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第51章

  房间里,邵揽余脱掉外套挂上晾衣架,气定神闲开口:“晚上饭菜不合胃口吗?”

  近来晚饭都是由谢掩风亲自做的,怎么会有不合胃口一说,对方这样问,他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隐喻。

  然而心头未免觉得迷惑,不过是在饭桌上多看了某位外来人士几眼,犯得着对方如此大动干戈,还特意将他叫上来问话?

  “我就是无聊。”谢掩风说。

  邵揽余嗅出了他心中的不满,索性挑明:“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谢掩风直视回去,脸上明晃晃写着€€€€难道不是吗?

  “我确实有话要问你,”邵揽余打了个回马枪,坐下说,“何潭要离开郁南镇了,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谢掩风表现得无动于衷:“没看法。”

  “他在这里待了三年,现在能回家了,”邵揽余说,“你不想回家吗?“

  “我没有家,”谢掩风回绝得很迅速,“也不需要回”

  “你不需要回家,但你需要一个归宿。”邵揽余不再兜圈子,直击要害,“郁南镇不是你的归宿,它的存在对你来说,始终只是个任务而已。”

  谢掩风神情罕见地浮现一抹怔忪,但稍纵即逝,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寡淡冷沉。

  “归宿和任务,这两样东西没有区别。”

  一个寻不到来处、无根无依的孤儿,能有命活着就不错了,谈什么归宿。

  硬要说的话,他这辈子唯一的归宿,那就是完成邵揽余交给自己的一切职责,其余所有东西都和他无关。

  邵揽余付之一笑,揭开桌上的茶壶盖,缓声道:“这些年辛苦了。”

  谢掩风不予赞同:“这句话恐怕更适用于其他人。”

  比如何潭。

  “我的意思是,这七年以来,你辛苦了。”邵揽余补充。

  除了他和遥奶奶,几乎无人知晓,谢掩风其实已经在边境待了七年。

  他是最早一批到达郁南镇的人,在郁南镇还不叫郁南镇的时候。

  包括何潭等许多人在内,却以为他是三年前才来的。

  守在郁南镇里的这些日子,大多数时候,谢掩风都如同一只藏匿于阴影下的幽魂,谁也不清楚他做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神秘莫测,却又不见天日。

  可是郁南镇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没,因此这声辛苦完全担得起。

  然而辛苦本尊似乎压根没将其当回事,内心毫无波澜的样子,对顶头上司的嘉奖不为所动,直到上司又说了一句。

  “我没打算让你一直在这耗下去,你将它当成任务,那么这个任务你已经完成得很好了。”邵揽余边说边动作,娴熟地泡好了一壶茶,“两天后去三瑞里,查清新型毒.品来源,这是你下一个任务。”

  前一刻还死气沉沉的谢掩风,听闻此话,眼里忽闪过一抹浅浅的光亮,整个人好像都鲜活了几分。

  只是又顾虑到什么般,他有片刻的迟疑:“那后山里……”

  话说到一半,莫大的动静传来,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两人同时看去,何潭出现在视野里,也不知在门外偷听了多久。

  他抢声说:“我也要去!”

  好似生怕邵揽余拒绝,不待对方开口,何潭一张嘴滔滔不绝起来。

  “老大,这几天我考虑得很清楚了,在郁南镇待了三年,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能亲自参与一个地方的发展,力所能及做一些事,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之前一直找你抱怨,也只是怕你忘了还有个叫何潭的人,想邀功而已。”

  “我是很想回柏苏没错,在何家能衣食无忧吃喝享乐,干什么都不受拘束,可是这些我已经体会了二十几年,毫无意义。”

  他语气赤诚,神情亦是真挚热切,眼里盛着义无反顾的决心。

  “比起当我爸妈不听话的废物儿子,我更想做这里的一份子,做何潭自己。请求您让我留下来,我想在剩余的人生里,找到自己的价值。”

第39章 军工厂

  何潭剖白完那番话,本以为很大几率会遭到拒绝,还琢磨着后面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哪些更有力的角度说服对方。

  未料想邵揽余一点头,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同意了。

  甚至多加了一句:“用不着偷偷摸摸,我本来也要让你和他一起去,但你自己能想明白,当然是最好。”

  愿望实现得如此轻松,何潭高兴得猝不及防,立马忘乎所以起来。

  前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整个人重新变得容光焕发。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见谁都要贴上去打两句招呼。

