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第60章

  四天前,邵揽余维冈的住所暴露,一群人埋伏在周边守株待兔,等人露面后立刻发动重重围剿。

  身边没带多少下属,一个个拼了命用肉身抵挡火力,才拼死将他护送出去。

  邵揽余不吃不睡,负伤连续逃了三天,到处狼狈地藏匿。

  又由于身上的抑制药不够了,旧疾发作,他疼得直接休克过去,晕倒在了一所偏僻的小巷子中。

  万幸他命不该绝,被路过的遥奶奶撞见,这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事后秦一舟赶往九江城,郑重感谢了遥奶奶,立马将邵揽余带回柏苏治疗。

  随即再连夜把所有参与这场行动、且还活着的人全部关押起来,亲自进行拷问。

  然而几番严刑拷打之下,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问出来。

  借着零散的线索信息,深入调查后发现,那个内鬼竟是已经死去多日的苏琅。

  也就是这一次,秦一舟才终于得知,苏琅背后的指使人,居然是段斯昂那个该死的疯子。

  更令人觉得讽刺的是,正由于这一次围剿,哪怕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段斯昂依然在诸多首领竞争者中名声大噪。

  凭借这份关键优势,他一举获得最高票数,成功上位。

  从那以后,邵揽余的芯片便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自动发送实时定位和追踪。

  而秦一舟为此愧疚于心,多年以来深深被困扰着,时至今日仍做不到原谅自己。

  时隔许久,又再次发生同类性质的事情,比起痛恨费慎,其实他更恨的是自己。

  如若当年没遇到苏琅,没有心软出手救她,事情的走向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至少,邵揽余的身体还是健康的。

  这次行程途中,对方的药在雾镇就没了,固然治疗多年病情趋于稳定,他不会疼得像以前那样不堪忍受。

  可是贸然断药这么多天,邵揽余所受痛苦之深,也并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住的。

  疾病的折磨下,他不光需要表现得若无其事,防止这个致命弱点暴露于人前。

  还得强忍着难受打起精神,与费慎那帮狼心狗肺的混账们周旋,几日连轴转下来,判断失误也在所难免。

  秦一舟倦怠闭上眼。

  心底自责地想,若是遭遇这些事的人换做自己,恐怕早已不堪重负了。

  邵揽余这一觉,直接从白天睡到了夜里。

  中途遥奶奶进来过一趟,本想喊他们吃饭,却见两人都睡着了,便没出声打扰。

  暮色降临,邵揽余眼皮忽地一抖,缓慢睁开。

  几乎是瞬间,眼底迷蒙褪去,化为了一片锐利的澄明。

  双臂的麻木疼痛已然平息,只余下一点不起眼的涟漪,他稍微活动了会儿手指,撑身从小手术台上坐起。

  腰间盖着的外套险些滑落,邵揽余一把捞住,掀眼看见了角落里睡着的秦一舟。

  邵揽余嗓子发干,喝了几口旁边备好的水。

  大脑完全回过神,他走下手术台,刚准备喊醒对方,后者自发醒了。

  秦一舟睡得有点迷糊,摸不着天南地北似的,左看右看,用力揉了把脸。

  “……你醒了?好点没有?”

  “嗯。”邵揽余将外套还给他,“出去吃饭吧。”

  秦一舟接过外套站起,两人一道往治疗室外走。

  下了楼,餐厅里飘荡着充满烟火气的香味。

  遥奶奶把菜摆好盘,正要上楼来叫醒他俩,转眼就打了个照面。

  “哎呀,醒了正好,一块儿吃饭,你俩中午就没吃。”

  秦一舟应声:“好久没吃您做的菜了,这次我可得好好尝尝。”

  邵揽余抽开一条坐凳,发现遥迦正直愣愣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遥迦拉回思绪,连忙将目光瞥开,没多久又看了回来,神情间布满踟躇。

  “你……还好吗?”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二楼那间很久没使用过的医疗室,今天却匆匆忙忙被奶奶打开,然后邵揽余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

  邵揽余温和一笑:“多谢关心,我很好。”

  遥迦点头表示明白,不再多话,俯身去安置遥归景。

  关述已经离开,今天吃饭的只有四人,饭桌动静却比当初七八个人还要大些。

  秦一舟没个消停,时不时对遥奶奶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周到地关心在场三位女士,到哪儿都不忘保持自己成熟风度的人设。

  一顿晚饭在叽里呱啦的嗓门中度过,等他寒暄得差不多了,遥迦带着遥归景去外边庭院玩,邵揽余找准时机,冲在座两人道€€€€

  “郁南镇的位置很有可能暴露,谢掩风何潭那边目前抽不开身,程悬会马上赶回来。所有交易全部暂停,隧道出口也得封锁,生产线那边进度要加快,我会再拨一部分人过来,加强周边的安防。”

  邵揽余条理清晰安排着,又对遥奶奶说:“这段时间要多辛苦您了。”

  遥奶奶面上浮现不赞同,道:“这说的什么话,郁南镇也是我老太婆的家,在这过了好几年安稳日子,我很心满意足了,只是费……”

