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屿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擦。
夏成宥站在车外佝着腰对周淮屿说:“不好意思啊,可能需要去4S店做个清洁。到时候多少钱我给你转账。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周淮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沉了几分,仿佛压着不悦。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夏成宥看着周淮屿脸色,猜测多半是给周淮屿添麻烦了,耽搁了他做正事的时间,所以生气了。
那怎么办嘛。
夏成宥伤脑筋极了,有些无措的样子倒显得他像是受了委屈。最后还是尴尬地轻轻关上车门,在车窗口冲周淮屿挥挥手,说:“路上慢点。”
说完抱着湿漉漉的纸箱转身就走。但还没走几步,周淮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请我上去坐坐?”
夏成宥脚步顿住,有些茫然地转身,看到周淮屿已经下车走过来了。脑子里有些空白,一时间拒绝不了。
为什么还要上来坐坐?
他以为周淮屿一直很介意他当年偷偷改志愿的事,这些年来两人也没有联系过。想来是对他非常失望,以至于不愿意再继续这段友谊。
可现在周淮屿却主动和他接触。
现在这种情况夏成宥他也没理由拒绝,毕竟两人相识多年,而且今天还多亏了周淮屿送他回来。如果不让人家上去坐坐也太不礼貌了。
可是……他家里有许多少儿不宜的东西。
夏成宥咬咬后槽牙还是同意了。
两人并排走进电梯,夏成宥按20楼,电梯开始上升。
“你在这里买的房子?”周淮屿问。
夏成宥摇摇头:“租的。”
很快20楼到了,夏成宥走在前面,周淮屿跟在后面。
忽然20-2的住户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笑打招呼:“夏老师回来啦,这是你的朋友吗?”
夏成宥笑着点头:“嗯嗯。”
女生的视线在周淮屿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果然帅哥的朋友更帅,哈哈哈。”
夏成宥扫了周淮屿一眼又很快移开。女生已经进电梯了。他也打了家门,有些窘迫地给周淮屿打预防针:“我家有点……乱,你不要介意。”
周淮屿看到他家的客厅,眼神卡了一下,再重新看向夏成宥。
夏成宥的脸立刻爆红:“那那那是我在画人体素描,练手用的硅胶模特,不是充.气.娃.娃。如果你觉得很不雅的话,我把他们放到卧室去。”
“不用了。”周淮屿穿上鞋套后走了进去。
客厅完全就是夏成宥的画室,没有茶几,没有餐桌。而是画架和画纸,地上还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的颜料。一男一女的硅胶模特站在窗边,逼真程度堪比真人。
“你把租的房子弄成这样,房东不会骂你么?”周淮屿走过去说。
夏成宥换了拖鞋,放下纸箱子,笑着说:“不会的,我跟房东保证过退租的时候能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他把沙发上到处放着的人体素描画收了起来,给周淮屿腾出了坐的地方,然后又拿杯子给周淮屿倒了一杯水放在沙发扶手上。
两人一站一坐,夏成宥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等着周淮屿无聊了就走。
周淮屿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说:“去把澡洗了。”
夏成宥看了眼自己贴着皮肤的衬衫,耳根红了,赶紧去卧室拿衣服奔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形象有多差后有些崩溃。
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一点都不帅,像个落水狗。
但是人家周淮屿一身质地高级的黑衬衫,打着条纹领带。穿着黑西裤和黑皮鞋。头发一丝不苟,腕表高端大气,豪车低调奢华。整个人透着商务精英范,妥妥的高富帅。
夏成宥有些挫败,当年改志愿的是自己,现在混得那么差的也是自己。周淮屿有没有在心里嘲笑他呢。
第2章 【共处一室】
夏成宥在浴室里洗了二十几分钟,要是照平时又洗头又洗澡的话需要半个多小时。但是他不好让周淮屿等久了,于是快速洗完吹吹头发就出来了。
他走出客厅发现周淮屿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既没有看手机打发时间,也没有看电视打发时间,就这么沉默地坐着。目光微垂,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居然就这么干坐了二十几分钟,水杯里的水也一口没喝,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他还记得周淮屿有点洁癖,别人用过的水杯他就算渴死了也会忍着不用。可是家里几乎不会有客人来,所以也没有准备一次性纸杯。
唉,处.女座就是难将就。
夏成宥忍不住小小吐槽。
此时周淮屿眼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抬眸看着夏成宥走过来。
洗完澡后的夏成宥全身都清清爽爽的,穿着白底蓝边的居家棉质睡衣,一米八的身高四肢修长,比例优越,骨架匀称,尤其双腿十分修长。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是一种很清透的木质香,气味干净得有些纯。
头发吹干了不少,打理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好像都明朗了不少,颜值一下子就回来了。眼神清亮透彻,嘴唇微抿,似乎有些不自在。
出了社会四年,气质竟然还像个大学生似的。
但其实周淮屿并没有见过夏成宥念大学时的样子。在此之前,记忆还停留在夏成宥十八岁念高中时的模样——一米七五的个头,身上肉肉的,脸颊还有点婴儿肥。书包里总有吃不完的零食,以及看不完的漫画。总是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话,还很黏人的喜欢扒拉着他。笑起来憨憨的。
所以当周淮屿开着车在实验中学大门外看到被淋成落汤鸡的夏成宥时,有一瞬间的不确定。和记忆里的模样偏差实在有点大。
此时再看洗干净了的夏成宥,的确变化很大。
那空白的八年,周淮屿对夏成宥一无所知。
“坐。”周淮屿开口道。
夏成宥有些踌躇,不知道周淮屿怎么这么闲,说是上来坐坐,以为坐一会儿就走,结果上来了快四十几分钟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过夏成宥也没有多想,很快坐到了沙发上,和周淮屿保持一米的社交距离,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周淮屿问他:“你这房租多少钱一个月?”
