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让兔子学会后空翻 第6章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的电脑桌不知不觉成为了一片战场,各种方便面盒子、外卖盒子堆成小山,脚下连绵堆放着写满了字的草稿纸,而他的兔兔就在一片狼藉的垃圾场里安心睡觉。

  刚做完手术的小家伙,身上还穿着术后愈合衣,原本粉色的愈合衣已经蹭上了一层灰。它团成一团,在苜蓿草垫成的小窝里睡觉,呼吸间身体慢慢起伏,像是一团塞满了奶油的麻薯。

  咕咚。

  陈咚咽了口口水,他突然想吃奶油麻薯了€€€€辛苦了这么久,他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想到就做,他立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颈椎和腰椎都发出大声抗议),草草打扫战场,然后拎着两大袋垃圾下楼。

  陈咚十来天没见阳光,一下楼,先打了个大喷嚏,这段时间气温骤降,他又懒得回去加衣服,只能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双手插兜,闷头就往小吃街走。

  他所住的小区地理位置不错,很有生活气息,小吃街就在居民楼附近。

  陈咚想着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几乎从街头吃到巷尾,炸串麻辣烫雪媚娘大麻花,甜的咸的一股脑往肚子里招呼,吃不下的就兜着走,十根手指挂了十二个袋。

  不过干的吃多了,有点噎€€€€陈咚锤锤胸口,目光挪向了巷尾新开的连锁咖啡店。

  蓝色鹿头咖啡店里,人头攒动,排队排出了二里地。员工们一个个忙成陀螺,门口贴的海报写着招工海报,一个月四千五,还包三险。

  陈咚想了想,迈步走进了蓝色鹿头咖啡店。

  半小时后,他拿着一杯咖啡溜达了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打开盖子吸溜了一口,今天天冷大降温,他特地要了杯热的。

  氤氲的热气蒙在了他的眼镜上,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手里都是东西,根本没办法腾出手擦眼镜。

  就在此时,有位站在旁边的好心人替他摘下眼镜,擦干净,又体贴地帮他重新戴回了鼻梁上。

  €€€€温柔得有些过界。

  咱俩关系太暧昧了啊,大兄弟。

  陈咚的世界重回清晰,他也顾不得多想,抬头看向那位好心人,十分真挚地说:“大兄弟,谢谢了哈……”

  一个哈字没说完,陈咚突然变调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韩峋!

  韩峋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杯特价9.9元的蓝色鹿头咖啡上,表情无波无澜,没有生气,更谈不上欣喜。

  “好久不见。”韩峋语气还是如同曾经,“这家咖啡好喝吗?”

  “……”陈咚咽了口口水,镇定作答,“还行,你想尝尝吗?”

  韩峋:“?”

  陈咚:“帮我拿一下咖啡。”

  韩峋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连锁店出品,虽然便宜,但用量十足,满满一杯,稍不注意就会撒出来烫到手。

  “韩峋,这咖啡可烫了,你拿稳了啊。”

  “嗯。”

  “那我撒手了?”

  “嗯。”

  下一秒,陈咚转身就跑,宛如一只脱缰的兔子,嗖的一下就窜没影了。

  端着滚烫咖啡根本追不上兔子的韩峋:“……………………………………?”

第7章

  “€€€€你就这么跑了?”

  刚下班的叶星友坐在饭桌旁,左手伸到桌子下,猛掐自己大腿,才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

  今天的晚饭又是陈咚做的。他时间比叶星友自由得多,不仅负责做饭,还负责收拾卫生。作为交换,叶星友负责出日常买菜的钱。

  每天晚饭时间,他俩都会边吃东西,边聊聊彼此的生活。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的聊天重点总是集中在“咖啡哥”身上。

  叶星友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啊?你这么久没见到咖啡哥,难不成他突然长出獠牙?”

  陈咚见叶星友的碗空了,一边起身给叶星友添饭,一边忧愁地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跑。我因为兔兔的事情,忙得直到今天才能出门。我真的真的真的只是随便去蓝色鹿头买一杯咖啡,哪想到居然被他抓到了!”

  叶星友想:这个“抓”字,着实用得精妙。

  抓兔子,抓小辫子,抓奸……都是“抓”。

  叶星友边夹菜边安慰他:“你就是脑补太多了。他一个破咖啡店的小员工,管天管地还能管你去别的咖啡店买咖啡?估计他就是想和你打个招呼而已,你倒是先心虚了。”

  “星星,我要批评你了€€€€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你怎么能说韩峋是破咖啡店的小员工呢?”陈咚纠正他,“他可是他们店的业务骨干!”

  叶星友:“对。全店就他一个人,他不骨干,店就关门了。”

  其实叶星友对这家店还挺好奇的。虽然他们这里不是最市中心的位置,但一线城市的房价不低,装修、买设备什么的都很花钱。那家莫名其妙的咖啡店到底靠什么活下来的,靠陈咚每天点一杯十五块的特价冰美式吗?

  陈咚依旧陷入到自己的愁绪里,闷闷不乐:“真奇怪,韩峋今天不上班吗?为什么偏偏今天去小吃街……哎呀,不会是他们咖啡店生意太差,老板干不下去,关门倒闭把他辞退了吧!”

  叶星友:“…………”

  “不行。”陈咚越想越心慌,他把筷子一撂,郑重其事地说,“我明天必须去咖啡店看看,要是真倒闭了,我以后去哪里喝咖啡啊!”

