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导致李奉青对北图塔彻底失望,不愿再与之为伍,干脆将错就错,放弃一切退位离开。
费慎琢磨着邵揽余所说内容,突然想到某个方面,试探着问:“青叔的眼睛……”
“不是辐射病。”邵揽余直言道,“刘水淼弄瞎的,更准确点说,刘水淼原本想害死他,但没成功,只弄伤了双眼。”
听对方的语气,费慎敢打包票,青叔百分百是邵揽余救下的。
他不经意侧目,瞥见身旁那人永远淡泊宁静的脸,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骄傲。
他的邵揽余,果然是这世上唯一完美的人。
吉普车停在大门口,下车后费慎才想起,自己似乎漏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们没带见面礼。”他提醒身边人。
上次自己是昏迷着进了青叔家,没拿礼物倒还说得过去,这回都上门拜访了,两手空空属实有些没面子,也不符合费慎一贯的行事作风。
邵揽余安慰:“没事,青叔不在意这些。”
等到进了门,费慎可算知道,邵揽余为什么说青叔“不在意”了。
他没带礼物,而是直接给的现金。
青叔虽然口头上没推却,但也只象征性收了两百。
等青叔出去烧水,邵揽余把剩下的钱全都放在了对方枕头底下。
费慎依葫芦画瓢,把自己钱包里所有现金抽出来,一股脑塞了进去。
两人相视而笑,关上房门,回到了客厅。
青叔家还是之前的老样子。
简陋但整洁的房屋,零散却干净的家具,过往那位呼风唤雨的头领,如今独自隐居于穷山恶水,过得好像也还不错。
青叔倒了两杯热水进来,颇有闲心地往里头兑了点茶叶。
费慎稀罕地瞄了好几眼。
上次来的时候,洗脸水都得自己去井里头打,这回连茶叶都有了?
邵揽余笑道:“您要是想喝茶,下回我让人给您送几盒过来。”
“打住。”青叔很不客气道,“这茶叶是那丫头留在这的,我不爱喝,快过期了,你俩能喝就赶紧喝完。”
他说的是安娴。
邵揽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半分嫌弃,待到水温冷却一些,神情自如地喝了几口下去。
费慎同青叔闲聊几句,问对方还有没有什么家具要修的。
邵揽余在一旁安静听着,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后,才开口搭话:“这么多年,青叔一个人独居在这,有没有想过换地方?”
此话一出,另两人瞬间没声了。
费慎微觉惊讶,邵揽余很少讲废话,哪怕是普通闲聊,出口的话也带着另一层含义。
现在对方突然提起这个,他很难不怀疑,邵揽余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青叔兀自沉默,仿佛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邵揽余接着道:“您应该知道,边境已经归属忏摩管辖了吧,您一个人住在这,往后要去雾镇买点什么东西,恐怕都不太方便。”
青叔单手拄拐,戳了戳地,答非所问:“马上中午了,你俩想吃什么,但我这也没多少东西,能选的也就那几样。”
对方明显不想谈论此事,邵揽余却一改平日的八面玲珑,变得直白而锐利。
“青叔,段家两兄弟已死,北图塔投诚忏摩,帮助他们占领了维冈,但你我都知道,将来如果忏摩做了太平洋之主,北图塔面对的,多半就是兔死狗烹€€€€青叔,李奉青先生,北图塔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建立在您毕生心血上的,刘水淼不堪其用,浪费了您的苦心经营,您真的愿意看见那样的局面发生吗?”
一番锥心之言,令客厅里无声良久。
青叔突然丢了手里的拐杖,颤颤巍巍走到一旁,拎起扫帚,冲着费慎和邵揽余就是一顿乱打。
“出去!都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滚!”
邵揽余:“……”
无辜被波及的费慎:“……”
站在廊河边时,邵揽余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费慎替他擦了擦衣服上的灰,憋笑道:“邵老板活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让人用扫帚赶出门吧?”
邵揽余摇摇头,满脸的无奈。
何止是第一次被人扫地出门,还是生平头一回被人拿着扫帚那样打,还不能还手。
幸亏只有三个人在场,否则邵老板一世英名,以及树立了多年深沉稳重的形象,统统都要毁于一旦。
费慎帮邵揽余擦完身上的灰,一只手顺势放在了对方腰上,低声说:“怎么突然这么急?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刚才在青叔家,邵揽余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费慎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们手里握着的那五座城,看似占领了维冈三分之一,和忏摩相互抗衡,可实则前有虎后有狼,与外界的出口被九江城堵得严严实实。
一旦席未渊选择切割,利用经济孤立武装压制,孤立无援的毒刺很快就会坚持不住。
为今之计,是得想办法从北图塔入手。
最好能打通临定、九江城与科谟这一条完整路线,冲破忏摩的包围圈,建立起快速支援通道,才能更好地实行下一步计划。
想法费慎都懂,但他仍是有些不明白,一向行事谨慎、运筹帷幄的邵揽余,怎么会突然这样冒失。
得不偿失惹恼了青叔,还狼狈地让人从家里边赶出来。
说得不近人情点,即便毒刺被包抄了,最后不幸败在忏摩手里,最该着急的也不是邵揽余。
邵揽余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一方面,我今天讹了席未渊,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反应过来实施报复,我担心被他报复,所以需要在那之前,制止这种可能。另一方面……费于承开始动作了吧,你二叔得分出大部分精力对付他,能完全和你站在同一边的,目前只有我。”
“这两种解释,你相信哪一个?”