“五千多吧。”夏成宥。
周淮屿:“你没被辞退前一个月工资多少。”
“扣除保险,六千多一点点。不过我还兼职在平台上接定制稿,加起来一个月差不多有一万多。”夏成宥如实说。
当然,他知道周淮屿的月薪可能是他的十几倍。虽然说出来很没面子,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再狼狈的样子周淮屿也看到了。
周淮屿视线扫过客厅的颜料和画具,以及鞋柜那些品牌鞋,问:“你一个月开销多少。”
夏成宥微微低头:“我是月光族。”
周淮屿的神情没变,似乎猜到答案。说:“也就是说没存款?”
夏成宥:“……”
干嘛要说得那么直白嘛。也不知道周淮屿为什么要问这么细,搞得他底.裤都快没有了,但还是回答:“嗯。”
忽然周淮屿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夏成宥也侧头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了那么一秒,夏成宥很快移开了。他觉得周淮屿的目光好犀利啊,而且帅得过于亮眼了。
周淮屿又问:“那你还是打算去学校应聘美术老师?”
夏成宥摇摇头:“现在都八月了,学校该招的都招好了,应该也不会缺人了。所以我只能换个工作。”
“换什么。”周淮屿。
夏成宥:“画画的又饿不死,随便怎样都能找到工作。”
对话终止了十来秒。周淮屿再次说:“你觉不觉得你过得有点拮据。”
夏成宥一愣,他觉得有些难堪,心情越发低落。本来失业就已经很受打击了,现在八年不见越混越好的竹马又说他过得拮据。真是太难受了。
“是有点。”夏成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拖鞋。
周淮屿的视线也落在他拖鞋上,看到他还有点湿润的脚趾头。问:“为什么不回南城?在南城又不用租房子。你家在南城那么多处房产,你想在哪里上班就在哪里住。而且南城的发展比这里好,在南城找工作不比这里容易、不比这里工资高?为什么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回南城?”
夏成宥被他这接二连三的问题敲得晕头转向,他有些逃避似的不愿意回答。用沉默来应对。
以前只要他用沉默来应对周淮屿,周淮屿就会放他一码。
但是现在周淮屿好像没有要放他一码的意思,问得更刁钻了:“还是说,你在这里有了舍不得的人?”
他问完以后,再次观察了一下屋内,没发现任何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夏成宥微微蹙起眉:“没有。”
周淮屿视线再次落在他脸上:“那是什么原因?”
夏成宥被他逼得快要投降了,但是又始终坚持着不愿意说出真相。那个真相他自己都不敢面对。
所以思考一分钟后,说出另一个迟早都要告诉周淮屿的事情来做缓兵之计:“我跟家里出柜了,四年前,大学毕业后那会儿。”
他不敢去看周淮屿的表情,硬着头皮又说:“我爸叫我滚出去,我就滚了,过年都没敢回去。”
许久周淮屿都没有接话。
夏成宥攥紧的拳头手心出了汗,他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周淮屿的表情,果然是料想之中的惊讶眼神。
周淮屿一定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居然是个Gay吧。更想不到这个Gay还暗恋他吧。
所以周淮屿会不会讨厌他?
那一瞬间夏成宥觉得好难受,鼻子有些酸涩,憋得眼眶都红了。赶紧说:“你放心,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从来都没对你有过非分之想。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我保证!”
说完以后眼泪就憋不住了,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开始不争气地抹眼泪,边抹还边说:“你不要和我绝交好不好?”
周淮屿叹了口气:“你哭什么。八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夏成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不要生气。”
周淮屿真是被他打败了:“我没生气。”
最受不了夏成宥这个样子,每次做错了事怕他生气就先哭,搞得好像做错事的是别人一样。
见夏成宥的眼泪止不住,周淮屿说:“不会和你绝交。”
听了这话的夏成宥也不知道是更难过了还是不难过了,他缓了一会儿后才没有再流眼泪。不过周淮屿不介意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后。周淮屿抬手看腕表,站起身,低头对夏成宥说:“我走了,下午还有个会。”
“嗯嗯。”哭过的夏成宥声音里还带了点鼻音。
周淮屿多了看他一眼,然后说:“你不送送我?”
夏成宥立刻站起来:“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