  叶星友猛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饭,才塞住自己没出口的话€€€€你可以去蓝色鹿头喝啊。

  没了蓝色鹿头,还有绿色人鱼、红色枫叶、白色雪人。

  一线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咖啡店。

  可是那些咖啡店里,没有满地乱爬的小学生,没有跳交际舞的老太太,也没有腿长又亲切的“咖啡哥”。

  叶星友十分怀疑,咖啡哥的咖啡里是不是下了什么致幻蘑菇,所以才让他的发小陈咚同志化身马里奥,总是想去采蘑菇。

  ……

  时隔十天,陈咚终于重新走向了那家无名咖啡店。

  这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偏偏又要装作沉稳淡定的模样,实在是太考验他的演技了。

  可惜他的演技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谁能告诉他,明明现在是营业时间,为什么咖啡店却大门紧闭啊!!就连平日经常在咖啡店门口聚会的夕阳红交际舞团都不见了踪影。

  昨夜关于“咖啡店关门大吉”的猜测瞬间又涌向了脑海,陈咚再也维持不住他的人设,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上台阶。

  店里黑漆漆的,户外又天光大亮,陈咚不得不趴在玻璃门上,双手遮荫,姿势鬼祟地往里张望。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好像……好像有团高高的将近一米九的黑影?

  好像……好像那个黑影向玻璃门的方向走来了?

  不等陈咚反应过来,那黑影就停驻在玻璃门前,抬手拉开了玻璃门。

  玻璃门外还保持鬼祟模样的陈咚:“……”

  玻璃门内一脸平静的韩峋:“……”

  陈咚立刻站直:“中午好,”他的演技系统紧急启动,云淡风轻地开口,“店里怎么没开门?”

  韩峋侧身让开进门的路:“这两天店里检修水电,暂停营业。”

  正如他所说,咖啡店的大厅里凌乱地摆着一些设备,尚未安装的电线和水管一圈圈地盘绕起来,很弯,弯得像陈咚一样。

  太好了€€€€陈咚松了口气,韩峋没有失业。

  店里没营业,背着电脑包的陈咚顿时无所适从起来。他明明该转身离开的,却稀里糊涂地跟着韩峋一起走进了咖啡店。

  韩峋说:“现在是午休时间,水电师傅们都去吃饭了,所以暂时只有我一个人。抱歉不能帮你做咖啡了。”

  “没事没事。”陈咚摆摆手,“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喝咖啡来的。”

  “也对。”韩峋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揶揄,“蓝色鹿头也挺好喝的。”

  陈咚:“……”

  见他不搭腔,韩峋有些意外,重复了一遍:“蓝色鹿头真的挺好喝的。”

  陈咚:“…………”

  陈咚尴尬地说:“对不起,我昨天把蓝色鹿头塞给你,是因为,是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正着急呢,韩峋忽然第三次说:“蓝色鹿头确实挺好喝的。”

  一边说着,韩峋一边伸手指向了点餐台。

  陈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点餐台上赫然立着一杯插着吸管的蓝色鹿头,旁边的垃圾箱里还有两杯喝完的绿色人鱼和红色枫叶。

  陈咚:“………………?”

  韩峋照旧语气温和:“我昨天去蓝色鹿头买咖啡,恰好遇到了你,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哪想到你跑的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突然想起厨房还开着火。”陈咚随口扯了个理由。他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喝自己店里的咖啡呢,为什么要买蓝色鹿头?”

  “因为它只要9.9啊。”韩峋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就像太阳注定从东边升起,就像天冷肯定要加衣。“该省省,该花花。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话说若是让韩峋的好友听到了,一定会奚落他€€€€对,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的钱是天上掉的,地里长的,树上结的,你能开一千万的咖啡店,买9.9的咖啡,却要送人0.5比特币……真是无-产阶-级的叛徒,资-产阶-级的败类,不如赐名双面不粘锅,从此逐出京城,挖你的比特币去吧。

  当然,陈咚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韩峋身家多少,他几乎瞬间就接受了韩峋给出的理由。

  既然奢侈品店的员工买不起自己卖的包包,那咖啡店的咖啡师舍不得喝自己店的咖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嘛!

  陈咚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说起来,你们老板给你开多少钱啊,我看你们店里没什么生意,但老板却很豪气的样子,应该不会扣着工资不发吧?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工资啊,但我昨天去蓝色鹿头,看到他们那边招工,四千五一个月,超时有加班费,还给上保险呢。”

  可是韩峋却敏锐地抓住藏在他话里的另一个信息点€€€€“你为什么会注意蓝色鹿头的招工广告?”

  “……”陈咚卡壳了。

  韩峋换了种问法:“而且,这一个多星期你去哪里了?你的作品完结了吗,不需要再写了吗?”

  陈咚不知道该做何回答,手指攥住双肩包的背带,迟疑着。

  €€€€因为交了半年房租,给妈妈买了生日礼物,兔子又突然生病手术,所以他耗尽了存款,只能四处接些不入流的软文,加倍努力码字赚钱……明明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轻轻松松给出的理由,算不上丢脸、也称不上困难,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咚却喉头梗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要怎么说呢?他总不能说,写作真是太难了,他偶尔想放弃去找个正经工作,奶茶店也行,面包房也好。但当他真的踏进连锁店,看到那一个个高高摞起等待灌装的纸杯时,他还是被吓到落荒而逃。

  他要怎么说呢?他总不能说,他没有文人命却得了文人病,矫情又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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