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纠缠怕是来不及了,我好像已经不能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宋离的声线干涩沙哑,挣扎了这么久,纠结了这么久,到了此刻他似乎才终于认命一样地低头,他对眼前的人已经动了别样的心思,任他再压抑再克制都已经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
李崇低头看着拉着自己手臂的人,的心却忽然堵了一块儿,他这是什么意思?回不到从前,那就是说他还想这样不清不楚地与他维持现在的关系,但是他们现在的关系算什么呢?一个不需要对未来保证的暧昧对象吗?
若是从不曾说清楚,他愿意这样一直下去,即便在这个时代他永远都无法和宋离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他也甘愿,但是现在,他周炔和李崇是两个人,宋离想要继续的人是谁?是李崇?还是有李崇影子的宋离?
他什么都可以迁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唯独这件事儿他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不会接受一份并不纯粹的感情,更不会在人生中扮演谁的影子。
他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被动摇的坚定,他抬起手,一根一根地将宋离握着他手臂的手指掰了下去,声音甚至有几分尖锐:
“宋离,你当我是什么?你分得清楚我是谁吗?这种不清不楚的感情我宁愿不要。”
那双消瘦的甚至有些枯瘦的手被李崇从手臂上扒了下来,宋离的身子都被带的有些歪斜,他跌回了软塌上,面色青灰一片,心口剧烈的跳动有些心慌,但是此刻他的思绪反而更清晰了几分:
“李崇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他在我眼里是帝王,却也有几分像弟弟,我对他有过爱怜,期盼,失望,甚至在得知他的灵魂不知所踪之后我是有不舍有心疼,但是在你失忆之前我对他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从来都没有,咳咳咳...”
后面的话音淹没在了宋离的咳声之中,手中的丝帕已经不知道掉在了何处,宋离只能一手撑着软塌,一手用衣袖捂住口唇,胸腔的剧烈震动牵连的肋骨都隐隐作痛。
这两日他一直都在回想,他想着李崇失忆之前的样子,想着他对李崇到底是什么感情,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生出了非分之想,答案就是在李崇失忆之前他真的从未有一丝邪念。
李崇下意识扶住了宋离的肩膀,那人消瘦的身上其实都摸不出多少肉,单薄的衣服下面都是硌手的骨头。
宋离渐渐止住了咳嗽,身子也再无力支撑,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因为咳喘而生出的水光,浅淡无血色的薄唇让他瞧着更加疲态病弱,但是他却一直撑着精神看着眼前的人,乌黑的瞳仁中皆是歉意:
“对不起,从前是我懦弱了,思前顾后,咳咳,从不曾和你吐露心迹,在,咳咳,在城墙上的那一晚你曾问我,我真的只当你是君吗?
那一晚我撒了谎,我那时便已经没办法只当你是君了。”
从前宋离顾忌良多,有周家那一桩压在他身上的冤案,有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的身体,他没有勇气去承认他的感情,他身为周家血脉,纵使再也回不去了,却也从心中不愿成为一个日后在史书上和帝王纠缠不清的宦官,这是他最后的骄傲了。
但是此刻那些好像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比起这些,周炔在这里才是真的举目无亲,他不知道他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会和他和盘托出这一切。
李崇听着这些神色有些沉默地坐在榻边,思索着宋离这一番话,他是真的很心动,但是理智还是拉住了他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会再稀里糊涂地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宋离,我相信你说你对失忆前的李崇从未动过心是真的,但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却也不完全是我自己,我到了这里,处处谨小慎微,生怕身份暴露被人当成了异类妖孽活活打死,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儿无不是在适应现在的这个身份。
而你对我的耐心,爱护都基于我是李崇,所以,宋离,其实你我相识以来从未坦诚相见,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的杂质,早就没有谁对谁错。”
李崇有些怔然地坐在软塌前,这些他也是这两日才想明白,他和宋离中间隔着的远不止一个李崇。
宋离的眼底浮现出了心疼,李崇一夜之间成了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朝代,成了一个尚未亲政,身边虎狼环伺的小皇帝,他不知身边的人是敌是友,还要逼着自己去做另外一个人,模仿那人的身份说话,做事,每天战战兢兢。
就在李崇低垂眉眼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温和却有又有些虚乏无力的声音:
“周炔,我们抛去李崇的身份,重新认识好吗?从此至少在我这里你只是你,不用模仿别人的年纪,别人的说话方式,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
这一场命运的捉弄,于李崇也好,周炔也好,他们都是受害者,李崇的消失从不是周炔的过错,周炔不必背负这一切。
他原本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身份,被迫接受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是不公的存在,宋离愿意去慢慢了解真正的周炔,一个不带李崇影子的周炔。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是却让李崇都有些湿了眼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仰头,过了许久李崇才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是周家后人,自幼接受的思想和教育让你不屑于成为帝王榻上的人,这也是你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回应我的原因吧,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清楚,我是周炔没错,但是只要一天我还在这个壳子里,我就是大梁的皇帝。
你我的身份或许注定这一辈子都不能体面且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一个异世之人,不在意史书秉笔,不在意后世评说,但是你呢?你虽然不再回周家,但是你骨子里依旧流着周家的血,你真的愿意接受这一切吗?”
