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师：平常心。
然后把对方留下来的字条贴在冰箱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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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懂分寸
出了小区大门，李如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回了春野别墅。到家给刘阿姨吓一大跳，瞧他一身酒气衣衫不整，索性连手机都丢了，以为是光天化日之下遭了劫，忙不迭追问一通，李如只解释说昨天陪客户喝醉了酒，在外面酒店住了一晚。
刘阿姨便嘴里又念叨着，幸好李先生不在。
李如自嘲地想，确实，要是被李满国看见自己这副狼狈落魄像，恐怕又要借题发挥骂他难成大器。
从小到大李满国对他一直都不满意，大抵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应该是季冰那样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对于李如，他的失望是日积月累攒下的，谢雯茜懂得太晚，相比之下，秦月就聪明很多，也很好命地生下一个天资聪颖的李€€，她所期盼的母凭子贵恐怕并非妄图，而是就差临门一脚了。
李如回房间洗了个澡后倒头就睡，再度一觉醒来，没开灯的卧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跟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昏暗而静谧，他的思绪仍沉浸在一场久违且冗长的梦境中，像是凝固住了，脑海里画面一帧帧闪过的，是好多年都未曾回忆起的高中时代。
兀自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癔症，又过了良久，刘阿姨在外间敲门，说林墨予来了。
李如翻身坐起，那些青葱岁月的光影色彩被从脑海中撞散，幻灯片一样消失不见，他望向门口方向应了声：“知道了。”
晌午时分，林墨予被刘阿姨迎进门，轻车熟路地走去客厅落座，等了约莫一刻钟，穿着黑色睡袍的李如从楼上下来，不是很热情道：“这个点儿你来干吗？”
“我来给你送手机啊。”林墨予搭着二郎腿，扭头仰面看向他，理所当然地回：“顺便蹭饭，好久没尝刘阿姨的手艺了，想念得很。”
李如下了楼梯，走过来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前坐下，扫了眼茶几上的手机，表情微妙：“怎么会在你那儿？”
林墨予端起刘阿姨泡好的茶，吹开面上浮沫，呷了一口才道：“你说呢？”
李如看着他那张似乎万年不变的游刃有余的笑脸，心头涌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虞杞川联系不上自己，当然会找林墨予帮忙，是他自讨没趣多余问了。
见他不吱声，林墨予弯起眉眼，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昨晚从翠庭出来你人就没影儿了，车没开走，打电话也不接，我差点以为你失踪了，准备去报警呢。”
李如抱臂懒懒靠向沙发背，不咸不淡道：“大惊小怪。”
“是挺大惊小怪的。”林墨予正了色直直看过来：“下次别这样了。”
李如与他平静地对视一瞬，内心暗暗揣测着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下次别这样，别怎样，是别喝醉了不声不响地失联，还是别跑去麻烦虞杞川，他从未正儿八经地跟人谈过恋爱，但好歹见识过发小季冰对爱人的那种极致疯狂的占有欲，如果林墨予是站在虞杞川男朋友的立场上跟他讲这些，那自是无可厚非。
“当然。”他笑了笑，一把捞过手机从沙发上起身，转过脸背对着林墨予之际，眼底隐着一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沉郁：“我懂分寸，不用你来提醒。”
上午第三节下了课，虞杞川接到虞子衿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手机已经交给闪送小哥送到李如公司了。
“小哥说今天周六，他们公司前台不在，是个年轻男人签收的。”
虞杞川：“行，过会儿我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忙吧，我先挂了。”
“等等€€€€”虞子衿叫住他，抓紧一切时间八卦：“你跟你这位同学关系还挺不错的嘛，连人家公司地址都知道。”
虞杞川一本正经地说：“我百度来的。”
“百€€€€”
“姐，我真得挂了，这边有学生找。”
虞杞川倒也没诓他姐，挂了电话抬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李€€，等对方在自己面前站定喊了声虞老师，开口问：“怎么了？”
李€€面对他的态度谈不上乖巧，起码不似在李如面前那样的殷切听话，既没把他当老师尊敬，也不像对待同龄人时的冷淡。