费慎望着眼前人神态自若的模样,心尖处蓦地被烫了一下,滚烫的热意渗进血肉里。
尽管在这段感情中,他好像一直是主动靠近的那个,但对方的认真,从来不比自己少。
“我右胸口的荼蘼刺青,已经很多年了。”费慎的想法格外跳跃,或是暗自期待了很久,“我想给你也纹一个一样的。”
一样的,情侣的。
邵揽余还未回答,通讯先一步响了。
远在临定的何潭,传来了一条猝不及防的消
【老大,我找到了遥迦,她在维冈】
发送完消息的何潭,揉了揉眉心,努力调整好心情和表情,重新走回屋里。
房间内,遥迦和谢掩风居于床角两端,表面上相安无事,然而其中一个被银手拷拷在了座椅上。
何潭一进房间,看见这个场景以及神情冷漠的女孩,上秒刚平复好的情绪登时翻涌,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恨铁不成钢。
他几步走到遥迦面前,半蹲下与对方视线齐平,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遥迦,我最后问你一次,当初在郁南镇是谁把你带走的?这些天你又去了哪里?”
和先前问话时一样,女孩仿佛听不见,无动于衷发着呆,表现得固执又孤僻。
何潭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了。
他双手扣住女孩肩膀,用力晃动:“说话啊!别给我装傻!郁南镇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所有人都死了!遥奶奶遥归景也死了!你到底在干什么遥迦?说话!回答我!”
手腕间的银拷撞得哗啦响,遥迦微微拧眉,好像只是觉得疼,却没什么其他反应。
仿佛耳边心急如焚的话语,只是无足轻重的噪音一般,更看不见何潭心底的焦躁与担忧。
谢掩风移步上前,将激动的何潭扯开,冷冷清清的眼神盯着女孩垂下的头颅。
“段斯昂和段千泽是你害死的,你知道他们是炸毁郁南镇的凶手,对吗?”
遥迦照旧一动也不动,两人以为她会继续沉默下去,半晌后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他们该死。”
语气无关痛痒,却透着股冷冽的决绝。
谢掩风缓慢蹲下身,直视女孩的眼睛,说:“是谁在帮你?你还做了什么?”
遥迦原本始终垂着眼皮,听见这句话后,眼珠子迟钝地动了动,缓缓迎上谢掩风的视线。
何潭同样在盯着她,试图从那双曾经单纯而灵秀的眼睛里,发觉出一些什么。
委屈难过也好,害怕痛苦也罢,哪怕有一点都是好的。
遗憾的是没有。
那双眼里长出了一片荒原,暮霭沉沉寸草不生,什么都没有。
何潭的心脏不断往下坠,有种什么也抓不住,无力又难过的感觉。
这时候,发出去的消息收到了邵揽余的回复。
【看住她,不要让她去任何地方,尤其是军营重地】
第113章 佛珠断
气恼归气恼,最后青叔还是让邵揽余和费慎回屋吃饭了,但也不怎么好吃就是了。
两人没多打搅,吃过饭后便向青叔道了别。
一直到最后离开,邵揽余也未再向青叔提起北图塔的事。
埋下种子只需要一个契机,最终会生长成什么样,归根结底得看机缘巧合。
青叔这里顶多算是机会,而不是唯一选择,邵揽余从不会把筹码放在同座天平上。
上午刚送了忏摩一车炸弹,边境自然不能久待,邵揽余吩咐那些跟来的随从们,分批离开雾镇,以免引人注目。
自己则继续和费慎同开一辆车,通过山路离开。
只不过让邵揽余始料未及的是,席未渊如今只手遮天,独自掌控着边境和维冈两大地域,又遭遇了上午的突发事件,竟然还能有闲心亲自带人来堵他。
进入山路后没多久,落单的吉普车便被一伙全副武装的士兵拦截了。
仿佛早就预料到邵揽余会来郁南镇附近,席未渊立于人群之后,注视着被围起来的车辆,眼神平静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