。”
站得有点累,肩膀产生胀痛感,他又走回床边坐下。
秦一舟没吭声,心底隐约明白了什么。
大脑思考着别的事,身体下意识跟随移动,没察觉到自己膝盖已经碰上了床缘,秦一舟整个人向前趔趄,猛然回神,差点一跟头栽进床里。
邵揽余问:“你也要休息?”
“……”
秦一舟往后连退三步,摊手道:“您请。”
邵揽余掀开被子,盖在腰间:“出去吧。”
秦一舟目光落在他明显活动不利的左肩,担忧道:“肩膀真的没事吗?”
之前听关医生助理说,昨天做完手术,邵揽余强制要求用了特效药,并表示一周内必须恢复,关述还为此发了脾气。
邵揽余闭眼,嗯了声,不欲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