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试卷说:“你这道题也能错,新中国什么时候成立的?”
蒋时还在恍惚之中,下意识回答:“1949,我真不是汉奸。”
“……”兰蔺抿着唇,没说什么,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蒋时会说这样的话,指尖点了点这张试卷第二页的另一道填空题,再抬起眼看他,“那为什么这边,你写了42年?”
蒋时:“……”
兰蔺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紫色的漂亮瞳眸之中,完整的倒映着蒋时的样子。
他像是在下一个结论,语气严肃又认真:“你只是在乱做而已。”
蒋时被他说中了,有些悻悻然,狡辩道:“你怎么就断定我是乱做的?不能是我事后把知识点恶补起来了?”
“这样。”兰蔺再度垂眸,像是没听见他的狡辩,又像是在哄一只小狗,语气自然又随意,“很棒啊。”
蒋时:“……”他总感觉兰蔺想说的不是这个。
系统006在兰蔺的脑中呐喊:“小兰,你真的要帮他补习吗?我感觉他怎么不是很想和你一起学习的样子啊!”
“恭喜你,猜对了。”兰蔺回答,“要是想学的话,也不至于当老师口中的汉奸了。”
系统006有点儿急。
作为主角,虽然是可以有多种多样的人生,从各方各面发展,但他们总会拥有光芒万丈的未来和前途。
而不是……像现在的蒋时一样。
看上去毫无希望。
它害怕兰蔺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心急的问道:“小兰,现在咱们怎么办?”
兰蔺摇头:“就这样啊。”
系统006慌乱道:“可是他一直被动改变的话,咱们的成效会非常缓慢。”
兰蔺的语气非常自然,一点也没有着急忙慌的意思:“没有。”
他解释道:“你不觉得,蒋时的行为动机很古怪吗?一般来说,一个人在成长为‘问题少年’之前,都会经历过一道不可磨灭的伤害。66,你仔细地想一想,对比一下国内外的校园影视剧,会不会发现,其实中外的学习环境很不一样。”
“升学压力、原生家庭,校园欺凌……这些压力源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压垮一个青少年的心结。”兰蔺恰好抬起眼,目光穿过擦拭得很干净的窗户,遥遥地落在了远方的葱茏绿意上。
微风阵阵,阳光晒得人身上发烫。
他说:“所以,我们都错了。从头至尾,这都是一场蒋时给予自己的‘惩罚’。”
系统006愣住了。
它顿了几秒种,连忙追问:“惩罚?那要怎么样才可以让他走上所谓的‘正确’轨道呢?”
兰蔺摇了摇头,很诚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低低的说:“因为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系统006哑口无言了。
兰蔺不再回应,他的指尖刚好结束最后一行问题的跟读,堪堪的停在了句号上,声音很清冽,带着一点不常见的散漫:“这道题选什么?”
“D。”蒋时已经吃了好几次亏,回答得非常斩钉截铁,“是吗?”
兰蔺勾唇,笑了笑:“是的。”
他的指尖抬起,像是一个惯性动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蒋时的目光注视之中,最终还是晃回了远处。兰蔺真心的夸奖道:“真棒。”
不知为什么,蒋时总是感觉,要是刚才兰蔺继续了,应该是想要摸摸自己的脑袋的。
就像……嘉奖一只小狗那样。
真棒呢。
做得好,继续保持。
……
兰蔺给蒋时的私房补习持续了好几天。
他似乎比蒋时想象得要固执很多€€€€
蒋时不仅仅是政治一门考得差。
三门主课,三门副科,差得一视同仁。红叉与圈圈齐飞,分数共零蛋一色。
兰蔺不算勤奋,比不上那些天天在早读课上喊着口号的优等生,每天闲闲散散的做完自己的题,随意在小本子上记上两笔,好像这样就可以考上自己想要的大学一样。
其他的所有事件,就全部分给了蒋时。
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们仍然是不太说话的前后桌。
蒋时依然锲而不舍地上课睡觉,兰蔺负责坐直,帮他半遮半掩地打着掩护。
有时候睡够了,蒋时才会醒。
兰蔺还是那么端端正正地坐着,肩颈线条干净又利落,漂亮得像是跳过舞,优雅又笔直。
蒋时压低声音道:“几点了。”
兰蔺可能没听见,专注地垂着眸,看着自己勾勾画画的一道题。
蒋时伸出手,酝酿了一下,才很轻的戳了戳他的背:“喂。几点了。”
兰蔺头也不回:“还有二十分钟下课。”
蒋时收回了手,换了个姿势,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好久。”
他刚说完,兰蔺就转过头,那双清澈明亮的紫色眼睛里倒映出蒋时刚睡醒的模样。
头发是微翘起来的,脸颊上印出一道很浅的压痕,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兰蔺也迟疑了两秒,才把目光从他这副尊容上收了回来,随即塞过来一张英语卷子,声音很淡,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二十分钟,正好做完形填空和语法改错。”
蒋时:“……哦。”
他闷闷不乐的接过卷子,看见了被标记起来的题目旁,被兰蔺标记上了几个字。
“大约12分钟答完。”
“这道8分钟。”
太贴心了。
贴心得让人心痛。
蒋时垂着眸,仍然坐没坐相,笔尖在题目上圈圈划划的。
直到他快做完一整组题目,才惊觉一件事€€€€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兰蔺的话了?
