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拧开一瓶矿泉水,把宋景宁抱起来一些将水喂到他嘴边:“阿宁,乖,喝点水。”
清凉的水喂进嘴里,宋景宁好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干渴至极,就着他的手很快将一瓶水喝光了。在秦悦心里宋景宁是那么矜贵体面的人,从没见过他对一瓶水这么急不可耐的样子。
秦悦心疼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掉下来,他抱着宋景宁的上半身让他躺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阿宁,我们去医院吧,你发烧了不能硬撑的。”
因为高烧,宋景宁呼吸急促,眼神涣散,但他无力地抓着秦悦胸前的衣服摇了摇头。
“想回家,对吗?”秦悦轻声问。
宋景宁点了点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摘下胸针放在秦悦手里,他发不出声音,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无声地对秦悦说了句谢谢。
秦悦低头亲吻宋景宁滚烫的额头,轻轻拍抚着他的背,柔声说:“阿宁真乖,老公送你的东西随身戴着就对了。我们回家,你放心,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这件事情不需要你再操心,一切交给我。”
宋景宁微弱地点了下头,就再也撑不住了,躺在秦悦怀里昏睡了过去。
赵珂从后视镜里看着宋景宁,没控制住情绪,骂了一句:“妈的,王皓那个恩将仇报的东西,秦悦,让你们源信的两位律师别管他的事儿了,活脱脱一个白眼狼。”
“是不该管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秦悦握着那枚胸针,终于长舒了口气。
第56章 他会再次忘记我吗?
宋景宁被秦悦抱着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赵珂找来了家庭医生。给他输液,打针的时候,宋景宁一点反应都没有,高烧让他的身体极度疲惫困倦。
家庭医生照顾了宋景宁三年,没见过秦悦,但看他坐在床边握着宋景宁的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安慰道:“宋律高烧,轻度脱水,多休息对他有好处,你不用过于担心。”
见家庭医生解开宋景宁的衣扣用听诊器在他心肺处仔细检查,秦悦看着宋景宁胸前两道触目惊心的手术疤痕,立刻警觉起来,问道:“医生,阿宁以前一直有室性早搏的问题,他现在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您跟我透个底,我实在是不放心。”
医生没有立即回答秦悦的话,待检查完毕,他站起身从容地将听诊器拿下来,才说:“我看过宋律在宁海就医时的全部病例,他的心脏曾经受过很重的外伤,与之相比早搏已经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了。他的心脏经过两次大手术,算是死里逃生,能恢复到现在这样的状态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期待宋律的身体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还需要一些时间。”
秦悦不顾医生在场,满眼心疼地在宋景宁冰凉的指尖上亲了亲,又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暖着。
见两人异常亲密,家庭医生提醒道:“还有一点,宋律的身体一直特别虚弱,而且他患有解离性失忆症,病重的时候出现过意识不清的情况。如果他醒过来一时认不出你或者不知道自己在哪,你都不要害怕。等他退烧,身体慢慢恢复过来自然就好了。”
“什么?他还会不记得我?”秦悦怔怔地看着家庭医生,半晌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送走家庭医生,赵珂去厨房做饭,秦悦向赵珂借了个笔记本电脑,坐在宋景宁的床边陪着他。
秦悦想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卧室里拉上了遮光窗帘。他拿出那枚胸针,用手机电筒照明,随身的瑞士军刀撬开胸针背面别针凸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里面的微型芯片卡夹了出来。
那枚胸针是秦悦特别定制的,里面藏着微型摄像头,把王皓从山里找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就觉得不安。
秦悦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不能承受再一次让宋景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遭遇危险和不测,所以连夜让人把这枚胸针送到了临江来。
回宁海的那天,他抱着宋景宁在他耳边告诉他这枚胸针的秘密,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可以,不要再见福利院的人,如果非去不可,在自己回来接他之前一定戴着这枚胸针。
秦悦将芯片卡放入读卡器,电脑屏幕森然的冷光映在秦悦脸上。
视频是无声的,视频中宋景宁不仅没有与王皓发生过任何肢体接触,甚至那半个多小时全程他都坐在王皓对面的床铺上,两人隔着一个过道互相用手语沟通,完全不可能发生猥亵这种事。
耐人寻味的是,视频中王皓的手语内容非常具有挑逗性,甚至主动拉开衣领靠近宋景宁。所以宋景宁在立即起身离开后,才跟源信所的两位律师表态再也不会跟进王皓的案子。
秦悦将宋景宁和王皓在宿舍中的视频内容无剪辑地拷贝了三份。