李崇做了这么多年的审计,骨子里就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从前他顶着李崇的身份,有很多的话本也不能说出口,但是如今他已经和宋离坦白了身份,两人皆是□□以对,再没有什么值得遮掩和隐瞒的了。
这些事儿与其像是一个能随时能爆炸的被埋在地下的地雷一样,还不如在此刻便说清,他怕宋离有心理负担所以笑着再次加了一句:
“你是不是有些觉得我可怜啊,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所以你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若你是这种考量那确实没有必要,因为对我来说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固然好,但若是这一份感情会给你的心里造成负担和愧疚,那倒也不必,宋离,我希望你所有的选择都出于本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会是成年人的恋爱,不会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
督主心疼周副总了,其实对他来说主动纠缠皇帝是个往前迈的很大一步,因为这有些违背他从小受过的教育和身份
上一本也是穿越文《外科医生的王府生存指南》那本感情比这本顺利,喜欢的可以去看,需要甜文换脑子的可以去看隔壁完结的《古板老男人怀孕后》,保证是治愈系,适合做睡前读物
还没回家,在路上,所以比较短,回家会补偿大家的
第60章 和解(重要剧情点)
宋离抬眼望着眼前的人,眼底的朗润之色并没有被周身病气磋磨掉,他缓缓开口:
“从前我只怕陛下年幼,正值对事物感情充沛又好奇的年纪,对我所谓的喜爱不过是昙花一瞬的冲动,从进宫的那日起我便已经深陷泥潭,这一身脏污再也洗刷不掉,此生我已没有办法再回周家。
但是我到底身负周家血脉,所以我在意识到对陛下的别样心思时惶恐自厌,只怕成了那惑主的奸宦,更恐陛下因为我而在史书上留下抹不去的污点,所以我怯懦不前。
只是后来感受到陛下真挚,我又恐身子破败时日不久,便还是动了自私的心思,虽然不知道日后能和陛下走到何时,但还是想要陛下日后想起我的时候,能多些美好的回忆。”
宋离的声音夹杂了阵阵轻咳,他有些歪斜地靠在软塌上,午后的药让他的精神渐渐不济,只是他看向李崇的目光始终清和温柔。
李崇坐在榻边手指紧紧掐近了肉里,宋离的心中所有的挣扎落在话语里不过这寥寥几句。
他想到了正月十五的那天晚上,宋离先是见了许安再是约他同游,那一晚可算是来到这里之后他最开心的一晚了,因为那日的宋离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再没有从前那样疏远。
他们举盏言欢,畅谈南北,把臂同游,他还记得那一晚宋于烟鱼尾离曾说“陛下开心就好”,所以那一晚便是宋离这半辈子最自私的一次,对他也对自己。
对宋离这样出身世家,又半生坎坷,为了周家的案子为了帮小皇帝守住江山,身入朝局半辈子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的人,能够迈出这一步对他来说要克服多大的心里障碍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其实宋离早就已经迈出了那一步,他信宋离对从前的李崇没有动过心思,宋离对他的一切固然基于他是李崇这一身份,但那是从前,他们还有以后,他终究会以周炔的面目和宋离重新相识,他又何必杞人忧天,去顾虑那么多?
李崇忽然抬起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浊气吐尽开口:
“现在我不是那个只有17岁的小皇帝了,我和你同年,你不必担心我年幼不能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
我也不是真正的李崇,我只在乎生前能做什么,无所谓身后名,你也不必再对我于后世的名声有什么顾虑,所以,宋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周炔。”
他的面上终于重燃笑意,对着靠在软塌上的人伸出了右手,宋离在看到他面上熟悉的笑意时唇边也自然地弯了一个弧度。
垂眸看到李崇向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也伸了手过去,李崇握住了那双有些冰凉的手,上下晃了两下,笑着开口:
“这样握手是我们那的礼仪,握了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或许是终于想开了一些,李崇的声音都跟着轻快了不少,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一条路看似走不通,但是换一个角度或许就走通了。
他不后悔和宋离坦白一切,虽然他们日后还会因此遇到更多的问题,但是至少他只是他了,再不用认为他是偷了别人的身份而得到了这样一份感情。
宋离眉眼微弯,眼角露出了几丝不明显的纹路,对这样的说法有些新奇:
“好朋友?”
