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双转了转手腕,问谢长行:“瘸子,你得多少分了?”
他一副攀比的样子,对面的谢长行缓缓向他靠近,举起手腕,手腕上是一个白色的三。
“不行啊,才三分。”江临双揶揄着说道,举起右手,露出一个鲜红夺目的十八。刚刚一个肉山,给他直接扣上了十分。
谢长行:“你这个分数……”
黑镰猛然挥出,一刀斩下谢长行的头领,目睹此景的女主演秦虹欣尖叫一声,猛地拍门:“橙子救命,有鬼!大师、大师——”
她的尖叫戛然而止。
“谢长行”的头在地上滚动了两圈,露出一个古怪而僵硬的笑容。
江临双提着他的镰刀,踹了那个脑袋一脚,笑容阴森地看向秦虹欣:“瞎子,谁才是大师,看不出来吗?”
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谢长行赶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自己的头正被当成一颗皮球,在地上咕噜噜地被踢来踢去。
谢长行:“……”
踢球的人抬起头,呦了一声, 招呼:“来一起吗?”
谢长行:“……”
谢长行深吸一口气, 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小表情,仰着脸无辜地说:“我从小到大, 都很羡慕能踢球的小伙伴, 呜……”
江临双:“……”
——鸡皮疙瘩起来了啊, 卖惨卖得太刻意, 一点都不让人想捐款, 只让人想殴打他一顿。
下一秒, 鬼怪枯瘦的手一把伸向自己的头, 抢在江临双再踢一脚之前,把自己的头拿在了手里。
不知怎么, 它竟然也像拍皮球一样, 拍了拍那颗头,头颅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在众人眨眼的间隙, 那颗头竟然不知何时, 变成了女主演秦虹欣的头!
众人回头,赫然看见女主演秦虹欣的身子还站在原地,只是肩膀上空空如也,有一层淡淡的绿光蒙在脖子上,幸好是没有什么血腥场面,但这也足够骇人, 尤其是秦虹欣的头正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张开嘴巴, 发出了一声尖叫。
“救、救命!”她在拍皮球的间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求救声,拍着皮球的鬼怪转过身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刺离去,秦虹欣的头颅也被拍打着远去。
“追!”谢长行甩出几张护身符到秦虹欣剩下的躯体上,转身飞快追向逃跑的鬼怪。
江临双也吩咐:“鹿颜留下。”说完,他也快速向那个方向飘去。
原地的导演助理瑟瑟发抖地看着被鹿颜揽住的无头女身,畏惧地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
古宅的走廊长得都太相似了,中间又有许多岔路口和楼梯,那鬼怪占着地利优势,逃得飞快,远处不断传来拍皮球的咚咚声,夹杂着女主演秦虹欣断断续续的求救:
“大师……救命、救……呕……”
估计是被拍晕了,求救声里还有几声痛苦的呕吐声,江临双和谢长行紧随其后,但仍然被不断拉开距离。
谢长行见状,干脆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罗盘,他右手比了几个法决,罗盘上的指针亮起一道金色的光,随即那道金光飘到半空,形成一个箭头,指向一个方向。
“这边。”他说着,和每一个看手机导航的人一样,原地转了转,以确认箭头方向正确。
江临双新奇地看着这法术,这要是再改进改进,搭配显示一个小地图,不就真成全息导航了。
谢长行解释:“我家一位前辈教我的法术,我改良了一下,我在那鬼逃跑前给它打了个印记,我可以用法术追踪这个印记,并且显示它的大概方向。”
也许是谢长行的追踪法术在整个玄学界都属于专利技术,那跑走的鬼怪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追上。金色的箭头带着他们穿过一片一片相似至极的走廊,最后来到一扇特殊的双开门前。
江临双刚要推门,谢长行拦住他。
“我走先。”
哦哦,肉盾圣骑士走在队伍最前面,江临双了解,比了个你请的手势。
谢长行抽出长剑,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然后轰地一声一剑劈下,那扇双开的雕花木门轰然炸成一片木屑。
门里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叫,谢长行坐着轮椅,速度着实不慢,江临双等门口那些灰尘散去再进门,发现谢长行已经和皮球鬼打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瘦长的身影,现在露出它的本体,四肢像四根细细的竹竿子,支撑着小小一个身躯,像一只四处蹦跳的竹节虫。它皮肤粗糙开裂的惨白脖子上,却赫然顶着一颗面色红润、皮肤柔软的鲜活人头!
“救命,救命啊!”人头发出惊恐的尖叫,“我是剧组的摄影组长!大师救命!”
秦虹欣的头正被摆在一旁的一个木头架子上,她旁边,赫然还有两个活人的人头,正一起发出求救声,秦虹欣似乎还没缓过来,眼神都是迷茫的,正在干呕。
鬼怪与谢长行缠斗,但显然不敌后者,琉璃剑光四处飞溅,把绿油油的屋子照的亮如白昼,鬼怪用剧组摄影的声音惨叫着在地上爬行,那人头的表情一会儿是惊恐的剧组摄影本人,一会儿是阴毒怨恨的鬼怪,看得几个受害人都绝望地哭喊起来。
“住手!”地上的鬼怪忽然用摄影的声音厉声喝道,“住手!你在杀人!”
