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硕:“老祁,睡了吗?”
祁衡屹:“没。”
何硕:“那问你个事。”
祁衡屹:“嗯。”
何硕:“我律所一个实习律师的女朋友貌似失踪了。”
祁衡屹:“什么意思?”
何硕:“她前几天说她和朋友出去旅游了,说好昨天回来的,到今天也没见人,这几天她男朋友几次想和她视频,她也不接,说是在玩,不方便接,但哪怕十一点多给她发视频,她也不接,今天更是直接联系不上了,消息不回,电话关机。”
祁衡屹:“和她出去旅游的朋友呢,也联系不上。”
何硕:“刚开始能联系上,现在看联系不上人了,才和她男朋友坦白说,她根本就没和他女朋友一起出去旅游,是他女朋友叫她帮忙串通骗他的。”
祁衡屹:“让你员工先报警吧。”
何硕:“已经报了,派出所那边说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臻璀,但是臻璀那边的工作人员说她是来找人的,找到人后就离开了,至于她找的是谁,他们不方便泄漏客户的隐私。我员工女朋友就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普通女孩,拿着几千块的工资,你也知道臻璀是高级会员制,一般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我都进不去,她怎么可能进去?”
祁衡屹:“派出所那边怎么说?”
何硕:“派出所查看了臻璀的监控,监控显示她的确是一个人进去的,很快一个人离开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联了,现在派出所还在查。你认识臻璀的老板吗?”
祁衡屹:“知道是谁,不熟。”
何硕:“那不麻烦你了。真是奇怪,他男朋友说她常去的夜场也就是曳海这些中低档的地方,这次不知道怎么跑臻璀去了。”
曳海?阿健和猴哥经常去夜场?
祁衡屹想起阿健那奇怪的挑人标准,“有照片吗?”
何硕:“没有,你等会,我让他发一张过来。”
不一会,祁衡屹收到了失踪女孩的照片,这个女孩比阿健之前挑的那些女孩要漂亮很多,但第一眼看过去,也有一点点熟悉,祁衡屹对人过目不忘,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和哪个见过的人相似。
转手把照片发给了林金洲:在曳海看到过这个女孩吗?
林金洲没有回复。
祁衡屹回何硕,“找人帮你问着,有消息回你。”
何硕:“谢了。”
黎枫睡到凌晨一点就醒了,起来去接班黎爸,黎爸问黎枫要不要再睡会。
黎枫摇摇头,“不用,我睡够了,你去睡吧。”
黎枫已经把声音压低了,但何庆泊还是醒了,转头寻他,“小枫,把灯打开。”
黎枫把灯打开,看到何庆泊眼神清明,脸色也没了下午的灰败,正笑着看他。黎枫和黎爸对视了一眼,黎爸连忙出去叫何女士和何碧华。
何庆泊问黎枫:“小枫,怪外公吗?”
刚出事的时候,黎枫怪过,怪他不理解,怪他和外人一起埋怨自己,后来,他已经释怀。黎枫回道:“不怪。”
何女士和何碧华进来了,黎枫让开位置,让他们父女三个说话,过了几分钟,何庆泊的精气神又变差了,说着说着睡着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何女士两姐妹没有再回去睡,四个人守在床边,凌晨五点的时候,何庆泊在睡梦中离开了。
何女士看着老了五六岁,黎枫让她和何碧华休息,他和黎爸,还有殡仪服务公司一起处理后续的事宜。
追悼会那天,黎枫也站在家属的队伍里,亲戚朋友来了很多人和何庆泊道别。吕斯艋和俞惠玲居然也来了,黎枫不知道他们母子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他们母子走过来的时候,黎枫直接无视。
何女士忍不住怒道:“她怎么有脸过来的?”