这男孩身上有一种让虞杞川感到似曾相似的模糊气场，就在这一刻谜底浮出水面，李€€某种程度上，其实很像当年的季冰。
“这次的月考我能不参加吗？”
虞杞川拉开椅子，又往旁边努了努嘴：“坐下说吧，为什么不想参加？”
李€€没动，只道：“身体不舒服。”
虞杞川坐下来，边整理桌面边语气平和地问：“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怕考试成绩不理想再被叫家长？”
李€€没吭声，他来之前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成功，只是早听闻虞杞川在整个一中毕业班班主任里是最讲道理好说话的那个，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能批准自然是好的，不批准，起码也让他对这位新班主任有个初步的了解。
他不接话，虞杞川便继续道：“我并非不讲道理，但身体不舒服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要么有医生开的证明，要么有家长的签字，这两样随便拿出来一个，我都给你批。”
李€€听完，面无异色地丢下一句那算了，然后扭头就走。
“李€€。”虞杞川将人叫住，“既然你来了，老师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他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试卷在桌上铺开来，不疾不徐道：“我最近让课代表把你前两次的月考试卷以及平时做过的习题册都收上来看了看，对比分数下降明显的几门，分别是数物化这三科。”
“我发现，同样的题型，不过是换了个题干问法，平时做题你都能全对的，挪到试卷上就不会答了，甚至连最基本的公式都能套错。我又抽空去问了你高二的几个任课老师，他们给我的答复是，你成绩优异且稳定，特别是理科的几门，几乎每次模拟考分数都排在班级前三。我想了想，只有两个说法可以解释，要么是以前的你有很高超的作弊技巧，躲过了一中历来严苛的监考老师的法眼，并且还得跟其他同学打配合；要么就是……” 他屈指点了点卷面，目光灼灼看向眼前的瘦高男孩：“前两次的月考，你压根就没想过要拿高分。”
“你觉得老师说的对吗？李€€。”
第19章 泛泛之交，不太熟
林墨予在李如家用了午饭才告辞，临走前不忘提醒他明天就是周末了，约好的上午九点先去一中校门口接虞杞川和孟雨，再出发去森林公园露营，叮嘱他别迟到。
李如显然忘了这茬儿，闻言眼神变了变，语气几分生硬道：“我不去了。”
林墨予似乎料到他会出尔反尔，站在门廊下回过头，表情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又怎么了大少爷？”末了还加了句：“我没惹你吧？”
李如一手搭在门框上，一副疲于解释的模样：“没人惹我，就是不想去了。”
“哪有你这样的？” 林墨予说：“我都跟虞老师他们讲好了，你突然不去，别人会怎么想？”
这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李如倍感不适，声调跟着拔高：“我有事不行吗？”
“行行行你有事，”林墨予也恼了，摆摆手说：“早知道大少爷这么难请，我就不该自讨没趣。”
他张口闭口的大少爷尤为刺耳，李如冷脸丢下一句“慢走不送”，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带上。
在客厅收拾茶具的刘阿姨被这动静惊到，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来，一脸担忧地问他：“怎么回事呀？”
李如背抵着大门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贴面停顿片刻，经过一个深呼吸的时间调整好情绪，放下胳膊对她说：“没事。”
其实不怪林墨予那样生气，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股邪火来得莫名其妙，横冲直撞找不到落点，在玄关站了一会儿，他方抬脚往屋里走，却这时，手机在睡袍口袋里突而震动，掏出来划开一看，是虞杞川发来微信，问他手机是否送到。
林墨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问，这俩人配合得还真默契。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半晌，李如简略地回了个嗯过去，马上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河拆桥，便斟酌着补了句：麻烦你们了。
虞杞川和孟雨在步行街的苏式面馆吃过午饭正往学校走，盯着对话框最下方那条新消息，他不由放慢了脚步，不管是早上的不告而别，还是现在的这句麻烦你们，都让他有种李如对自己十分客套且见外的感觉。
这不是他认识的李如，又或许，他对这人的认知本身就很浅显，构不成对方的全部。
孟雨走在前面，回头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便问怎么了。
虞杞川打下一句不用客气点击发送，将手机锁屏揣进兜里，快步跟上。
