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掩饰住内心的波澜,转过头对秦悦公式化的笑了笑,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然后递给秦悦看,他对秦悦的提议不为所动,只问:快开会了,你先出去,还是我先出去?”
秦悦一边看着宋景宁的手机屏幕,一边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会议桌上的烟灰缸里,他也没回答宋景宁的话,却问:“你师哥周子御,他为什么那么针对你?”
宋景宁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转身要走。
秦悦回手一把拉住宋景宁的胳膊:“别走啊,跟我说说,要是他欺负你,我给你出头,毕竟咱俩……”
宋景宁拍开秦悦的手,打断了他的话,在手机上打字:我们不过是互相解决生理需求的关系,不是朋友,更不是彼此的灵魂伴侣,下了床,只当是陌生人。
秦悦松开拉着宋景宁的手,又抽出一支烟,有些扫兴的说:“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再抽一支烟。”
宋景宁本来想走,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秦悦,黑色长大衣,里面就是一件白T恤,大冬天的光腿穿一条牛仔裤,更别说秦悦右耳上带了两颗钻石耳钉,外加一颗耳骨钉,过肩的半甲纹身在T恤领口中若隐若现。
这打扮连个刻板印象里品学兼优的学生都不像,更别说是律师了。
律师是有着装要求的,显然秦悦离要求相去甚远,即使还是法学院研二在读的学生,这样的穿着出席正式场合也实在不妥。
再说秦悦的父亲秦满江是本次峰会台上就坐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这不是妥妥的给自己亲爹打脸么。
宋景宁又打了几个字:“开会你就穿这身?要不你还是走吧,这会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坐着是浪费时间,回学校复习去吧。”
秦悦仰头呼出一口烟雾,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就这身挺好,舒服,都说了我是来陪你的,我不走。”
看宋景宁关心自己,秦悦搭在桌子上的长腿晃了晃,补充道:“我爸也管不了我,反正他不能从台上跳下来打我。我只答应他考法学院,读法硕,其他的我不管。我这德行他以后不让我当律师了那正合我意,反正我是被逼无奈,他不让我好受,我也不让他好受,我才不想继承他那个破律所。”
宋景宁点了点头,再无话说,等门口没什么动静了,他拎着公文包就要出门。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秦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定了宝格丽酒店,今晚,还是那个房间,不许爽约。否则……我就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儿子,毕竟他的小养父委身于人可都是为了保护他啊,他都高三了,你也不希望他受什么影响吧。”
宋景宁回过头,厌恶的看了秦悦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第2章 露骨
会场的大门与宋景宁和秦悦偷情的小会议室斜对面相隔十米左右。
刚一出小会议室,宋景宁就看到一个身材略胖的年轻人局促地站在大门紧闭的会场门口。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好像要打电话,又迟迟不拨号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替他纠结。
宋景宁看着那人有些蠢笨的样子,勾着唇角无奈的笑了笑。
赵珂,宋景宁经营的维正律师事务所的第二位律师,十八级社恐患者,法硕毕业连续面试了五十家律所均未被录取,最后选择了到宋景宁这试试。
因为大学的时候一直参加手语社团,正符合宋景宁的要求,所以才在宋景宁的律所找到了工作。平时两个人一起出庭,宋景宁指导赵珂,赵珂负责按着宋景宁的意思照本宣科,甘当宋景宁的嗓子。
俩人配合默契,也赢了不少官司,只可惜没什么赚钱的案子,到手的钱自然是不多的,但好在赵珂不用朝父母伸手要生活费了。
宋景宁走近一拍赵珂的肩膀,用手语说道:“怎么不进去?”
