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几乎一直往返学校和打工的地方,偶尔会去一次医院。医院那边在前段时间告诉他,他奶奶快不行了,要么紧急换肾看能不能有几率救,要么就放弃,因为普通的透析维持生命几乎没有必要了。
他沉默了很久,还是让医院继续。
他们其实没什么感情。小时候被精神病虐待时,开始她会拦一下,可下场就是一起被打,于是到后来因为害怕就变成了躲在房间里的冷眼旁观。精神病死后,她独自抚养着自己,每天就是给一口饭吃,两个人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
大多时间都是她坐在土房外的木板凳上看着邻居家的狗发呆,自己坐在桌前写着作业,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平淡无趣地笼罩了他的整个年少时期。
至于为什么继续,他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觉得这个人走了,生活就变得更加空白,因为唯一一个方向和奔头也消失了。
他下课后就准备往新找的兼职那边走,从教室到坐地铁的地方最近的距离,要穿过体育馆的走廊,正中午饭点的体育馆几乎没什么人,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两个同样路过的人。
周燎在换衣间把球衣脱了后扔在了一边,他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谁啊,一直给你打?”陈羡拧开水喝了一口。
“还能是谁。”
“白苓?”
周燎没说话,陈羡却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他:“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嗯。”
周燎接通后,语气并没有好到哪去:“喂,刚刚在上课,没听到,怎么了?”
“不去了,你和你朋友吃吧,我和陈羡待会儿还有事。”
“晚上也不了,不用管我,你们好好玩。”
“嗯好,拜拜。”
他挂断后锁上了屏幕,陈羡靠在储物柜旁把衣服折了起来:“这生日才过去多久就玩腻了?”
“我又没喜欢过她,和腻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烦了。”
“本来靠近她不过就是因为想看那死人吃瘪的样子而已,最近没啥乐子,自然也没兴趣了。”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我就好奇。”陈羡看着周燎,“这比你平时和美女恋爱的时间都长。”
“你觉得呢?我连嘴都下不去。”
“那伶洋不是追你追得挺紧吗?你和她开房了吗?”
“暂时没,她很会审时度势装矜持,看得出她目的,但又不想让你很快得手失去对她的兴趣,那天路上碰见我和白苓在一起也很懂事地装不认识。”周燎手按在后颈转了转脖子,“不过现在这么暧昧着也挺爽的。”
“别玩脱了,白苓可不是你以前的那些对象。”
“我知道,到时候自然会和她说分手,循序渐进。”
“就怕她闹。”
“她不会,她很懂事听话,而且她不像以前那些女的为了钱各种讨好。”周燎说着推开了门,“她有自己的生活和画画工作,总体来说还是很独立,要是她像以前那些很烦人黏得紧的,我还会谈……”
周燎的脚步突然在原地停了下来,陈羡本来边走边装包,没看路差点一下撞到周燎背上。
“怎么不走?”
陈羡说着抬起了头,他看见光线昏暗的走廊上站着一个黑压压的高大身影€€€€,看清对方脸时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周燎。
“偷听了多久?”
“打电话开始。”秦湛语气没有起伏。
周燎冷笑了一声,上前两步走到了秦湛面前:“果然是下水道的老鼠啊?”
秦湛掀起眼皮,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有意思吗?”
“什么?”
“这样对她,有意思吗?”
周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他笑了出来:“怎么,你怜香惜玉,求爱不成?”
“又不喜欢,何必呢?”
周燎一边上前,一边抓住了秦湛垂下的手腕,眼睛看向了昏暗的屏幕:“还录音呢?准备拿去示好?”
秦湛翻过了屏幕,上面是空白:“想太多。”
“是吗,真乖。”周燎勾起了嘴角,“那你还站那听什么呢?听我想怎么玩?你真是送上门的乐子。”
秦湛眼神冷得像化不开的冰面,对方即没恐惧也没退缩,就像一块巍然不动的石头立在那。
周燎觉得恶心又有趣的一点是,他恶心秦湛看自己的眼神,来自最底层的凝视里盛着那个人带给自己的梦魇,可他又觉得有趣,因为秦湛是难以驯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玩具。
无论挨多少的打,也依然如此,这让他的征服欲几乎升腾地蔓延到全身,燎原的火还怕烧不化一块水凝结的冰?
“听你的计划。”
“那我现在改变计划了。”周燎拍了拍秦湛的脸,“你让我对她又有点意思了。”
“我不喜欢她。”秦湛瞟了一眼他的手,他抓住了周燎的手腕,让对方骨头都变得生痛起来,“所以没必要。”
“你不喜欢她,也许只是感激她们那一家人,可不重要,你从站在这听,就已经是你对她的表态了。”周燎大笑了出来,他甩开了秦湛的手,扯着他的领口抵到了对方喉结上,语气玩味,“你的喉结上是我给你烙的印,今天之后我不介意多几个。”
溃烂的水泡如今只留下一个圆弧形的印子,是烫伤后重新生长的血肉。
陈羡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不想参合任何和秦湛有关的事,也不敢阻拦周燎的行为,最多只会在对方玩脱的时候提醒,可现在周燎玩脱的时候根本不会叫上自己。因为秦湛被霸凌的每一次,他都没有在场,也明白周燎的态度和意思。
静谧的走廊里,只站着他们三个人。秦湛看着周燎没有说话,可眼神却依然轻飘飘的,比起周燎对白苓的计划,他似乎对周燎话语里将会如何折磨自己没有任何感想,甚至懒得开口。
“哦对了,住院费你还没还呢,你不会觉得我真请你的吧?”
