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地心引力 第2章

从雀儿山回来以后,梁牧也就被领队在内整个团队的人拉黑了。不过也无所谓,他对这个造神的圈子早就感觉疲惫。多数人趋之若鹜,他却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王南鸥说的话,梁牧也倒不埋怨他,大家都是这么想,他说出来了而已。

在席间的时候,他电话突然响起来,梁牧也一看来电人是黎向晚,便说:“黎老板电话,我接一下。”

黎向晚在那边询问拍摄情况,他就说许笑尘配合得还不错,样片已经传到云盘了,让黎向晚有机会就看看。

“不是要看样片,你的活儿我放心,”黎向晚在电话那头笑道,“是我有个朋友,认识速迈团队中国区的市场部老总,要做个攀冰的外景广告拍摄。他们团队都到北京了,要得很急。”

速迈是个最近几年刚刚进军中国市场的加拿大一线户外品牌,翻译自Summit(顶峰),宣传语就一句话:The next one is higher(更高的是下一座山)。速迈的产品线涉及很广,从户外衣物、徒步、露营到攀登的专业设备都做,也赞助了很多精英攀岩和越野跑运动员,梁牧也自然十分熟悉。他一边听着,一边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来。

“哦,去哪儿拍?”

“京郊,不太远。”

梁牧也单手给自己点了烟,头也不抬,就问:“有多急?”

“三天后开拍。”

“多少钱?”

“那边报价挺高的,”黎向晚说了个数,还加了个人情,“当然了,还是走你的账,人家老板冲着你去的,咱不用谈抽成。”

“要真是冲着我去的,怎么提前三天才通知我,”梁牧也觉得挺逗,一听时间线,就知道自己是个备胎,他也不怕当面揭她的底,“要不这样,临时调整计划也不那么容易,凑个整我就接。”

“那估计没问题,你把下周空出来吧,自己的项目推迟几天拍也不碍事吧?”

“哦,没问题。那我先€€€€”

“哦对,还有一件事,”黎向晚抢在他前面说,“拍完这个,你就放个假吧,今年实在是太累了。我现在也不管你想去哪儿玩,给自己放个假,放松放松心情,迎接新的一年,啊。”

“我接了一个佳韵的广告,年底之前要拍来着。”

“我打过招呼,推到年后再说了,方案都没做出来呢。我都跟小唐交代了,工作室的门都锁了,你想进也进不去。”

梁牧也点点头。黎向晚让他给王南鸥带个好,这才把电话挂了。

王南鸥看他对着窗外吞云吐雾,突然低下声音来,颇为感慨地说:“你是真不打算回去了,烟都抽上了。”

心肺功能对高海拔登山有多重要,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每一根香烟都能换成多少立方毫米的氧气。王南鸥看他吸烟,却好像肺长在自己身上,只觉痛心。

“你……还信吗。”他仍有些不甘心。

梁牧也笑着回:“你觉得呢。”

“那上瘾没有。”王南鸥一副大哥的姿态。

梁牧也只道:“那时候我也有瘾,只不过是另外一种瘾。”

比尼古丁更致命罢了。

第3章 乐园

王南鸥第二杯酒见了底,梁牧也想帮他再叫酒单,可抬眼就看见酒吧里面出现了个人,看身形还有点熟悉,径直朝自己走过来。酒吧灯光昏暗,他俩又坐角落靠窗,梁牧也没想到有人能认出他来。

竟然是穿着大衣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许笑尘。

“梁老师也在。”他戴着口罩,但眼睛笑得眯起来。和王南鸥简单打了招呼后就背过身去,和梁牧也寒暄。

“你……来这儿干嘛。”梁牧也也觉得稀奇。

“……继续体验生活,”许笑尘一看就看多了这种场合,抛下自己那桌的朋友过来找他,也不觉得突兀,还跟他像熟人一样开玩笑道:“烤红薯挺好吃的,谢谢你啊。我请你喝一杯吧。”

梁牧也抬了抬手腕示意:“戒酒了,喝virgin的,不好意思啊。”

许笑尘突然凑近了,在他耳边说:“那总有你没戒的吧。”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走了,留梁牧也在原地。他想,还好黎向晚今天不在,要不然让她逮着,免不得又是一顿调侃。

王南鸥喝了三杯啤酒过后有点犯困,正好见有人来找他,就很知趣地看表说要赶去机场。梁牧也跟他在酒吧门口拥抱道别,给他打好了车,护送他坐上车,才一个人走回工作室旁边的地下停车楼。

等他再拿出手机一看,许笑尘直接给他发了个定位,附近一个低调奢华的酒店,附上一串房间号。

梁牧也笑了笑,这弟弟还挺执着。他轻触屏幕,点开那个地址,开始导航。

房间门打开了,许笑尘见是他,丝毫不意外,还乖乖叫他一声:“梁老师。”

梁牧也推开了门,带进来满身寒气。 “别叫老师,我大不了你几岁。”

许笑尘就笑,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把浴袍脱了。他浴袍底下空荡荡,什么也没穿。和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一样,他全身上下都白皙清瘦,感觉一用力都能掐得断。

单看脸,许笑尘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也仅此而已。

梁牧也脱下外套和毛衣,还是穿着下午那件黑色短袖。搂着他的腰,把他抵在衣柜前面:“你准备过了?”