一份发给了樊景,提交给开发区派出所,另外两份秦悦自己保存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秦悦俯身在宋景宁滚烫的额头上亲了亲:“宝贝,没事了。”
他下楼去厨房给赵珂看视频让他安心,赵珂气得当场摘下围裙就要到福利院找王院长理论。
秦悦拉住赵珂,语气冷静地说:“我们这两天暂时不要在福利院露面,我想阿宁也是这个意思。”
赵珂恨恨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秦悦打开冰箱拿了瓶水,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火气,才说:“只要把我们手里的证据提交到派出所,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与警方沟通的事情交给樊景,王皓那边让办案民警和福利院的王院长出面批评教育。剩下的事先等阿宁醒过来再说吧,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对我们有利的事情,我们不能操之过急。”
赵珂肩膀一松,暂时放了心,重新围上他的大花围裙,一边看着灶台上炖着的乌鸡汤一边说:“秦悦,宋律一直对他们那么好,该帮的都帮了,谁能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秦悦眉头紧锁,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之后,我想带阿宁回宁海,丽景商贸这边的法律服务就辛苦赵律了,我不能再让阿宁离开我半步。”
“跟我就别客气了,你上楼陪宋律吧,他这时候身边不能离开人的,饭好了我叫你们。”赵珂说。
秦悦点了点头,还不等他上楼,就听见楼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声音是从宋景宁卧室的方向传出来的。他和赵珂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急急忙忙往楼上跑,赵珂手里的汤勺都来不及放下。
“阿宁……”秦悦推开宋景宁卧室的门,人不在,床边的椅子翻倒在地,立在床头的输液架上连着的输液管还在轻微地晃动着,一道血痕淋漓在地板上,血点子一直延伸到卫浴间的方向。
“哗哗€€哗哗€€”从浴室里传出了花洒的声音。
秦悦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没人回答,他隔着门喊道:“阿宁,你没事吧,我进去了。”
赵珂识趣的没有跟进浴室,站在外面等,浴室里水汽蒸腾,就见宋景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穿着衣服抱着手臂坐在浴缸里,花洒当头淋下,他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黑沉沉的毫无眸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还好刚才家庭医生已经提醒过他了,宋景宁病重的时候可能会意识不清。秦悦关了花洒,不敢立刻动他。
三角浴缸很大,宋景宁浑身湿透缩在角落,将头埋在臂弯里,像一只在大雨中受了惊吓独自疗伤的鹿。
秦悦赤脚迈进浴缸,跪在他身前,轻声问:“阿宁,你怎么了?你抬头让我看看你。”
宋景宁还是没有动,秦悦试探着抱他,可刚一碰到他的胳膊,他就好像被电击了一样,身体骤然一抖。紧接着抬手将秦悦推开,秦悦脚下一滑坐在了浴缸里。
宋景宁缓缓抬眸,眼尾因为高烧而明显发红,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像在看着秦悦,但眼中又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聚焦。
高烧,剧痛,浑身无力,这种感觉让宋景宁恐惧,他好像又回到了某一个黑暗至极的时刻。
就像在噩梦中,不断地重复着的同一个场景。有人把他按在地上,一脚一脚地猛踢他的心口,那力道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独自一人在剧痛中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些人都是谁,但绝望感清晰得仿佛刻进了灵魂深处。
不能再等了,秦悦从浴缸里坐起来就要把宋景宁抱在怀里:“阿宁,我是秦悦,我抱你出去换件衣服。”
“啊€€”宋景宁根本没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危险来临时他本能地反抗,抓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用力砸了下去。
宋景宁砸完就脱了力,紧接着,“啪”的一声响彻空寂的浴室。沐浴露的瓶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他整个人滑进了浴缸里,几近昏厥地闭着眼睛急促地喘息。
秦悦顾不上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急忙上前将宋景宁湿透的衣服都脱掉,用浴巾把人裹着从浴缸里抱了出来。
“赵律,给阿宁拿一套衣服,他身上都湿透了。”
“好,哎?秦悦你额头怎么……”赵珂话没说完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宋律是不是又不认人了?我妈跟我说过,宋律身体不好,这算魂游天外,她让我回去上坟的时候跟家里的祖先念叨几句,保佑保佑就好了。”
“谢谢你……嗯?阿宁是我媳妇儿,要念叨也是我回家念叨去,你念什么念,又不是你们家人,你们家祖先管得着吗?”秦悦将人事不省的宋景宁放到床上,一脸不满地才抬手蹭了下自己的额头。
赵珂麻利地从衣帽间里拿出一套家居服递给秦悦,指着他左侧眉骨上面,说:“都青了,要不你先给自己念叨两句?”