次日清晨，李如起床在家用过早餐，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今天周日，他计划先去探望谢雯茜，陪他妈吃顿午饭，下午再随便找个地方消磨光阴。
下楼经过客厅时，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刚走到九点一刻，李如不经意地扫过去一眼，等出了门坐进车里才掏出手机，解锁后径直点进微信。
跟虞杞川的对话停留在昨天对方最后回过来的那句不用客气，林墨予也没再给他发过消息，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又或是在去露营的路上，两个人正一见如故谈天说地，就像上次坐一起吃火锅时那样，话题中也许会聊到他，也许不会。
极有可能是不会的。
不会最好。
兰博基尼SUV从医院侧门开进去，径直滑入疗养小楼下面的专用地库，能住进这里的大多非富即贵，李如泊好车推门出来，余光瞥见旁边停了辆黑色丰田卡罗拉，在一水儿的豪车堆儿里格外突兀，引他又侧目定睛看了眼，车内中控台放了个弥勒佛摆件，后视镜挂饰是条紫檀手串，估摸着车主是上了岁数的。
谢雯茜近来有些厌食，跟着精气神也不怎么足，整个人恹恹的，见到李如过来，才勉强露出笑模样。
将带来的一大捧郁金香递给护工，李如走到床边俯下身搂了搂谢雯茜，轻声问：“妈，今天天气好，我推你下去晒晒太阳？”
谢雯茜放下手里的书，弯起眉眼看着儿子，目光温柔：“好的呀。”
护工推来轮椅，李如将谢雯茜打横抱起放上去，松开胳膊后，神色却黯淡下来。
谢雯茜很快觉出儿子的低气压，趁他给自己盖毯子的当口儿，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李如在她膝前蹲下，仰起面问：“妈，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这才过了几天，体重就又轻了许多……”
谢雯茜伸手捋着儿子鬓角的发丝，“妈妈这几天胃口不太行，过阵子就好了，没事的，别担心。”
李如却胸口一窒，为了不让谢雯茜跟着难受，慌忙垂下眼帘，歪头用脸颊蹭着她的掌心，说：“妈，你要是觉得这里住着闷得慌，就跟我讲，我接你回家去。”
谢雯茜却道：“不用，我住在这里挺好的，清静。”
李如默了默，又问：“他……我爸最近来过吗？”
“来过。”谢雯茜笑着说：“昨天来的，待了一下午，我算着日子，还生怕你俩碰上，还好……”
李如垂眸将盖在她腿上的毯子边角掖好，站起身：“嗯，走吧，要不要再带本书？”
“不带。”谢雯茜摇头：“有你陪着妈妈就够了。”
李如推着谢雯茜走出病房，来到电梯口，护工在前面帮忙按了下行键。
两部电梯，左侧那部刚好从楼上下来在这层停住，双侧门开启，轿厢里站了个人，一个李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跟对方偶遇的人。
猝不及防的，虞杞川眸中同时掠过一丝讶异，却很快恢复淡定，伸手按住开门键，面上不动如山：“要进来吗？”
李如从满脑子他怎么没去露营的疑问中乍然回神，微一颔首，推着轮椅进去，错开视线低声道了句谢谢。
电梯在静默中徐徐下行，谢雯茜在，李如没打算开口寒暄，只盯着左侧LED屏里不断变换的数字内心倒数，好在很快抵达一楼，虞杞川又侧身帮忙按下控制键：“你们先。”
“谢谢。”李如又说，本不想与之对视的，奈何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犹如实质，让人难以忽略，他不得不掀眸看过去一眼。
四目相对中，虞杞川冲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维持着成年人间不言自明的默契。
轮子骨碌碌碾过，出门下了斜坡，谢雯茜扭过头问：“如如，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呀？”
知子莫若母，哪怕李如只流露出一瞬间的异样，也能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缄默片刻，李如嗯了一声，他对谢雯茜向来不会撒谎。
“那怎么不跟人家打招呼的？”
“泛泛之交，不太熟。”
“那也是要打招呼的呀。”谢雯茜埋怨起儿子来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说出重话似的，“妈妈怎么教你的，待人接物要懂礼节。”
李如抿了下唇角，干巴巴地说：“知道了，我下不为例。”
谢雯茜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再继续责难，指着前方的长椅道：“还是去那儿吧，阳光好，你也能坐着。”
李如依言推着他妈走过去，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震动一下，他心跳跟着漏了半拍，说不上为何这般笃定，内心却有种异常强烈的直觉，是虞杞川给他发消息了。
地下车库，黑色丰田卡罗拉驾驶座里，发出消息后的虞杞川盯着屏幕里的聊天框，静静等待着回复。
走到长椅前坐下，李如掏出手机查看微信，果不其然，他没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