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第28章

  邵揽余都走出许远了,他才收拾好表情,神色自若跟上脚步。

  来回白跑一趟,终究是用井水洗了手。

  午饭和晚饭没弄出什么新鲜花样,依然是咸甜的芋米粥。

  吃完回到房间,简单擦拭了身体,费慎屁股刚一碰到床,身体骤然一歪,差点连人带床一块儿摔地上去。

  他嗖得弹起身,一把掀开薄毯垫,心底顿时冒起了火。

  和原来的房间一样,这张床也是由破破烂烂的铁架搭制而成,然而此刻底座已然腐朽开裂,颤颤巍巍支撑着上方的床铺。

  适才他那么一坐,中间干脆凹陷了。

  费慎气得想笑,难怪邵揽余会那么痛快答应换房间的事。

  他大步流星走去对面找人算账,唰地拉开房门,门缝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邵揽余端端正正坐在床头,双眼望向左手边的墙面,余光出现来人身影,他回过头。

  “你很喜欢荼蘼花吗?”

  这问题突兀且莫名其妙,费慎一时被打岔,乍然没说出话来。

  “这个。”

  邵揽余抬臂,手背敲了敲刚刚盯着看的墙面,那上面有几条浅淡的黑色痕迹,组成了荼靡花瓣的形状,像是简笔画。

  费慎视线不动,沉沉凝视邵揽余,答得似是而非:“喜不喜欢不重要,想画就画了。”

  昨夜睡不着,闲来无事手痒,用棉签抹了墙角灰随意画的。

  邵揽余从容收回目光,双腿放上床盖好被子,做出要休息的样子:“过来有什么事?”

  不待对方开口,他抢先说:“找药吗?在柜子里,拿了就出去吧。”

  从昨天到现在,费慎的伤口还没换药,他自己都忘了这茬。

  经对方一提醒,他忽然改变了来时的主意,打开柜子找到药,旁若无人扯掉上衣,继而自顾自拆纱布。

  邵揽余要躺下的动作愣住,见费慎完全不打算客气,淡淡提醒:“回自己房间。”

  后者置若罔闻,左小臂纱布拆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大概是条件有限,缝合面看起来极其粗糙,也可能是某人技术太差,针线缝得歪七八扭,像条毛毛虫。

  白天修理家具花了点力气,现下手臂隐隐作痛,有什么藏在伤口里啃噬一般。

  万幸当初开枪时稍微控制了角度,没伤及骨头,否则这会儿还真够呛。

  他双腿一转,正面朝向邵揽余,右手拖住腕部缓慢活动,一脸不得已的神情。

  “我房间床坏了,睡不了人怎么办?好像只能勉强跟你挤挤了。”

第21章 传染病

  费慎说这话时,表情是不得已的为难,可眼底却装着明目张胆的戏弄。

  仿佛为了能让邵揽余出洋相,再说出比这冒犯十倍的话都不成问题。

  邵揽余平躺下去,阖了双眼,一副冷淡又满不在乎的样子:“请便。”

  许久,身旁并未感受到其他人的靠近,也没听见任何多余的响动。

  双眼重新睁开,视野范围里,某个光着上半身的臭小子不见踪影,连带着治伤的药也一块儿消失了。

  遇事处变不惊的邵揽余,此刻竟下意识松了口气,如若费慎真要和他同挤一张床,自己恐怕会忍不住动手。

  睡觉是一个人防备最弱的时候,他活了二十八年,自有记忆起,没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

  允许身边躺着一个稳定性极差的炸弹,是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所幸,对方也没真打算这时候和他闹掰。

  休整了两日,费慎彻底能行动自如后,两人向青叔告别,准备启程。

  出发前,费慎偶然间看到,邵揽余喊上青叔单独去到一边,从钱包里取了一叠钞票给他。

  青叔推却着不肯收,可由于邵揽余强硬的坚持,他拒绝不了,只好意思意思抽走了几张。

  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青叔朝这边瞥了眼,将一个黑色绒布袋交到邵揽余手中。

  不多时,邵揽余走了过来。

  人未到跟前,袋子先一抛,费慎单手接住,隔了层布料依然能大致摸出里面装了何物。

  拿出来细看,果然是两把手枪,不过不是他原来的那把,原来那把应该跳海的时候弄丢了。

  放手心掂了掂,份量十足质感上佳,费慎问:“青叔哪来的这玩意?”

  邵揽余说:“老人家爱捡东西,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能捡到。”

  费慎明显不信,满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只是转念想想,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一把岁数了仍旧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没点本事在身上。

  他没继续追问,驾轻就熟滑出弹匣检查枪体,确认没问题后还一把枪给邵揽余,不料却被对方拒绝了。

  “我花大价钱雇你,开枪这事总不能还得我亲自动手。”邵揽余说。

  费慎顺从地将两把枪分别塞进腰后,不太正经说:“只要你不担心,这枪里子弹最终打的是你就成。”

  邵揽余笑而不语,兀自往大门方向去。

  尤州村落离城镇有些距离,费慎本以为两人多半得走着去,结果邵揽余不知从哪儿搞了辆老式吉普车,还是敞篷的,就停在青叔家门口。

  打量几眼泛旧落伍的车身,费慎问:“这也是青叔捡的?”