  她话到一半住了嘴,很浅地叹了口气,改口道:“小邵啊,有些事情注定强求不来,别放在心上,过去了就让它过去,自己身体最重要。”

  邵揽余淡淡的笑容不变:“我明白,您放心。”

  再接着交流了一些军工厂事宜,交代得差不多后,遥奶奶进厨房收拾,秦一舟则上楼忙刚才沟通好的一系列工作去了。

  邵揽余兀自在餐厅坐了片刻,起身往屋外走。

  庭院怡宁安然,遥迦和遥归景两人,正坐在长椅上编花环。

  遥迦耐心教了半天,妹妹还是不太会弄,不停在旁边捣乱,一片片将花瓣扯散了扔着玩。

  她也不生气,温言细语教育了遥归景几句,再蹲下清理洒落的花瓣。

  有片花瓣掉在长椅底下,遥迦没发现,一道影子覆过来,替她将遗落的花瓣拾起。

  “最近没事的话,尽量和妹妹少出门。”邵揽余在两姐妹身边说。

  遥迦编花的动作一顿,没抬头,指尖摸了摸花环枝条。

  “郁南镇也不安全了吗?”

  女孩语气尤为冷静,不失落也不害怕,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件寻常事的那种平淡。

  “没有哪个地方绝对安全,”邵揽余说,“但我会让你们三个人安稳活着。”

  他微一弯腰,在遥迦跟前蹲了下来,把那片花瓣轻轻放进她手心。

  “除了自己和家人,不要轻信任何人。遥迦,你的助听器,没有下一次。”

  听闻此话,遥迦眼皮飞快抬了一秒,又立即垂下。

  他瞥见她眼角红了。

  点到为止,邵揽余站起身,摸了把遥归景头顶,嘱咐姐妹俩一句早点休息,自行离开庭院。

  隔天清晨,返回柏苏的直升机,在空旷的平地上准备就绪。

  两人准备登机时,齐上校意外过来了一趟。

  那日从九江城撤退,邵揽余暗中给秦一舟稍了信,让他记得把齐上校一块儿安全带回。

  秦一舟把人塞进坦克,让驾驶员从另一条路返回郁南镇。

  费慎所言属实,他确实没对齐上校做什么,麻醉苏醒后,齐上校将自己锁进房间,几天几夜闭门不出,这也恰好免了邵揽余将他关禁闭。

  听说邵揽余今日要离开,他起了个大早提前过来候着,一副负荆请罪的态度。

  “对不起邵先生,这一切都是由于我的疏忽造成的,”齐上校深深垂首,“我自愿认罪,请求您将我革职。”

  邵揽余从善如流道:“你在这待了七年,清楚郁南镇所有事情,觉得我会随便放你走吗?”

  齐上校一脸心死如灰,掏出手枪递给对方,郑重其辞:“我愿意以死谢罪。”

  邵揽余看着那把打磨光滑的枪,竟是有点想苦笑。

  若非清楚对方确实不知晓他伤病的事,他都要以为这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了。

  邵揽余移步,离直升机远了些。

  秦一舟正和驾驶员交流待会儿的飞行路线,听见动静,不放心地往这边看了眼。

  邵揽余走到先前关押孟不凡的审讯室前,问身后的人:“你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齐上校否认:“不想。”

  邵揽余淡淡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听人撒谎。”

  齐上校迟疑两秒,还是坚持原有回答:“不想,我在这里已经待习惯了。”

  他当了大半辈子军人,不管是哪种军人,对于领导者的忠诚和无条件服从,早就像天性一样深入了骨子里,很难随随便便动摇。

  邵揽余侧身对着他,只留了一个肩膀。

  “既然不想离开,为什么又要帮助费慎?”

  “我没帮他,”齐上校面带悔恨,“是他骗了我。”

  不待邵揽余出声,他接着补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太大意义了,您也不会相信,只求能给我个痛快,等我死后,还请您善待我那些部下,他们什么都不清楚,是无辜的。”

  “齐上校如今正是不惑之年,也算是我长辈了,怎么还和那些毛头小子一样,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

  邵揽余并未追问对方如何被费慎诓骗,而是敲了敲审讯室的门,说:“我如果不信你,不会把郁南镇的安危交到你手上这么多年,如果对你有疑心,你早就躺在这里面了,哪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他转了个方向,直面齐上校,主动放低自己的姿态。

  “上校,我一直很尊重您,也很钦佩你的能力,你守护郁南镇多年,早就属于这里的一份子了。想离开恐怕是不能,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多辛苦你几年才行。”

  齐上校一向公私分明,总是以威严的一面示人,此刻却也悄悄湿润了眼眶。

  他欲言又止,话语徘徊在嘴边,想说出点什么。

  邵揽余拍拍他肩膀,主动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交流,在对方无言注视中,登上了直升机舱。

  秦一舟缓慢朝齐上校颔首,后一步跟进机舱。

  齐上校仰头,目送武装直升机飞远,而后逐渐变为一个不清晰的黑点,融入进了碧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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