“我就算了,阿宁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别给我们家祖先添麻烦了。”秦悦对头上的伤不以为意,轻车熟路地给宋景宁换了干净的衣服,他看着输液管犯了愁,对赵珂说:“再麻烦医生过来一趟吧,这回我看着他输液。”
“得嘞,我去打电话。”
赵珂把家庭医生请回来给宋景宁重新扎好点滴,听了这个情况,医生又给加了点助眠的药,宋景宁才彻底安稳了下来。
秦悦累了一天,他这次带了换洗的衣服,但现在却一刻也不能离开宋景宁身边,索性把湿衣服都脱掉钻进被子里抱着宋景宁烧的滚烫的身体。赵珂叫他吃饭他都没吃,赵珂也没有勉强。
宋景宁心脏功能不好,药液滴得很慢,秦悦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把他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手里暖着。直到天黑,药液才见底,他小心翼翼地把针头拔掉,让宋景宁重新躺好。
秦悦按着酸麻的手臂刚松了口气,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嗡的一声响,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他父亲秦满江的电话。
他随手抓了一条薄毯围在腰间,等走出了宋景宁的房间才接通了电话。
“喂,爸。”秦悦难掩疲惫地说。
秦满江为了案子也是焦头烂额,没心情顾及秦悦的伤春悲秋,严厉地说:“我听你妈说,你去临江了?这么多年我也懒得管你那些风流债,但客户要求加快案子的进度,你明天务必回来参与进来。你刚执业三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跟过过亿标底的案子,你自己也知道对你的事业是个很大的加成吧。”
“爸,临江这边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明天回不去,再过几天吧。”秦悦心里一点为难的情绪都没有,果断选择宋景宁。
秦满江不满地教训道:“过几天是几天?你当这是你的课堂作业吗?说不写就不写。你恋爱脑也要给我有个限度。”
秦悦斩钉截铁道:“我回不去,我决定退出这个案子。”
秦满江简直气急败坏,吼道:“你……你敢再说一遍,你……”
不等秦满江再说话,秦悦挂断了电话。
他回到卧室换了套自己的家居服,再坐到床边时,宋景宁睁开了眼睛。
“宝贝,你醒了啊,真乖。”秦悦展齿一笑,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热度退了一些。
宋景宁的眼睛已经清明了,他看着秦悦的脸微微皱眉,抬手在他的左侧眉骨上轻轻一点,又无力地沿着颊边滑落,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担心,用手语问:“这又青又肿,怎么弄的?”
秦悦见他对刚才事全无记忆,指着自己的额头,一脸玩世不恭地说:“哦,这个呀,趁着你生病,我去调戏别人家小媳妇儿,被人家老公揍了。”
果然,宋景宁被他逗笑了,用手语揶揄他:“活该。”
秦悦抓着宋景宁的手,在他微凉的指尖上咬了一口:“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宋景宁一脸疑问地看着秦悦,在他手背上画了个问号。
秦悦沉声说:“你明知道胸针里有微型摄像头,为什么不立刻交给派出所的民警,自己在询问室里遭罪,好玩吗?”
宋景宁盯着秦悦英俊的脸看了一会,斟酌着用手语说:“你可能不相信,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只能信任你。猥亵这种罪名很难说得清楚,所以那枚胸针是我最重要的证据,我只能交给你。”
秦悦心中悸动,却故作漫不经心地轻抚着宋景宁的额发,柔声说:“放心,我已经把视频发给樊景了,还拷贝两份,万无一失,派出所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这份证据。”
宋景宁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用手语对秦悦说:“谢谢你。”
“不要谢我,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秦悦习惯性地握着宋景宁的手给他暖着,又问:“王皓和福利院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比我更了解他,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真心付出却换来这样肮脏的污蔑,宋景宁也难免心中愤然,他用手语说:“王皓有写日记的习惯,拿到那本日记,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最后的机会,主动向警方澄清事实真相。”
第57章 可疑的伤口
“根据宋景宁的代理律师提供的证据,我们可以排除宋景宁猥亵王皓同学的可能,但既然王皓同学报了警,我们还是要通知你们福利院一个结果,麻烦义工问问王皓同学,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临江市惠民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里,笔记本电脑中一段无声的视频播放完毕,开发区派出所的办案民警按下了暂停键。
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民警摸着下巴摇了摇头,王院长黑着一张脸对自己的教育失败感到无地自容,樊景对这种小案子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观察着王皓的反应。
“你这孩子,哎呀……”王院长拍着大腿,对王皓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小宋啊,我真是没脸再见他了。”
王皓根本听不见声音,而王院长这话更像是说给站在一旁的樊景听的,毕竟他是宋景宁的代理律师,传个口风还是可以的。
律师算是阅人无数,樊景冷眼旁观也看得出来,王皓做出这样的事情,王院长心里未必对宋景宁有多少愧疚。但此事一出,她就再也没办法对宋景宁开口要求人家帮忙了,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损失。
不然从王皓污蔑宋景宁到现在真相大白已经四天了,王院长为了避嫌甚至连一个关心宋景宁身体的电话都没有打过。
眼前,她只是盯着王皓,恨得牙根痒痒。
王皓揪着衣角坐在院长办公室破旧掉皮的沙发上,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滴在了手背上。
义工用手语向他转达民警的话,但他故意偏过头去,咬着下唇,表情中透着愤恨、不甘还有丢脸,但并没有看出一丝惭愧。
见王皓有些抗拒,义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没想到王皓的情绪突然失控,他站起来抓起民警面前的一次性水杯往地下一摔,水花溅在义工的裤脚上湿了一大片。
王皓秀气的五官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扭曲,他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用手语说:“宋叔叔那天是没有碰我,但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以前就没有碰过?宋叔叔很喜欢我的,你们都嫉妒我,同学们也嫉妒,宋叔叔只陪着我一个人,大家都嫉妒。”
王院长是看得懂手语的,义工给民警和樊景翻译了一下,两个人对王皓幼稚无礼的行为简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