  第一个惨遭毒手的就是遥归景,何潭兴奋过头地抓着小姑娘折腾,一会儿转圈一会儿扮鬼脸吓人。

  遥归景感官迟钝,常年难得一哭,却在他手里破天荒哭了。

  遥迦回来后,看见哇哇大哭的遥归景,气得火冒三丈,拾起扫把帚将他揍了一顿。

  何潭拍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没当回事,想起自己还有件重要事没干。

  连忙躲着气愤的遥迦跑进客厅,打开了楼梯后的那个小库房门。

  他找出谢掩风塞进柜子里的通讯仪,趁着费慎正好在家,赶紧去拜托对方帮忙看看,能不能尽快修好。

  但由于昨天行事太过嚣张,狠狠将人得罪了,现世报来得太快,何潭悔不当初。

  思来想去,他特地跑去养殖场抓了只乌鸡,当作赔罪礼,并且做好低声下气求人的心理准备。

  岂料费慎格外大度,非但没计较他昨日的无礼,还痛快答应了修理通讯仪的事。

  只不过对方脸色青黑,无情拒绝了他的赔罪礼,将那只乱窜的乌鸡丢出房门,顺带把他也一块儿赶了出去。

  何潭颇觉惋惜,这只乌鸡他精心养了好几个月,现下正是营养丰富口感最佳的时期,吃起来多补啊。

  略一思忖,他还是将乌鸡抓下楼,决定进厨房烧水开宰。

  毕竟人要有感恩之心,甭管通讯仪能不能修好,既然费慎答应帮忙,那自己就必须回报对方。

  不负何潭所望,仅仅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费慎真将通讯仪成功启动了。

  何潭立马把自己收拾利索,带上通讯仪,去前院找了个光线好且隐蔽的地方,发了则视频通话给家里。

  之前就规定过,来到郁南镇后,每年和家人只有一次联系机会。

  €€€€

  何母在4D成像仪里见到愈加成熟的儿子,不禁泪湿了眼眶,连一向严苛的何父也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一家三口互相诉说着近况,寒暄了好一会儿。

  聊到后面,何潭告诉父母,自己在这边还有些事没办完,短期内不能回去了,最早也得年底才能回柏苏看他们。

  上秒还因为看见儿子很高兴的何母,闻言脸色顿时一凝,蹙起了眉头。

  “邵家那边不是说,你最近就能回来了吗?怎么又给你安排事情?”

  何潭澄清道:“妈,和老大没关系,是我主动要求的。”

  “要求什么要求?”何母生起气来,满脸不悦,“你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费心又费力养大的亲儿子,好好的说不见就不见,这都快三年了,我连你具体在哪都不知道!谁家孩子是这样的啊?!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妈了?”

  何母心里着急,说着说着没忍住,当着父子俩的面哭出了一把辛酸泪。

  过去外头人都议论她家潭仔,是个猖狂跋扈的二世祖,可只有她这个当母亲的知道,何潭其实是个特别孝顺、很会心疼人的孩子。

  就算脾气差了点又如何,何家的家底摆在这,他有那份足够的底气骄傲。

  当初何父不顾全家人反对,非要把何潭送去邵揽余身边时,何母第一个就不同意。

  邵家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处处是算计、连自己人都能互相陷害的大泥沼,在外头也是时刻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她怎么忍心把自己孩子送去受苦受难。

  无奈何母一个女人势单力薄,终归犟不过自己固执的丈夫。

  再加上那时的何潭心高气傲,经常与何父赌气,硬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点心,狠狠打他那头倔驴老爹的脸。

  行李都顾得上没收拾,连夜就跑去见了邵揽余。

  哪承想这一别数年,平日只有逢年过节,何母才能从邵家人嘴里得到点儿子的消息,还分不清是真是假。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每天日思夜想的盼啊盼,一双眼都快望穿了秋水。

  时至今日,终于等来了儿子的归期。

  谁知对方一句随随便便的“有事”,居然又不回来了,这让她如何能不伤心?

  何父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语重心长教导儿子。

  “邵先生是看重你,才会把事情交到你手中,切记不可叫苦抱怨,也不能心浮气躁骄傲自满,稳扎稳打走好每一步,才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何母泣不成声地锤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儿子不是你生的,不心疼是吗?”

  眼瞅着母亲情绪波动愈加厉害,何潭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爸,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你好好安慰我妈,带她去逛街买首饰买衣服,费用我出,年底我回来看你俩!”

  说完啪地一下,飞快关掉了通讯。

  眼前画面倏然消失,何潭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要说自己最怕什么,那必然非何夫人的眼泪莫属,只要亲妈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缓了会儿思家之情,何潭将通讯仪彻底关机,才转过身,眼底骤然撞进一个人影。

  谢掩风默默伫立在后方不远处,宛若一尊没有活人气息的雕塑,连眼神都是沉寂的,也不知站了多久。

  何潭闭了闭眼,什么感性的情绪统统都吓没了,他只想破口大骂。

  但念在昔日微薄的情分上,以及最近心情好,何潭尽力忍了这口气,靠近几步。

  “大哥,我喊你大哥成吗?你下次要站人后面,稍微出点气儿行不行?哼哼一声也行啊,你这样不声不响是要吓死谁?我还当这大白天的,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呢。”

  谢掩风€€人的目光挪到他脸上,有点凉飕飕的。

  “你让谁修的通讯仪?”

  何潭顺嘴回道:“费慎啊,你问这个干嘛?”

  谢掩风不答,错开方向越过他,走到何潭原本的位置,二话不说将通讯仪拆了。

  “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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