赵珂面上一红:“等你呢,一起。”
宋景宁不点破赵珂的窘迫,只一点头推开了会场的大门。
宋景宁带着赵珂走进场的时候,原本还三三两两寒暄私语的会场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宋景宁身上,准确点说,是集中在宋景宁脖子上那道狰狞的连衬衫衣领都遮不住的伤疤上。
赵珂社恐大发作,从脸红到脖子根,低着头找座位,宋景宁对投向他的异样目光习惯了一般不以为意。
二十排座位的大会场只开了后门,他拎着笔记本电脑和赵珂从后往前找,费了点时间才找到了自己的名牌。
是他没想到的正数第三排中间的位置,而赵珂的座位却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安排座位的人好像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宋景宁坐在众目睽睽之下,好像他是吸血鬼一般,而众人的目光如当头烈日,可以将他顷刻间化为灰烬,甚至都不让宋景宁身边有个帮手。
赵珂内心挣扎了一番,鼓起勇气去找人换个座位想陪在宋景宁身边,但没人愿意跟他换,甚至有些人态度傲慢的连话都懒得回。
赵珂顶着一张大红脸灰溜溜的回来,宋景宁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没关系。
宋景宁独自坐在自己的座位里,面色平静,稳如泰山,沉静的不像一个律师,倒像一个修道之人。
坐在宋景宁前排的人装作不经意的回过头,视线向宋景宁的脖颈处一撇,挑了挑眉,又快速把头转了回去,紧接着跟旁边的人对了个眼色,毫不掩饰轻蔑的神态。
那人宋景宁认识,大学同班同学康建臣,每次考试只要有宋景宁在,他就是个万年老二,只要模拟法庭对上宋景宁,他就必输无疑。
如今宋景宁落魄,康建臣不仅得到了心里平衡,也认准了他翻不了身,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康建臣在秦悦父亲秦满江的源信律师事务所做律师,主要负责对接明宇集团的法律服务。
如今去掉了大学时的土气,西装油头,名牌加身,成就算不上,但也赚的盆满钵满,一副眼高于顶的精英做派。
随着宋景宁的落座,大家的好奇心和优越感都得到了满足,会场里又恢复了小声寒暄交谈的声音,宋景宁进而成了他们新的话题。
“卧槽,百闻不如一见啊,他脖子上那道疤可真吓人啊,听说当年车祸的时候差点儿就死了。”
“明宇集团的庄杰都敢得罪,他们师徒早晚有这一遭啊,他没死算是命大,他师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不过他声带坏了,连话都说不了还能厚着脸皮继续做律师,也是个神人。不过就他那小破律所够格参加这次的峰会吗?”
“听说是周律特意要求会务组给宋景宁发的邀请函,羞辱他呗,没想到他还在真来了,我可没这种心里素质。”
“我看小宋挺可怜的,周律都那么成功了这又是何必,按说同门师兄弟就算闹掰了也会留些颜面,像他们这么绝的,也是少见……”
人与人的悲喜永远无法想通,但别人的痛苦编织成的八卦消息却是落井下石者们联络感情的最佳佐料。
下午一点,会议准时开始,三位主讲从后台鱼贯登场,瞬间惹来掌声阵阵。
当周子御踏入会场的那一刻,整个会场为之一震,剪裁得体的灰色三件套西装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更加出挑夺目。
目光深藏内敛,表情沉静肃然,透出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在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朝他投去仰慕的目光,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周子御,气势真强啊。”康建臣旁边的助理看到周子御进场立刻坐直了身子。
宋景宁后排的两个女律师声音有些激动的相互打趣:“茶歇的时候我要去跟周律拍照,你去吗?一起去吧,周律太帅了,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行,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要把跟周律的合照摆在工位上当吉祥物,绝对能给我多招来几个案子。”
宋景宁的目光扫了扫讲台的三个人,左侧第一位是秦悦的父亲秦满江,中间的是宁海市中级法院院长,在他将要触及最后一位时,他收回了目光,微微垂目。
那是他的师哥,周子御。他不是不想看周子瑜一眼,他是不敢,光环加身的周子瑜是一面镜子,只能照出他的窘迫和不堪,何必自讨苦吃。
趁着主持人在台上热场、念会序,前排的康建臣实在压制不住想要嘲讽宋景宁的念头。
他回头看宋景宁左右都没坐满人,就装作整理背包,然后得意洋洋、满脸奚落的对宋景宁小声说:”好久不见啊老同学,还记得我吗,我,康建臣。”
宋景宁抬眸看了康建臣一眼,又表情平静的收回了视线,没有想寒暄的意思。
康建臣受了冷落,看宋景宁左右没人,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宋景宁面前的桌面,宋景宁再次抬头,就看康建臣用口型对着宋景宁说:“装B,活该。”
宋景宁不恼反笑,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递到康建臣面前:我不聋,你可以大声说出来。
“槽,你……哎?“
不等康建臣继续犯贱,头上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这一幕让会场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康建臣没受过这委屈,抬头刚想发作,看到眼前的人,他脏话都到嗓子眼了又咽了下去。
那人身高将近一米九,俊美年轻,黑大衣白体恤,右耳上的钻石耳钉反射着顶灯的亮光,胸口的纹身在T恤衣领里若隐若现,与满会场西装革履的律师们格格不入,自成一道高调但违和的风景。
