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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周日。
按照计划, 每到周末, 萧舒清都要抽出一天的时间陪塞塞去训练场玩。昨天周六在家待了一天, 今天该去了。
大犬从一早上起来就特别兴奋, 一直跟在萧舒清身后转圈圈。
舌头朝外伸着,有节奏地呼气。
“呜……汪!汪汪!”
[爸爸我们今天要出去玩,你记不记得!]
然而,萧舒清昨天夜里就和禹思远约好,今天要出去约会,完全把自己的狗儿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看大犬这么兴奋,一时有一点语塞。
该怎么和它说,今天不出去,而且明天爸爸就要上班了,要去训练场得再等五天?
一人、一狗正对视着,次卧的门开了。
穿着睡衣的小Alpha揉着眼睛出来,看见大犬兴奋地摇尾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塞塞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在叫,出什么事了吗?”
萧舒清福至心灵,对大犬提出批评:“爸爸是不是和你说过,哥哥睡醒之前不能叫?”
大犬茫然地歪歪脑袋:“嚎……呜?”
萧舒清:“因为你把哥哥吵醒了,所以今天罚你不去训练场了,等下个星期你表现好了再带你去。”
然后也不管大犬听没听懂,等小朋友洗漱好后,给狗狗做了个“乖乖在家”的动作,就带着自家Alpha出了门。
被迫留守在家的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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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去约会,萧舒清特意戴上了婚戒。下车牵上小朋友的手时才发现,对方也很有默契地戴了。
最近有一部讲心理的动画片上映,禹思远很想看,萧舒清虽然对动画敬谢不敏,但题材是他感兴趣的,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一起坐到了影院的角落。
是一部讲抑郁症的片子。
小Omega从小就遭受了家庭的破裂,那是她创伤的开始。
但小姑娘却在所有人面前装出没事、很坚强的样子。在朋友面前强颜欢笑,在爸爸面前又乖又懂事。
于是,所有人就都觉得她是没事的。
“小蛮可懂事了,像个大人似的。”
邻居这么说。
“我好羡慕你啊小蛮,你这么阳光是怎么做到的呀,我就不行……我要是有你一半乐观就好了。”
朋友这么说。
“我们家小蛮可厉害了,从不让我操心。”
父亲这么说。
直到有一天,小蛮从7楼的阳台一跃而下……
于是,她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的人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两幅以上的面孔……
整个故事很温馨也很治愈,满满的童话风。只是现实中的小蛮根本遇不到童话。
结束后,大家在温暖的歌声里散场。
直到很多人都走了,最后排的边上只剩他们两个,小Alpha还在望着屏幕上的卡斯表,愣愣的出神。
“散场了,那边的小情侣,结束了哦!”
保洁叔叔在外面挥着扫把催。
萧舒清牵牵身侧人,轻声说:“我们先出去吧,小远?保洁在催了。”
男孩子眨巴眨巴眼,闷闷地回答:“嗯,好的。”
之后随他一路出了影院。
这所影院很大,他们来的时间又早,最初的那批观众走后,整个走廊里几乎没了人。
萧舒清看着头顶写着“出口”的标牌,一句“这边走”还没说完,身后忽然贴上一片温热。
下一刻,腰间换上了一双白净漂亮的手。
小朋友抱住了他。
萧舒清转身,正对向他,指尖抚过他额前的刘海和小红痣,温声问:“不开心了吗?”
男孩子摇头:“没有,很开心。”
“但你看起来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他说。
男孩仰头望着他:“就是,有一点感慨。如果没有遇见萧老师,我会不会变成小蛮……所以,就突然很想抱你。”
男人眸子倏地温柔下来,轻轻抚着他的发:“其实,你和小蛮不一样。你的爸爸很爱你,而且很能洞察人心,你不开心他会知道的。或许,他当时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又或者没有想到一个妥帖的处理方式。即使没有我,爸爸也会救你的。”
像那样狐狸一样的爸爸,自家的宝贝儿子出了那么大的问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指不定在暗中观察了多久呢。
但小Alpha却将他抱得更紧了,说:“可是,救我的是你。”
-可是,救我的是你。
禹思远说。
萧舒清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扎了一下。
就像是禽鸟在破壳而出的瞬间,见到了谁,谁就是它的妈妈。
他的男孩子,在即将沉入深海的瞬间,看见了他抛出的一根浮木。
哪怕后来他可以在波涛汹涌的巨浪里纵横驰骋,也依旧深深地眷恋着那一根浮木,并深以为那仍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禹思远,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和你形婚吗?”
此刻,被小Alpha拥着,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
之后,便缓缓说出当初藏在心底的秘密。
朋友的不解、爸爸的催促,医生的诊断书。
还有远方哥哥因为腺体疾病进了ICU,险些救不回来。
-我一直觉得,人活在世上只是一段旅程。无论经历了什么,也都只是一段经历,这些经历并没有那么重要。
-对我来说,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那么多的原子、分子,有那么多排列组合的方式,却碰巧合成了一个我。这个“我”又碰巧拥有了意识,也碰巧感知到了世界,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知道自己归于何处。但我依旧想不明白这一段旅途的意义。
就像之前的某个夜里,他指尖夹着烟缓缓地抽着,Alpha仰头望着他,担心地说出的那句话:萧老师你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是你好像连你自己都不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自己,也并不在意这个世界会如何。
因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段巧合而已。
而他,只是一个碰巧路过这个世界的旅客。风景好,就欣赏。风景不好,也只会感慨一句:真是糟糕。
旅人是不会把任何一处风景当做家的。
所以萧舒清没有家。
“我知道这可能这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选择,糟糕到我自己也无法想象,但又觉得很无所谓。好也没所谓,坏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男人垂眸,指尖抚过男孩子的发梢。
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在你看来是不是有一点大言不惭?明明也没经历过什么糟糕的事,怎么就知道自己对什么都无所谓呢。我是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人。”
和别人一比,简直幸福多了。
“萧老师,是不是你的爸爸经常这样说?”
小Alpha仰头问他。
萧舒清手上动作一顿,条件反射地问出一声:“嗯?”
“是不是你爸爸经常说你已经很幸福了,你爸爸和父亲都在,有饭吃有书读,一路平安地长大,所以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因为没有苦难,所以被剥夺了难过的资格。
-你有什么可难过的?你已经很幸福了知道吗?
比道德绑架更可怕的,是幸福绑架。
“爸爸和我说,虽然生活很苦也很难,但至少我们可以难过,哭了会被理解,也会得到很多的安慰。但是有很多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禹思远说:“萧老师,你没有在蜜罐里长大……你的爸爸和你关系不好,你的父亲也很少和你联系。你……嗯,我觉得你只是在罐子里长大,但那里面没有蜜。但是罐子里有没有蜜,只有你自己知道,别人看到的,只是一个蜜罐。”
-你只是在罐子里长大。
小朋友绞尽脑汁,说出一个这样的比喻。
但萧舒清,却忽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激荡的热流。
那是他多年以来,难以宣泄的所有。
它们被深深的埋在地底。它们的表面长出了花草绿植。那里鸟兽成群,也有湖光山色,但它们依旧在下面奔涌着、翻滚着,寻找一个可以释放的出口。喷出来,便是万万丈的岩浆与山尘。
萧舒清紧紧地抱住了他的Alpha,下颌贴在他的肩膀,几乎将人揉碎在怀里。
“谢谢宝贝。”
他说。
一双小手,顺着他的背安抚地拍拍。
这一刻,萧舒清忽然觉得自己终于落到了地上。
这里,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