许笑尘点头,温顺地说嗯。还低下腰用屁股去蹭他的裤子的金属扣。

梁牧也终于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突起的尾椎骨上。他掌心粗糙,又温热。

“那说好了,就这一次。别喊疼,别后悔。”

许笑尘当然不后悔,他求他还来不及。他回头,轻声叫了一声:“哥。”

梁牧也衣服都没脱,只是摘了皮带,因为许笑尘嫌冷。然后,他分开前面人雪白的臀瓣,有力的大腿抵住他膝盖窝,把硬挺的性器慢慢插进去。

月光泼洒下来,洒在前面人抖动的肩头上面。

桃红色的柜子随着抽插有节奏地晃,许笑尘一边哭一边高声呻吟,一会儿说不要,一会儿又说还想要。梁牧也给了他提前警告,可许笑尘觉得他一点也不粗暴,反倒挺照顾他感受。才不过五分钟,他就腿软得站不住,哀求梁牧也到床上再继续。

梁牧也分不清他是真哭假哭,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爽。

最后,许笑尘趴在床上,以最省力的方式迎接他的撞击。梁牧也麦色的手臂上面青筋暴起,越过他的肩头捂住他的嘴。他腰不停地挺动,倒是弄得许笑尘先射出来,身体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插到深处。

欲望盛时,他用手轻轻捏住许笑尘的后颈。可自始至终,没有吻他。

做完一场,许笑尘倒酒,他还是不喝,许笑尘只好陪他抽了一根烟。

“怎么想把门打开让所有人都吹风啊,哥。真看我这么不顺眼?”许笑尘仗着亲密接触的余温尚在,就开口问他。

“那倒也没有,”梁牧也接得自然,“我其实也不太习惯拍棚内,人像、写真这一类的。我总想要依托于场景,真实的、自然的那些东西。那条街,我觉得还挺有我小时候的感觉,所以希望能把这种氛围也带进棚内吧。你就当帮了我一把。”

这话,对方自然听着顺耳。“当时你让打开门,最开始是挺冷的。可是后来闻到烤红薯的味道,我就立刻想到,上一个这么冷的冬天还是我小时候。我奶奶拉着三轮车,我坐在后座,跟着她赶晚集市。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冬天真的冷,还是当时没钱买厚衣服。”

梁牧也说:“那你是个好演员。”共情能力还挺强,瞬间就进入状态了。

许笑尘侧过身来看着他,笑着说:“刚刚我可没在演,”他抽了一口,又把烟递还给他,“我总觉得最后这组照片,也不怎么童真。也不知道效果好不好。”

“我觉得挺好。成年人的作品,总要有成年人的解读。”梁牧也就丢下这么一句话,吸两口,就把烟给掐了。

他对所谓‘游乐场’的定义,当然不仅仅限于童年。曾几何时,世界对他来说都是个偌大的游乐场。他身边的好朋友都记得那时候的他。他和陈念也可以说是相识于微时,两个人开着辆破皮卡,一路找朋友家的沙发借睡借住,就这样爬完了国内大部分的六千米高山。多年后他才听说有个词,叫dirt bag,形容这种流浪式生活。脏兮兮,一无所有,却无比富足。

可那是青春年少时。如今,他做了不同的选择,让黎向晚给他上了五险一金,乖乖在她工作室里面坐着,看一波又一波名声响亮的客人来了又去,独自等着一个接一个日落。

越是跟他走得近的朋友,就越不相信他能真正放得下。这就好像在希拉里台阶放弃冲顶珠峰。那诱惑太迷人,成功唾手可得,他却偏偏不伸手。比如王南鸥,几年来频频找他,每次都是开玩笑般试探,他也看得出来他背后的意思。可他好像是打定主意偏要身体力行说服他们,不但清空旧家所有户外攀登的器材,有的摄影展想要展出他的照片,都被他回绝。

烟味儿很快就就散了,梁牧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笑尘低下声音问他:“哥,再陪我待会儿好吗。”

梁牧也回答得也礼貌:“我得回家。”

许笑尘调笑道:“家里有人啊?”