康建臣一眼认出那是自己老板的儿子,气的满脸通红也没不敢说一句话。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秦悦,不乏有人窃窃私语,估计是对秦悦的身份有所了解。
高调出场的秦悦立刻取代了宋景宁成为了八卦漩涡的中心人物,成为人们口中的新谈资。
台上的秦满江叹了口气,掐着大腿把脸别到了一边,就当不认识自己那不孝子。昨天秦悦跟他要请柬的时候左一个要学习,右一个想进步,这才给了他请柬,没想到是砸场子来了。
秦悦半垂着眸子,居高临下脸色阴沉的看着康建臣,把自己的请柬往康建臣胸前一怼,沉声说:“我近视眼,麻烦换个位置。”
不是商量,是命令。
两个人这一幕太显眼了,台上就坐一直冷眼旁观的周子御回头看了助理一眼,助理潘顺心立刻会意,打算下去协调。
可没等潘顺心走下讲台,就见康建臣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灰溜溜的挪到了倒数第四排的一个空位置上。
秦悦把大衣脱下来丢在桌面上,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一脸理所当然的坐了下来。
秦悦高大,肩膀也宽,完全把后面的宋景宁遮挡的严严实实,周子御在台上也只能看到宋景宁一个头顶。
宋景宁满眼都是秦悦的后背,他低头轻笑了一下,眼不见为净,刚刚好。
主持人立刻控场,把会议开始的时间提前了几分钟,一场小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宁海市中法院长讲话的时候,台上周子御的目光与台下的秦悦短暂交接,周子御眼睫微垂错开了视线,但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秦悦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
周子御知道秦悦的身份,但他不屑与这个没毕业的学生纠缠,打开记事本复习了一下演讲提纲。
秦悦屡次对周子御进行目光挑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对周子御的冷淡态度有些恼火,心里怒骂:就因为你,宋景宁竟然敢放我鸽子,不过你们俩果然是同门师兄弟,冷冰冰的一个调性。
台上的秦满江都快坐不住了,给秦悦发了个微信让他老实点,不然就滚蛋,秦悦对自己亲爹的微信看都没看,直接删除了。
周子御面色平静地听着法院院长的讲话,不时微笑点头表示赞同,手上还认真做着记录。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记事本上正在不断重复书写着的只有两个名字:宋景宁,秦悦。
宋景宁有了秦悦这堵人墙遮挡,心情放松了很多。他戴上降噪耳机,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手上一个案子的答辩状。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会过的很快,宋景宁再一抬头,已经是茶歇的时间了,台上的周子御被一众年轻律师围在中间,和颜悦色好脾气的配合大家拍照。
宋景宁和秦悦有过约定,不可以公开两人的关系,所以在会场里只装作不认识,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秦悦抱臂看着台上众星捧月周子御,又回头看看惹人奚落的宋景宁,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境遇竟是天差地别。
想到这,他心里股莫名其妙的腾起一股火气,只好出去抽烟透气。
会场走廊尽头有个吸烟室,秦悦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康建臣正故作惋惜的跟其他两个相熟的律师讲宋景宁大学时的事情。
秦悦靠在门口的墙上,将打火机在手里颠来颠去,就听康建臣说:“我跟你们说啊,宋景宁大学的时候可牛B了,成绩第一,人长的也帅,很会跟老师搞好关系,风光的不行,谁能想到现在落魄成这样,我这个当老同学的,特别替他惋惜。”
另外两个人也不当真,笑着敷衍道:“康律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了,没想着帮帮你老同学,把宋景宁给你老板秦律引荐一下?毕竟你们源信所可是人人都想进的大所。”
康建臣非常不屑的嗤笑一声,说:“宋景宁那人清高着呢,我倒是有这个心思,人家未必领情啊。”
不傻的都能听出康建臣这话是明褒暗贬,明显是用宋景宁的不幸遭遇为自己刚才在会场里被人拍了一巴掌的事情找场子。
另外两个人跟宋景宁没什么瓜葛,又碍着康建臣是源信所的律师不好得罪,配合着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场面话,也就离开了吸烟区。
此时,吸烟区里就剩下了康建臣一个人,秦悦就听屋里“€€”的一声,伴随着家具移位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康建臣肆无忌惮的骂了出来:“宋景宁那狗娘养的,有他出现别人一准倒霉,车祸怎么没撞死他。”
听到这,秦悦觉得自己心里那股邪火终于有地方发泄了,他神情平静的抽出一支烟点燃,转身进了吸烟区,随手关上了门。
第3章 藏锋
秦悦到底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他在吸烟室里找茬教训了康建臣,便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心情立刻多云转晴,丝毫不担心这么做会给自家律所带来什么样的不良影响。z"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