嫁在宜市的何碧华道:“她儿子后来也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也是读医,现在在底下一个镇卫生院做医生,可能是对当年的事感到愧疚了吧。”
何女士快气死了,“要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骂她一顿。”
黎爸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别气。可惜,这个追悼会注定不得安宁,田赫居然也来参加追悼会。
这次不但何女士,黎爸也气炸了,直接黑脸,要把田赫赶出去,“你滚,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现场有很多亲戚朋友在,殡仪服务公司的人出来劝黎爸:“黎先生,宜市这边的习俗是逝者最大,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起冲突,有什么矛盾都暂时忍忍,闹大了不好看。”
何女士:“我不管习俗,我就要他滚。”
殡仪服务公司的人飞快地扫了一眼田赫和他身边的那两个男人,继续道:“何女士,你们生活在A市,这边结束后,你们就回去了,可是令妹一家还要在宜市生活,不能得罪那个田先生身边的那两个人,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何碧华这些年和婆家本就相处得不好,时常起争执,她明明比何女士年轻5岁,可是看起来却比何女士还要老,那是因为这些年生活不顺意,精神不舒畅。如果再因为他们一家,让何碧华一家陷入麻烦里,何碧华的婆家会更加有理由挑刺,为难她。
何碧华:“没事,还能再糟糕到哪去,姐、姐夫、小枫,你们想干嘛就干嘛,不用顾忌我。”
何女士和黎爸十分担忧黎枫,他们希望田赫永远不要出现在黎枫面前,当初黎枫休学了一年,看了一年多心理医生才慢慢恢复正常的社交生活,回归学校。
但田赫身边那两个男人好像看不到主人家不欢迎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伸手取了三炷香递给田赫,朗声道:“来,田老师,你是何老爷子外孙曾经的男人,给老爷子上柱香,是应该的。”
周围已经有人认出田赫了,一些知道当年的事的人,目光在黎枫和田赫之间扫动,小声议论。田赫更是目光□□地盯着黎枫,那眼神让人想把他眼珠子抠出来,跺两脚。
什么叫何老爷子外孙曾经的男人?黎爸和何女士气得要打人,被殡仪服务公司的人拦住,“冷静,冷静。”
而田赫也真的敢接那三炷香,但在他即将把香插进香炉时,一根粗长的香烛在他手腕上狠敲了一下,他手腕一酸,手上的三炷香掉落地上。黎枫把手里的粗长香烛放回桌面,看都不看他,冷声道:“滚。”
那两个明显来闹事的男人,盯着黎枫,矮胖的那个说道:“哟,田老师,这不是当初勾引你,最后反咬一口说你□□他的学生吗?
田赫目光黏腻地盯着黎枫:“不怪黎枫,我知道他当初那么做是有苦衷的。”
这时,吕斯艋跳了出来,“放你的狗屁,明明是你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借着老师的名头,龌蹉地想沾黎枫便宜,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我们当时只是年纪小,不敢反抗你而已,曾是你这样的老师的学生,真是耻辱。”
俞惠玲也插嘴,指着田赫和那两个男人骂道:“对啊,你这样的人哪配做老师,居然打学生的主意,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还有你们两个,这是人家的追悼会,你瞎捣乱什么,你们爸妈没教过你做人最基本的教养吗?”
真是讽刺,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初三那年。
黎枫本以为再次看到田赫,会忍不住杀了他,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刚出狱不久的男人,黎枫心情十分平静,他看着田赫,犹如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为了隐瞒自己的性向,仗着一个省优秀教师的名号,躲在一个落后的小城里,披着光鲜的外衣,阴暗地满足了你那变态的私欲。你以为你很聪明,在外很成功,其实你就是一条躲在阴暗角落,不敢露出真面目的蛆,是一只绿头乌龟,主动戴绿帽,看着别的男人睡自己老婆,不仅如此,还帮别的男人养儿子,你是天下男人之耻,骂你禽兽都是抬举你了。”
田赫惊愕地看着他,他在宜市这么多年,没人知道他的秘密,黎枫是怎么知道的?像他这种生活在阴暗中的人,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真面目被袒露在阳光之下。
田赫灰溜溜地走了。
俞惠玲看准时机凑到黎枫跟前,“这种人就应该把他那根东西剁碎了喂狗。黎枫,你别怕,如果他再过来,你就告诉吕斯艋,让吕斯艋揍他,把他揍狠了他就知道怕了。”
何女士一把挥开她,“你也离我儿子远点,你知道你刚才骂的那两个男人是什么人吗?那是宜市最混的混混,赶紧回去想想怎么避免后面的麻烦吧!”
俞惠玲脸色一变,一急,心里的目的脱口而出:“黎枫,我们刚才是为了帮你说话才得罪他们的,惹上他们日子是没法过了,听说你在A市的大医院做医生,那你应该认识很多医疗系统的人,你看你能不能帮忙找找关系,把他弄到A市的医院去。”
何女士没想到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又震惊又怒火攻心,“你可真敢想,你要不要脸?”
吕斯艋一直在看黎枫,可是黎枫没往他这边看过一眼,他今天本来就不想来,他知道自己当年对不起黎枫,是俞惠玲硬要他来,他也的确在镇上那个卫生院待得很憋闷,整天帮老人小孩看头疼头热,他想去繁华的大城市,想到黎枫以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还是和俞惠玲一起过来了。
看黎枫和何女士的反应,他脸一红,连忙拉着俞惠玲离开。
何女士和何碧华对殡仪服务公司说过一切从简,闹剧结束后,追悼会后面的流程也顺利结束。当天晚上,一切都结束后,黎枫对何女士和黎爸道:“爸妈,你们留下处理遗产事宜,我先回A市。”
黎爸看了眼窗外,“很晚了,你现在回吗?”
