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他的书都在自己房间的起居室,今天被特许拿几本进书房一起看。
钱忠最不喜欢看书,一看就犯困,眼睛还老花,趁机告了退,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
几本重量级的书早已备好,放在阅读区的矮几上。
小白嘴里含着颗奶糖,这是他一天中唯一能自由支配甜食的机会,今天选得是糖果。
他紧挨着苏阳趴在软榻上,翻看一本画册,边看还边嫌弃,“这个人房子画得还没有叭叭好。”
苏阳忍不住揉他后脑勺:“你闭嘴吧,小心口水滴下来把书弄脏了,很珍贵的。”
为什么书会很珍贵,小白是不太懂啦,但他知道要听爸爸的话,乖乖闭了嘴。
余渊听着他们的对话,很浅淡地笑了下,点燃薰炉。书房内一丝青烟袅袅,不久便弥漫了满室沉香气味。
唱针拨至唱片最外缘,黑胶唱片的独特音质流淌出。
听到倒背如流的旋律,苏阳下意识抬眸,“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乐队,这个专辑的黑胶很难买吧。”说完便察觉眼前这人,没处买的绝版名人手稿都有,区区唱片算什么。
余渊也不邀功,诚实道:“是儿子说的,你喜欢这个乐队,他也喜欢,就顺手买了。”
小白重重“嗯”一声,连忙说:“是我告诉父亲的。”一滴含奶糖量很高的口水挂在唇边,摇摇欲滴。
电光火石间,苏阳眼疾手快抢救出画册,口水最终吧嗒落下,滴在软垫上。
苏阳无情地宣布:“你,去看自己的绘本。这个书房里的统统不许碰了,听到没有?”
小白讪讪起身,抱着绘本往余渊那边走去,“那我还是让父亲给我讲故事吧。”
书房门被人敲响两下。
“进来。”余渊的声音不高不低,在静谧的书房中尤为清晰,一如既往低醇好听。
罗阿姨是来送餐后水果的,托盘上两份大人的各有两块巧克力,唯有小白那份没有。
小白不乐意了,“为什么我没有巧克力。”
余渊把他抱坐上膝头,好心提醒:“你嘴里吃得是什么?”
“哦,那好吧。我明天一定要选巧克力。”小白懊恼地说,然后从一叠绘本中抽出一本,“先讲这个。”
罗阿姨将一份果盘放到余渊书桌上,“巧克力是苏先生带来的。”
余渊轻点了下头,“好。”
罗阿姨知道先生平时不怎么吃这类食物,特意申明了下,才拿着空托盘离开。
苏阳在阅读区叉起一小块抿入口中,入口即溶,淡淡酒香随即倾覆味蕾,逐渐浓烈,中和掉巧克力的甜腻感,又不至于太辛辣。
他吃完一颗又去叉第二块,“难怪耿乐说得天花乱坠,确实还不错。”
可另一边,余渊刚吃完一颗,手一松金属叉掉入盘中发出脆响,“这巧克力含酒精?”
“是啊,怎么了?”苏阳不明所以,却从他的声音和语气中听出不对劲,紧张地站起身。
“我不是跟你说过,儿子不能碰任何含酒精的食物。你以为是因为谁?”余渊的低醇嗓音变得暗哑,带着浓重喘息,仿佛说得十分吃力。
第37章
苏阳将信将疑地走向书桌:“你不是吧, 这一颗巧克力也没多少酒精含量,儿子好歹还能喝两口啤酒…………”
柔光阅读灯下,余渊双掌撑着书桌边缘,姿势极其紧绷, 眸光湿润着, 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冷感。
这时苏阳仍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淡定地吩咐小白跑腿:“儿子,去请罗阿姨冲杯蜂蜜水来,再准备一块打湿的毛巾。”
小白得了令,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嗯嗯, 好的叭叭。”一副我保证能完成任务的光荣样。
余渊只觉眼前人影晃动得厉害,拖出一排排光弧,仿佛有成千上万个苏阳。聚气凝神,浅薄的意识得到片刻恢复,他神色严肃地说:“别去, 除了阿忠他们都不知道。窗帘拉严,门锁上, 给阿忠打电话, 他知道怎么处理。”
不知道什么, 不言而喻, 只有钱忠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余渊的咬字和吐息都十分重, 令苏阳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及时拉回儿子,“先别去了。”
小白亦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 担心地问:“父亲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苏阳边照指示手脚麻利地拉窗帘锁门,边回答儿子:“没什么, 你继续看书。”
小白有一点孝心但不多,他的担心稍纵即逝,比刚才更关切地追问:“那可以继续看那本画册吗?”
苏阳拿他没办法,却依然清醒地坚守底线:“糖吃完才可以看。”
同时,一串熟悉的号码拨出去,钱忠没有接,听筒里只有无尽的电子忙音传出,苏阳接连打了几次都一样。
放弃继续拨打的念头,苏阳编辑了条信息告知钱忠详情,请他看到信息后速速回榕园。
信息发出去,苏阳扭过头,看到余渊原本绷直的坐姿现已软塌下来。他的长腿交叠着,头低垂背微躬,眼神也变得涣散,与此刻西装革履的穿着十分格格不入。
余渊用手掌轻抚了把脸,而后试图去扯松领带,好让呼吸更顺畅些,手指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尝试了几次都无果。
苏阳走近他,俯下身,“我帮你。”
帮余渊扯松领带,苏阳的手背毫无征兆地被更大的一只手掌敷住。他当即愣住,脸霎时蹿红,拘谨着不敢有下一步动作,说话磕磕绊绊,“怎……怎……么了?”