“嗯,好朋友,一切美好的关系都可以从好朋友开始。”
宋离并不太懂这些,但是李崇终于舒展了眉眼,他便觉得怎么都好,顺着他的话开口:
“好,我们做好朋友。”
李崇看着眼前这个从前执掌朝堂,名头说出去都能止小儿哭啼的宋督主说着这样可爱的话,心里都有些痒痒的,只是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眼看着是在强提着精神:
“好了,好朋友有的是时间做,你现在还是歇一歇吧,我还要去搬砖。”
宋离有些懵:
“搬砖?”
李崇无奈开口:
“就是看折子。”
想到那一桌子的折子李崇也很是头痛,宋离抿唇笑了一下:
“那陛,那你去忙吧,我睡一会儿就好。”
感受到宋离对他换了的称呼,这一点让李崇的心情瞬间上了一个台阶,或许重新认识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宋离被扶着到了榻上,李崇到底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儿女情长,看着他躺下便到了隔壁正殿。
他刚刚坐下户部尚书陈文景,还有岩月礼和葛林生便到了,还有两个前来觐见的兵部官员等着和他报南境军务,礼部官员来和他呈秉五日之后的春闱之事。
春闱每三年一次,由礼部主持,设主考官一名,考官十八名,考官和主考早在科考开始前三个月便已经定下了人选,所有规制流程也都是按着礼部往年的仪程来,按说这次春闱也是如此,但是今年却出了一个变故,那就是王和保一案。
王和保谋反被下了大理寺,此事因为年节的关系让李崇刻意压了下来,但是案子却一直在由阎毅谦和三司的人审理,王和保盘踞朝堂多年,此案所涉官员也不止一个两个,其中这一次负责春闱的考官的十八名中便有七名涉案其中。
此刻王和保案虽然尚未结案,但是再由这七名考官主持春闱很显然就不妥了,所以复印开朝之后,首要的事儿便是尽快定下这七名考官,此事李崇也是十分的棘手,毕竟,他一个也不认识...
陈文景自从王和保倒台以后是精神抖擞了不少,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一整个就是一个精神老头,他递上来了一本折子:
“陛下,这是臣等拟定的七位人选,您瞧瞧。”
李崇其实对这位老尚书还是比较信任的,他扫了一眼折子,果然没有一个眼熟的名字,只是却丝毫不露怯地出声:
“陈老说说这七人有何出彩的地方,能担任此次科考的主考?”
陈文景抚了一把胡子,声音稳健:
“陛下,科考乃是朝廷选贤纳才的根基,考官不仅要精于学问,还要精于政务,更要公正严谨,切不能将科考沦为为自己招揽门生的途径。
所以臣选的这七位大人,不仅仅都是进士出身,而且都身居实务之职,仅有两人是同年,互相之间也没有乡谊,还望陛下定夺。”
李崇心中有些赞叹却也有些好笑,切不可将科考沦为为自己招揽门生的途径,陈文景这话就差指着王和保的鼻子骂了,不过他也不得不敬佩这位老大人,这么短的时间他还真能从朝中筛出这几位风马牛不相及的进士来。
不过这几人毕竟他都不认识,担任主考非同小可,他还是想问问宋离:
“好,待朕详看履历后再定。”
他将折子撂在一边便看向了兵部的人:
“徐孟成可已经被押到京城了?”
“回陛下,徐孟成今日清晨到京。”
李崇一边看手中的折子一边开口:
“人在哪?”
“臣暂将他禁足在会馆中。”
兵部尚书左立躬身开口,此事他也有些为难,徐孟成虽然是戴罪入京,但是此刻毕竟只有一个剿匪不力的虚名,陛下也未曾下旨降罪,这边关大将乃是二品大员与他同级,他自然也无法将人下狱,但是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回府,只能暂时关在会馆中。
李崇抬眼眸光冷厉:
“会馆?他倒是逍遥,压入大理寺关着吧。”
有这句话便好办多了,左立立刻应下。
李崇又叫了韩维来禀报了一遍运往南境的粮草,一下午的时间忙的连口水都没有喝上。
隔壁宋离也没有睡上多一会儿的时间便醒了过来,间歇的低咳震的他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他有些躺不住便靠坐了起来,福宝便依偎在他身边团成一个团,宋离的手覆在它的头顶,间或轻轻揉一揉,每次那小团子都舒服地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