黎枫:“嗯,高铁还来得及。”
何女士:“那让你爸送你去高铁站。”
黎枫:“不用了,我出去打车。”
何女士看他坚持,没有再劝,“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何女士沧桑憔悴了很多,黎枫抱了抱她,“我会的。”
何女士偷偷抹了抹眼,回抱了一下他,黎爸过来,轻揽这妻子的肩,另一只手在黎枫肩上拍了拍。
从何家出来,黎枫两手空空,踽踽独行,穿过路灯昏暗的小巷。
冬天的宜市比A市冷,黎枫双手揣在外套的兜里,低着头,慢慢地迈过一块块充满历史气息的青石板。走着走着,衣服上多了几个白点,黎枫伸手去捻,白点在指尖融化。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两个稚嫩的童声欢呼道:“下雪啦,下雪啦,下雪啦......”
黎枫抬头看天,黑暗的夜色里,星星点点的白点轻轻柔柔地从空中飘扬而下,落在围墙上、地上、他的衣服上,还有前面那棵大芒果树上。
芒果树下站着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一支烟,面朝他的方向。在冬夜的夜色里,俊朗的脸愈加冷硬坚毅,清贵冷峻的气质愈加疏离,不可靠近。平日里如鹰隼的眼褪去了逼人的锐利,静静地看着他。
黎枫停下脚步,眨了眨眼,前面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滑了一道弧线,告诉他那里站着的的确是远在A市的祁衡屹,不是他眼花,不是幻觉。
和祁衡屹温柔地看着他的双眼对视上的那一瞬间,黎枫浑身一麻,心里的积雪轰地一声崩塌了,心跳快到像窦性心动过速......那一串串怦怦作响的心跳频率,突破胸腔,告诉黎枫:你喜欢他!
第50章
祁衡屹已经在树下站了有一会,宜市没有机场,他忙完查看高铁的时候,看到下一趟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发车,他直接开了8个小时的车过来的。那天晚上,和黎枫聊完后,第二天他看到黎枫还没回来,祁衡屹又给黎枫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黎枫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外公昨晚去世了,我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祁衡屹沉默了一会才问他:“你现在......还好吗?”
黎枫:“嗯,没事,他老人家已经九十三了,而且他是在睡梦中走的,没受什么病痛的折磨。”
黎枫虽然是这样说,声音里听着也正常,但祁衡屹知道他心里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平静。从他知道他外公病重,并决定回宜市起,他的情绪就不对了。送他去高铁站的路上,他一直沉默,到了宜市后,每次打电话,都感觉他在压抑着什么。今天上午更是收到了他的一条消息说:祁衡屹,心好累啊,好想回你的大平层,什么都不用想,就在阳台静静地晒太阳。
祁衡屹看到消息,心窒了一下,忙完就第一时间驱车过来了。
黎枫前两天在朋友圈发过一棵长在小巷里的芒果树,到了宜市,祁衡屹停车找了一个老人给他看照片,老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条小巷,告诉了他具体的位置。
到了小巷,把车停在外面,走到黎枫朋友圈发的那棵芒果树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突然想抽烟。打火机一声脆响“叮”,烟刚点着,就看到黎枫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他低着头,双手揣在外套兜里,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中间,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自从认识他,他一直都是阳光开朗的,眼神澄澈,很爱笑,笑容里有时会带着一点狡黠,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消沉的样子。
祁衡屹看着他抬头看天空的孤单的身影,心里尖锐地一痛。
就在他准备过去的时候,黎枫看到了他,他直愣愣地看着他,忘了迈步。
祁衡屹把烟摁灭在几步外的垃圾桶上,走到他面前,“这么冷,又这么晚了,怎么出来了?”
无论是从天而降的他,还是喜欢他这件事,都让黎枫很震惊,他懵懵地回道:“回A市。”
祁衡屹蹙眉,这么晚回A市,“有急事?”
黎枫:“呃,没有。”
黎枫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让祁衡屹心里一软,上前两步,手一勾,把他抱到了怀里。
黎枫刚才是震惊,被祁衡屹抱住后,他大脑宕机了。夜空中的雪飘扬的速度越来越快,莹白的雪落在黎枫裸露在外的后脖子上,冰冰凉,但是祁衡屹的怀抱很暖,很舒服,想让他一直抱下去,黎枫忍不住在他肩膀轻轻蹭了蹭。
祁衡屹很排斥和他人肢体接触,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抱黎枫,把黎枫抱住的时候,这几天因为担心他的状态而躁动不安的心,踏实了。
祁衡屹猜黎枫应该不喜欢宜市,决定回来宜市前他在挣扎,这么久没回来,他当时说他下午就回来,没有久待的打算,现在刚处理他外公的旧事,又急着离开。
黎枫在他肩膀蹭了蹭的时候,祁衡屹以为黎枫哭了,“是不是受委屈了?想哭就哭!”
黎枫的确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平静,这些天发生这么多事,他的情绪在反复受煎熬,但他都撑住了。说他不孝也罢,他对他外公的去世没有太大的感触,在他这里,他外公也许不是一个好外公,但他对何女士而言是好爸爸,他的去世意味着何女士没有爸爸了,她的心情不是他能体会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哀伤悲痛的她还为他担心。
他做得很好,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现在祁衡屹一句“是不是受委屈了”,让他一下子破防了,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