他只是笑笑,没回答,然后就穿起外套走了。

家里当然没人,连只狗都没有,只有一盏忘了关的落地灯,把客厅的色调勉强衬得暖黄。灯下角落里有个暗灰色的保险柜,上面积了点灰。梁牧也随手拿了块手帕擦干净,这才打开柜子。

很普通的尼康D750被他锁进了柜子里,上面全是磕碰痕迹。每一道伤痕,他都能说出时间地点缘由。他到底也没法完全割舍,那么说都是自欺欺人。

相机底下,压着一期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封面是一张很震撼的照片,拍摄者呈仰望视角,国内著名精英登山运动员陈念无氧速登慕士塔格峰。那是登顶前最后一个技术性攀登点,坡度42度左右,他已经征服了大半山脊,现在正单手扶在冰川壁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前路开阔,他没用牵引绳索,身前是顶峰,身后是万丈悬崖。

这张照片的名字是《我的最后一次呼吸》。那是陈念人生中的最后一攀,他的生命也定格在这一帧,这梁牧也手中这部相机里。

他看了一会儿,又把杂志丢回了保险柜。这像是一种神秘的仪式,每看一次,便平复他心中波澜几许。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快乐不是,喜欢不是,最高峰更不是。

第4章 收绳

英属哥伦比亚。暴雪之后,惠斯勒-黑梳山雾气缭绕,冻结高度*降到了3300英尺,积雪有半个膝盖高,厚而软。

黑梳山的道外,太阳还没能驱散浓雾,能见度很低。除此之外,就道外的粉雪滑行来说,其实是很完美的雪况。

两个穿着鲜艳雪服的身影正向着地势高的地方缓缓移动,不一会儿就移动到这面山体的最顶端。

“就这里吧,再爬的话……上面也不会比这个更有意思。风险还更大。”池羽说着,就把分离板脱下来。

所谓单板分离板,顾名思义,就是把一块单板从中间劈开,变成一幅双板。道外滑行爬升的时候可以用双板,省时省力,到山顶再把卡扣合上,就变成一块传统的单板,享受粉雪浮力。

“你要从这里下?”随行的是他原来青训营的好朋友,东部土生土长的加拿大小伙子,叫Justin。

Justin是滑双板的,一直没太滑出成绩,后来又受过一次比较严重的伤,就决定不再走职业了。他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在东岸的一家银行开始工作,借着项目出差的机会,跑来和池羽滑道外。池羽也十分仗义,让他来自己家睡一晚上,两个人凌晨四点就爬起来,抄上装备,往山里面开了。

“练的就是这个。”池羽倒是很坚定,咔嚓咔嚓把板子拼好。早上风声很大,他听不太清,就抬手做了个“往前走”的手势。

树林伊始的地方非常陡,大概有45度,Justin是双板专家,估计自己都要推着坡下,他以为池羽会到下面再拼板,没想到……

还是池羽先下的。他一个倾倒就把重心扔下去,板子跟着人的重心走。考虑到要玩儿这种地形,他今天用的板不算太长,灵活为主。一放重心就迅速拧转身体,一连续的小S弯,刃接着刃卡得非常紧凑,像个小弹簧一样,不断施压减压。

自由式滑雪也分类型,池羽也玩公园大跳台和坡障,甚至十七岁就横空出世拿过X Games大跳台的冠军。但他后来选择成为一名大山野雪滑手,常年在北美各个雪场滑大山深粉,在无人开发的道外野雪区捡着悬崖往下跳。人们常说大山是单板滑手最终的归宿,也的确如此。比起有限的挑战,他更喜欢无限的变化。

就像眼前这片区域。树林里的容错空间非常小,稍有不慎,转弯转的的大了小了早了晚了,结果都是撞树。陡坡树林,则要在上面加个“更”字。在池羽看来,一旦拼了板,穿起了固定器,那个决定就已经做好了。他不太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越是险峻的环境对身体和心理素质的要求越高,越是有效的锻炼。他没那个条件天天坐直升机去滑天然粉雪,雪场和雪场的道外就是他靠两条腿能走到的最好的训练场地。

像今天早上这样,他俩起一个大早,在缆车顶上又爬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这个区域。偶尔有一两条人滑过的痕迹,这条件其实已经算很好了。

Justin跟在他后面,也紧凑换刃下了这个区域。有池羽在前面开路,留下深深的痕迹,他就跟滑单车道一样,少了需要选择路线的难处。本来双板就比单板更容易适应各种不同地形,他下滑得十分顺利。

下面的路段缓很多,两个人便各滑各的,保持一前一后的队形高速前进,在树林里扇起来呼呼的风声。Justin此番出差,被工作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一趟粉雪树林滑下来,全身骨头缝里都变舒爽了,差点眼泪都出来。

就在快要滑到底的时候,池羽突然在一棵树前面急刹车。

“等等!”

身边人也立刻停住了板。“怎么了?”

池羽的视线捕捉到一摸红。不像是雪地小动物,动物没有这么鲜艳的颜色,也不会是谁落下的器械,而是……

Korua的板底标志性的红色。

“有个人被埋了!快点,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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