“我没有让你把我送去。”
“那你死我面前了怎么办?我女朋友又那么担心你。”周燎咬重了女朋友三个字,“我不得做做样子?让她知道我对她’朋友‘有多好。”
“那别打脸充胖子。”
周燎似乎没想到秦湛敢说出这样的话,他听到后反而笑了出来,这句话让秦湛至少看起来像个活人。
“那可惜了,我做都做了,你也该还了。”周燎抱着手,“我看你最近手头也紧吧,那就下下周再还吧,给你点时间,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
周燎转过身,提起了地上放的包,随后又转过头提醒了一遍秦湛。
“哦还有一件事,我的计划你就不用告诉白苓了,好像不会实现了,因为……”周燎歪了歪头,嘴角挂着嘲弄笑意,“拖你的福我现在感觉很喜欢她。”
白苓一直没有回复消息,秦湛也只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试探,他知道可能已经被周燎发现了,但至少做过了,周六他还会去白苓家。
下了班后他提着黑色塑料袋,路过附近城河时,有人突然慌张地跑上前叫他救救掉进河里的小孩,还说是附近哪家当爸爸出轨后和小三一起亲自丢进去的,妈妈因为长期遭受家暴也不要这个小孩了。
秦湛垂下眸看了眼前瘦弱的中年妇女一眼。
“你快救救他啊,年轻人!这小孩才多小!”
“你叫他没用啊,万一人家不会游泳,不是多一个人溺水吗!等警察来吧!”
“这警察过来也要时间啊!这小孩现在都冻失温了!多可怜啊!我做不到看着眼前的人活生生地死去,还是小孩!”
秦湛侧过头,河面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头。
“我帮你拿着吧年轻人,你会游泳吗,求你去救救他吧!”
中年妇女说着就要拿走他手里的口袋,秦湛没反应过来,袋子被抢过去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是一条哑光银的狗链。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愣了一下,很快给他捡起来重新装了回去,“请问你会游泳能去救救他吗?”
秦湛会游泳,而且水性很好,他看着即将消失在水面上的头颅,和周围一群围观出主意的中老年,面无表情地重新看向了眼前的妇女。
“不好意思,我不会游泳。”
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被爱的人,不如去死。
第14章 仓库
不顾中年妇女失望的眼神,秦湛提着黑色口袋很快回家了。
到仓库门口的时候,有附近路过的大爷认识他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仓库不要了?”
秦湛侧过了头。
“哦,我看你这窗户里面最近像全黑的,以为你搬走了。”
“窗帘。”
“是吗?”
大爷挠了挠头:“怎么弄个黑色的窗帘。”
秦湛没再理他,大爷看他这个人气质太阴森,也不敢多做停留,眼神惺惺地往旁边瞟,一边说着明天吃什么一边很快就离开了。
等人彻底离开后,他才打开了仓库门,里面很快传来一股阴湿的味道。秦湛按开了灯,在每一扇黑色的胶带后都订上了两块钢板,确认缝隙和窗台完全贴合才算完成。
他用手机把音乐开到了最大声,随后走出仓库关上门靠近了窗户,他把耳朵贴在了上面,外面听不到任何音乐声。
周六那天,秦湛补习完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白苓。
杜丽在厨房里给他们做饮料,看秦湛像是瞄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她擦了擦手:“白苓今天不回来呢,约会去了。”
秦湛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你也认识,白苓说他上次还帮你治疗身上的伤口呢,他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秦湛眼皮跳了跳。
“我上次就说她在谈了吧,她还躲躲藏藏,好像两个人都几个月了,昨天还是那男孩把她送回家的。”杜丽说着脸上还挂着笑,“又高又帅,还特别有礼貌,白苓说对她也很好,感觉那男孩家庭条件很好,一身的名牌,因为天气凉了还送了白苓一件maxmara的大衣,但是她没收说这样不大好,自己送不起对等的礼物。”
兴许是见秦湛没有说话,杜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说了,才想起秦湛的情况,她一下觉得有些失言:“你也是又高又帅,而且自身这么优秀,以后肯定也大有作为。”
秦湛过了半晌才开口:“他们昨天也在一起吗?”
“嗯,去看电影了吧。”
杜丽话音刚落,秦湛就收到了一个陌生手机号发来的短信,上面内容很简短:亲爱的,你打算今天和白苓还有她妈妈说什么呢?
对面很快发来了几张白苓父亲同小三在一起的照片,又是一条新的信息弹了出来: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啊?可她妈妈是全职妇女,家里还有个弟弟诶,爸爸进了监狱这个家岂不是就毁了?以后谁来帮你?
秦湛垂着眸,他看着屏幕上的信息面上毫无波澜,也不好奇对方为什么知道他手机号,过了一会儿他抬眼重新看向杜丽:“让她保护好自己。”
“啊?”杜丽愣了一下,毕竟秦湛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看着也没什么感情,她第一次觉得这孩子有些闷骚,居然也暗暗关心自己的女儿,她笑了出来,“肯定的,女孩子谈恋爱嘛,保护好自己肯定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