兰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什么事!
蒋时看着最后两个没做完的题目,本来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把卷子甩回去,就说自己不会,可能还能尽快达成“让兰蔺主动退缩”的目的。
但是,他的目光在触及到兰蔺莹润白皙的侧脸时,又及时把这个想法扔掉了。
……算了。
他拧着眉,快速地把最后两道题做完,还没继续往下面做,下课铃声就打响了。
兰蔺按时地转过头,神色淡淡的,目光扫过蒋时手中的卷子:“做完了吗?”
蒋时:“……没有。”
“太慢了。”兰蔺说,“你这样会做不完卷子的。”
蒋时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又不好说自己刚刚是因为想到底要不要做的问题而耽误了时间:“哦。”
兰蔺从他手里拿过卷子,手背擦碰过他的手指,触感轻而柔软,像棉花一样。
也许是外面的蝉鸣太过聒噪,蒋时心里翻上点郁气,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刚刚被擦碰过的指尖蜷了蜷。
有点儿闷。
希望……是错觉。
兰蔺这几天给蒋时恶补的填空技巧看上去很有成效。
这一次,蒋时的试卷从原本的揉碎桃花红满地到了现在的万紫千红一片春,对了……整整八个。
兰蔺勾着唇:“很棒。”
系统006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你真的,我哭死€€€€八个,那可是八个啊!!整整五分之二的正确率!”
就连蒋时也不相信,微微拧着眉,目光错落开来,不敢和兰蔺对视:“你在笑我吗?”
“没有啊。”兰蔺的语气很轻快,眉梢都带着和缓的暖意,“不笑你,已经很厉害了。不用去勉强自己,这个速度提升也很好。”
他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像是他们这样补习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这件事情成为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兰蔺……好像真的没有任何要终止的意思。
这和蒋时最开始的想法相悖了。
他觉得事情在自己的不知不觉之中,开始慢慢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比如,这种能够蚕食人意志力的可怕习惯。
蒋时想,必须找个时间断掉了。
课间的教室里吵吵嚷嚷,细细杂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遭的环境嘈杂,可是兰蔺的声音落在他耳侧,却显得那么清晰:“……这道题,keep one's in shape,也有保持身材的意思。所以有时候,我们不能按照表面的意义去解决问题,就像两块拼图,看上去是很合适的€€€€但是,总有更好的方法,能够毫发无伤的解决它。”
蒋时抬眼,恰好跌进那双清澈见底的温和紫眸中。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像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里面的情绪温和沉静,就像一汪清泉,清冽得让人觉得干渴不止,想要一泓一泓地饮尽。
他倏地扭过头,察觉到自己心态的不正常,直起身子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兰蔺,你不用帮我补习了。”
蒋时的声音低哑,沙沙的,带着青年特有的磁性:“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需要。当时我答应你,只是想玩玩而已。可是,我现在不想玩了,我这几天的‘进步’其实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
他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
这样一来,兰蔺就会知道,自己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那他那么多讲解、那么多努力,还有精心挑选的那么多题目,其实都是兰蔺自娱自乐的吗?
蒋时抿着唇,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兰蔺的眉眼上,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