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乌云终究遮不住月亮的皎白。
宿管每隔段时间便会来寝室查一次寝,不过宿管不查高三的电子产品,只查人数和纪律。
等洗漱完后寝室的灯也熄了,温槿在睡觉铃之前钻进了被子。
他没敢用母亲和陈叔叔给他的买的新手机,既害怕被没收又怕放在寝室被偷。所以进学校后就交给了班主任,这会儿用的还是那个旧手机。
他一天下来没怎么用,打开时电量还是满的,就是老毛病犯了,开机时熄了好几次屏才打开。
温槿磕磕绊绊的点进企鹅号,却发现昨晚零点南风就给他发了「生日快乐」。
还有几条是最近的。
南风很清楚他的作息时间。
【南风吹小船】:“小朋友,回来了吗?”
温槿吸了吸鼻子,回道:“嗯,躺下了。”
【南风吹小船】:“十八岁的大小孩了。”
温槿怒了:“十八岁不是小孩了!”
那边默了会儿才回复,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
【南风吹小船】:“十八岁不打算送自己一个特殊一点的成人礼吗?”
温槿揉了揉眼睛,疑惑道:“什么成人礼啊?”
南风又静了几秒。
【南风吹小船】:“比如谈个恋爱,交个女朋友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条信息时温槿感觉心上仿佛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撞了一下,突然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在心腔处蹦来蹦去,扰人心神。
却也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而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才好。
远在南城的许溪舟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筹谋了两年,终于等到了小孩成年这天,再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喜欢他,就是想告诉他。想让他知道,他不接受他就再努力努力。
他那么喜欢他世界里的许溪舟,他就不信,自己还能比自己差了。
心里想的自信,实则某人已经握着手机在公寓里转了半个小时了。
【歪歪】:“你不是说不让我早恋吗?”
许溪舟拿着酒溜去了阳台。
带着秋意的夜风总算让他沸腾的血液平静了些许。
【南风吹小船】:“十八岁了,你是大人了,你可以自己决定。”
温槿一怔,突然觉得有些焦躁,兴许是姿势问题?温槿握着手机翻了个身,才回道:“没人找我谈恋爱。”
这是假话。
基本上没过多久就会有女孩子问他谈不谈恋爱,发短信啊打电话啊送情书啊,或者在回寝室的路上堵他啊,他都习惯了。现在就算是拒绝也能做到得心应手进退有度了。
可他,却在面对南风简单的问话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
许溪舟没有立刻回复温槿,而是喝了几杯酒平静了一下逐渐躁动起来的心,又在阳台来回走了几圈,才下定决心拿起手机。
管他呢,不接受就不接受。只要别把他删了就好了,要是敢把他删了,那他就,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语音电话响起时温槿也正好在等南风的信息,温槿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赶忙扯出耳机在他挂断前接通了。
南风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更沉,却也总是有种莫名让人沦陷的魅力。
“寝室里人都在吗?”
这会儿基本上没人睡着,人人手里拿着个手机。而且除了在深夜拿手机上网课的沈锌和与南风在聊天的温槿之外,大多都是在和女朋友蜜里调油。
“嗯。你怎么还没睡啊?”温槿小声问。
小孩儿躺在被子里,声音又轻又低,软糯的鼻音,柔柔的甜,像是漏出汁的牛奶糖浇在了喉咙里。
许溪舟心痒难耐,这一刻再也绷不住心里的弦。
再能忍他就是傻b。
“哥想送你个礼物。”许溪舟低声说。
温槿眨了眨眼,期待道:“又让溪舟哥给我唱歌吗?”
许溪舟一怔,失笑道:“你怎么心里都是许溪舟?我就不能送你些别的吗?”
温槿疑惑道:“那你还能送我什么呀?”
许溪舟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南城夜景,深吸一口气,轻颤着眼睫,许久才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哥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什么?”温槿是真没太反应过来。
于是十八岁的温槿在成年的第一天,收到了一份独特的礼物。
许溪舟低低笑了一声,轻声问:“能不能和哥谈个恋爱啊?”
温槿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笑道:“哥,你别开玩笑……”
可他没能如愿得到想要的答案。
“哥可从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他继续说,“小槿,和我谈恋爱好不好?”