  “你以为青叔收破烂的?”邵揽余走向驾驶座,“抢来的。”

  他踩上底盘踏板坐进去,插好车钥匙,引擎都发动了,转眼见费慎还站在原地,破天荒没正形了一句。

  “等着我请你吗,少爷。”

  费慎这会儿倒想起自己身为保镖的职责,有样学样将之前那句话还回去。

  “我很怕啊,怕有人又说花钱雇我,还得自己亲自开车。”

  邵揽余扯出安全带系好:“黑心老板偶尔也得体恤员工,你伤口没恢复,不适合开车。别记仇了,上来。”

  费慎微微怔然,着实没想到,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对方之所以在此地盘桓了几天,是为了给他留出时间缓冲,等伤势养好一些再走。

  费慎闭上嘴,坐进了副驾驶。

  邵揽余提醒他系好安全带,平稳地踩下油门,吉普乘风扬长而去。

  乡村山路并不平坦,尽管邵揽余驾驶技术过关,吉普车却仍旧晃晃悠悠,一刻也没停歇。

  费慎心中推算,照这辆早应被淘汰的破旧程度,发动机显然也有问题的情况下,到达城镇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颠簸一个半小时,光想想都令人头大。

  他单手支着脑袋,毫无坐相窝进座椅,存心找茬道:“要不你别开了,或者先让我找地方买点止吐药。”

  邵揽余平视前方,给他出主意:“你下车走着去,正好锻炼身体。”

  费慎抱胸,双眼一闭,模样轻松惬意,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好话。

  “邵老板,这地方又穷又乱,我看你吃了几天芋米粥,好像也快吃腻了。睡不踏实吃不习惯,放着好好的柏苏不待,千辛万苦跑过来,你该不会有个老相好在这吧?”

  这句话就纯粹是在撩闲了,语气神态多少有点欠收拾。

  邵揽余面色如故,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心平气和道:“kin,你回去得好好提升一下你的业务了,不过问雇主私事、无条件服从指令、学会保守秘密,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无条件服从指令。”费慎说,“现在不是在游轮上,你的指令失效了。”

  邵揽余道:“指令失效,再下一条就可以了。”

  “是吗,那你说说看,要下什么指令”

  “从现在起,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费慎偏了偏头,正脸朝向驾驶座,邵揽余以为他看过来了。

  然而清晰的余光里,对方仍然阖着双目,惬意十足。

  历经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吉普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尤州雾镇。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和荒无人烟的村落不同,雾镇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能看见不少形色匆匆的赶路人,男女老少皆有。

  只是在上世纪战争爆发时期,此处曾被炸弹夷为过平地,后续又沦为叛乱组织的盘据之所,因此重建的建筑不多。

  稀稀落落的商店,几十米一个倒塌的房屋,以及大街小巷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无一不昭示着此地的混乱与落后。

  又继续行驶了二十分钟,吉普在一家餐馆前熄火,两人下了车。

  店门外不见迎宾的服务员,倒是站了两个方脸壮汉,跟两尊石狮子似的,凶神恶煞地杵在饭店门口镇宅。

  费慎和邵揽余一出现,石狮子们豆丁般的眼睛如同红外线扫描仪,将两人从头到脚审视一遍,似乎在判断他们是来闹事还是吃饭的。

  迅速扫描完毕,一人拉开玻璃门:“请进。”

  邵揽余礼貌性点头回应,先一步进去了。

  费慎落在后面,不动声色用余光审视回去。

  心底初步判断,这俩石狮子应该没什么真本事,一身蛮力更多的是起到威慑作用。

  负责拉玻璃门的那位,见他迟迟未动,凶巴巴吼了句:“进不进去啊!”

  费慎淡定地揉了揉耳朵:“急什么,你们这样是揽不到客的。”

  一句隐含挑衅的话出口,他动作慢吞吞地进了店门。

  邵揽余已经坐上席位,并且点好菜了,等费慎插着衣兜晃到眼前时,他说:“刚下车你就忘了我说的话。”

  费慎拎起开水壶,烫干净餐具,回道:“我是伤患,饿了就走得慢,体谅一下。”

  邵揽余整齐摆放好筷子,暗含警告:“收敛点,除了这家,附近没有能吃饭的地方。”

  费慎不知是走神还是没听见,总之没搭话。

  他视线环顾餐馆大堂一圈,尽管店内装修档次低,卫生瞧着也不是很干净,关顾的客人却意料之外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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