余渊轻声说:“扶我去沙发上。”
“好……好的。”苏阳仍是有点结巴,清了下嗓子试图缓解紧张,“小白,过来帮忙。”
小白能顶什么用,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一过来就不负所托地先问了句:“叭叭,你怎么说话断断续续的,是没充电所以信号不好了吗?”
“…………”苏阳趁机抽回手,敲儿子头,“让你帮忙,没让你说话!”
被儿子一打岔,尴尬情绪果然好了很多,苏阳故作坦荡地扶余渊去沙发上坐。小白孝心重燃,象征性地牵起余渊的手,很小大人地说:“父亲你不会自己走路吗?怎么又要让我牵还要叭叭抱。”
苏阳腾不出手敲儿子头了,只能干瞪眼,“你,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了。”
小白假模假式抿起唇,用鼻音模糊地哼哼:“那这样说可以吗?”
“不可以!”苏阳注意力全然在儿子那边,再加之余渊身形到底比他高大魁梧许多,快到沙发边时,失了平衡,两双脚步皆凌乱,齐齐摔在沙发上。
苏阳被压得猝不及防,余渊俊朗的脸近在咫尺,灼热吐息扑面。他的心脏重重一跳,不争气地鼓噪起来,每一下都又快又急。
屏息、深呼吸、再屏息,循复往返依然徒劳,紧贴在一起的肌肤触感透过薄薄衣物面料,直达苏阳心底———比自己偏高的温热体温,紧实饱满的肌肉线条,以及某些令人意乱情迷的挥之不去的浓烈暧昧氛围。
小白看到两人大人缠作一团十分稀奇,“你们在玩什么新游戏吗?”
苏阳模样慌乱地侧开脸,微妙地躲过与余渊对视。
好在这会大的这个醉着,小的不懂,没人察觉自己的异样,不然实在丢脸。他强装镇定推了一把人,“起来。”
余渊就着这个暧昧姿势,低低地说:“你心跳好快。”
苏阳顶着儿子的高压视线,迫使自己必须冷静下来,竭力抵住余渊胸口,将他推翻在侧,“不是我,是你的心跳快。”
余渊听到苏阳这么说,便这么认为了,躺靠在沙发上,低低地说:“哦,抱歉,是我搞错了。”
苏阳被他语气惊到,被酒精支配的他竟如此乖顺,问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否认是吗?”
余渊迷离的双眼布满红血丝,有些绵软地点了下头,“是。”
“什么要求都答应?”苏阳下意识脱口而出。
“答应。”
尴尬烟消云散,苏阳玩心大起,“口说无凭,我录下来?”
“好。”
苏阳去书桌上拿回手机,点开视频拍摄,摄像头对准余渊,“余总,博物馆项目能内定给我们公司做吗?”
“可以。”
苏阳又问:“那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听。”
苏阳震惊:“这都行,你都不能算酒量差,简直是酒精测试仪。”
“是。”
苏阳笑得不行,故意问:“你是什么?”
余渊跟着他勾起唇角,老实回答:“酒精测试仪。”
小白终于领悟游戏要意,凑过来,用鼻音哼哼,苏阳听懂了,余渊听不懂一点。
苏阳大发慈悲,对儿子取消禁令:“现在可以说话。”
小白立刻语速很快地问:“父亲,明天我可以不上课休息一天吗?”
“可以。”
“哇!好棒,好好玩!”小白兴奋地瞪大眼睛,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贪心追加砝码,“我想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话还没说完被苏阳捂住嘴巴,“你够了啊,什么叫适得其反知道吗,小心明天挨罚。”
小白“哦”一声,“那叭叭你继续吧。”退到一旁,搭乐高去了。
苏阳意识到自己也有点过分了,遂关了视频拍摄,收起手机,自言自语般喃喃:“还好我不是别有用心之人,你这样有求必应,落在别人手里可怎么办好啊。”
余渊忽地从沙发上坐直,目光如炬地看着苏阳,像是已经清醒了般,可一说话就露了陷。他温柔地说:“不是别人。”
苏阳只觉得有趣,想也没想便问:“不是别人那是什么人啊?”
眼眸低垂下去,余渊不说话了。
书房门被重重推了两下,紧接着响起敲门声,伴随着钱忠急促说话声,“小苏,我是阿忠,可以开门了。先生他现在怎么样?”
苏阳转过身,正要往门口走,顷刻间,整个人被雪白绒毛包裹住,柔顺丝滑如绸缎般,却坚实有力,将他往反方向带,强势而不容拒绝。
宽大狐尾罩住两个人,狭小空间里他们几乎紧贴在一起,额头对着额头,鼻息交缠,心跳共振。
继而,苏阳耳畔响起余渊因醉意而有些低沉微哑的嗓音,他说:“是家人。”
小白被眼前情景快吓哭了,扒拉着密不透风的狐尾,声音都颤抖着:“叭叭,你在哪里?”越扒拉越急,完全不得要领,哇的一声哭出来,“父亲你太坏了,我再也不跟你好了,呜呜呜呜……快把叭叭还给我……”
苏阳隐约听到儿子哭,可浑身动弹不得,急切道:“快松开,放我出去。”
余渊红着眼,沉入更深的醉意,迟疑了下。
苏阳又道:“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怎么才几分钟就失言了?”
信守承诺,答应的事从不食言,是刻进余渊心肺的信条,狐尾收了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阳跌落至软榻上,回过神后,连忙去给钱忠开门。
钱忠见门开了,闪身进书房,复又锁上。他并不急着去照料余渊,而是关心苏阳,“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