他听到南风郑重而温柔的在电话里问他。
温槿浑身一僵血液突然不受控制的滚动沸腾起来,灼烧着他的血管内壁,像是脏腑着了火。
谈恋爱,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温槿或许曾经想过自己的伴侣是什么样的。温柔的可爱的,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再遇见许溪舟之后甚至想过那个人是男是女。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却不敢再想了。他是个害怕离别的人。
母亲那么好的人也会被父亲抛弃,那他呢?他看着江信分分合合会心有余悸,也会害怕自己喜欢的人会在逐渐相处中发现他的不好,从而丢了他不要他。
也怕耽误了别人。
而且,而且那个人是男生,还是……南风。
南风,南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网上和人谈恋爱,而且还是和南风,一个素未谋面的和他远隔万里走在路上或许都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不可以的。
于是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一片空白的大脑清醒过来,怀着点侥幸讷讷说:“哥,我没有谈过恋爱。而且可能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南风轻笑了一声,温声说:“哥也没有谈过恋爱,这辈子也就这么喜欢过你一个。小槿,哥不是无所不能的,也怕没个名正言顺的关系,你就可以说丢就把我丢了。”
就像那些被他们遗弃在时光洪流里的曾经的好友或亲人一样,再拾起时除了遗憾就只有那零星的模糊回忆。
可是许溪舟不想,他想和小朋友在一起,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想自己的身份能够高于他那个世界里的「许溪舟」,也希望未来有一天他们见面,还能携手走得更远。
他想的很多,可是许溪舟始终相信,这一生认定了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就像他明白自己已经动心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愿意放下温槿。
那天晚上温槿匆匆忙忙挂了电话,许溪舟发过去的「晚安」也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两人一个望着天花板一夜没睡,一个站在阳台喝着酒吹了一晚上的风。
于是温槿十八岁的第二天就因为早自习打瞌睡被站了出去。而许溪舟就更惨了,把自己喝醉了不说还吹风吹得发了高烧,请了几天假在家里养病,把许父许母都吓得不轻。
许母知道儿子那德行,一有点不高兴的事就喜欢去阳台喝酒吹风。于是趁着许溪舟一蹶不振瘫在床上的空挡把他喊了起来,直截了当的问他是不是和小朋友之间的出了问题。
许母最清楚许溪舟的性格。他懂事很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喜欢闷在心里,能解决就闷不吭声的自己解决了,不能解决就一直瞒着,直到把自己闷出病来。
但是每次只要许母去问,许溪舟基本都会和她说。母亲毕竟是母亲,是最亲的人,也是最理解他的人
于是许母一问许溪舟就交代了,当然只交代了表白未果的事儿。
许母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效率这么低?两年前的媳妇儿,你到现在才表白?!”
许溪舟:“……”
当初是谁说让他别过早祸害人小孩来着?
许母见儿子一副似乎深受打击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失败了就失败了呗!你这么悲观干什么!?反正他也成年了,表白不成就追啊!傻啊你,还把自己弄病了。”
许溪舟老实道:“我家小孩我当然不会放手。但是我吹风喝酒只是在筹谋以后的事情并且想让自己冷静点而已,并没有悲观的意思。”
许母:“……”
也是,他和这臭不要脸的小子多费口舌干什么!?
就算是太阳的壳掉了他的脸皮也不会掉。
……
宜县的天越来越热,窗外蝉鸣持续不断。阳光仍然炙热,连云层也遮盖不住它的痕迹。
学校里的木槿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好像总也是那副娇艳盛达的模样。
高三的音体美课基本都已经没了,留给高三学生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温槿除了每天埋头苦干,就只有一小点的时间拿出来发呆去想南风的事情。
他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和南风说过话了。南风也没再发过信息给他。
有时候温槿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摇晃在阳光下的翠绿青松,也会想,南风是不是也在这样想着他呢?
他或许曾经不明白年少心动是什么。可是如今他却确定,在南风和他说「和我谈恋爱好不好」的时候,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狠狠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人无故扇起的风浪,势不可挡。
那是一种无比神奇的魔力,紧张,却又似乎无比期待。
然而等南风终于把话说出来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犹豫也一并冒了出来。
他甚至无数次问自己。
温槿,你真的喜欢他吗?
他喜欢南风吗?
在和南风互相冷静的这几天里,他仔细想了一下。
是喜欢的,很喜欢,非常喜欢。
那是种和对许溪舟完全不同的喜欢。他对许溪舟是仰慕,是崇拜。而对南风是欣赏,是爱慕,是依赖,是信任,也是年少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