它说着,一把扯烂自己灰褐色的肮脏上衣,露出青灰干瘪的身躯,只见那瘦骨嶙峋的肩颈上,自然而然地生长着那颗鲜活的人头,皮肤过度连接处很是平滑,像是一个人穿着短袖被爆晒后的肤色过渡一样,虽然有过度,但丝毫看不出接口。
“你砍下我的头,他就死了!”鬼怪发出一声得意洋洋的笑声,“砍头是什么结果,你难道还需要试一下才知道吗?”
谢长行停顿了,他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的鬼怪,以他的修为看去,那鬼的身子和头颅竟然浑然一体,完全找不到任何缝隙。
这鬼打架本领不强,但着实是邪门,谢长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江临双。
“阁下有什么办法吗?”
江临双诧异地看着谢长行:“呦,有求于人的时候,就不嘴花花喊小月亮了?”
谢长行抿唇低头,一副害羞的模样回答:“你不是还管人家叫小瘸子么。”
虽然喊的不是本体……行吧,扯平。
江临双摆摆手,指挥:“来,把它放桌上。”
“好的。”谢长行动作干脆地抽出几张黄纸,快速折叠,竟然折出四个活蹦乱跳的小纸人来,纸人一抬头,脸上竟然还画着四个不一样的表情包,为首那个正好画着一个黄豆微笑的表情,也不知道谢长行的表情包库存究竟是过时了多少年,竟然还在用这么古早的表情。
小纸人嘿咻嘿咻地跑过去,抬起动弹不得的鬼怪,吭哧吭哧把它往大桌子上放,还手脚麻利地找出一捆麻绳,给这鬼来了个五花大绑。
摄影的头颅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但随即很是不屑地撇撇嘴。
江临双笑了笑,和蔼可亲得像个牙医。
他把地狱火黑镰随手放到一边,重新凝聚地狱火焰,这一回,火焰形成一把小刀,怎么看,都很像一把手术刀。
“别害怕。”大神官声音充满磁性,“会很痛的。”
他在鬼的脖子上画了道线,指着线说:“来你看啊,这条线上方充满生气,下方则是死气,说明这里就是分界线,误差有几毫米不碍事,最多留一点点疤,养半年也就平了。”
谢长行唔唔地点头,虽然看不太出来所谓生气死气分界,但捧场就对了。
“来,我们从这里开始下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架子上三个头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两位大师按着一只鬼,正在……正在……给鬼无麻药开刀?
“哎,怎么乱动呢,按住按住。”江临双说。
四个小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四顶护士帽,分别戴在头上,黄豆微笑的那个纸人明显是个护士长,这会儿立刻嘿咻嘿咻爬上来,按住鬼怪扭动的头,强行把它固定好。
江临双甚至还讲解下刀要领,什么手要稳,画线要直,注意肌肉、筋膜和骨头的硬度不一样,别划歪啦什么的,实习医生谢长行频频点头,好像真学会了似的。
鬼的身体抽搐着,化成一道黑烟,而四个小纸人捧着摄影老大的头,摄影老大一脸泪如雨下,嘴唇都在发抖。
谢长行问:“疼吗?”
摄影回答:“倒是不疼,但是……”
谢长行冷漠无情地说:“不疼你哭什么。”
——砍头的过程他其实是清醒的啊!
江临双问:“记得你们身体都在哪吗?”
所有的头都努力地摇了摇——这建筑里各个走廊房间都一模一样,谁记得自己在哪被鬼暗算了。
谢长行从旁边找来一张桌布,抖了抖,一下子就把四个头打包进去了。
他打包的时候露出了手腕,果然,谢长行的分数也相当之高,足足二十分,是白色的,代表他得的是正分,想来也不会有谁脑残到把一天师分到鬼怪阵营。
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爬过,像是什么小型动物在穿行。江临双敏锐地丢了一团地狱火过去,但似乎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谢长行有些肉眼可见的兴奋,他指着江临双的手腕:“你这个,是负分吧?”
江临双看了看手腕,嗯了一声,谢长行继续说:“他们跟我说,结算在第七天的凌晨进行,算起来,已经快到时间了,你准备怎么办?”
江临双笑得露出牙尖尖:“拿你刷分吧。”
谢长行配合地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被江临双拿手术刀在脖子上虚虚划了一下。
铛——铛——铛——
钟声忽然响起。
谢长行神色一凛,收起刚刚玩闹的神色,看向江临双:“时间到了!”
空气里忽然弥漫起一阵浓浓的白雾,从四面八方袭来,很快,从脚下升起,不断升高,渐渐漫过众人的腰部、胸口,直到吞没所有的视线。
浓郁的白雾没有任何特殊气味,就好像……是电影转场时的白屏一般,来得迅速,不大一会儿,也同样不慢地散开去了。
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眼前赫然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摆着一张一张的八仙桌,桌上居然摆满了玲琅满目的佳肴美味,中式的烤鸭、菌汤,到西式的蛋糕、点心,不一而足,应有尽有。
大厅的烛光竟然不再是绿色,而是正常的暖黄色,这种颜色使得桌上的食物看上去加倍美味。站在大厅门口的人群互相看了看,在熟悉的脸孔上看到了类似的垂涎,但是没有人敢动一下——
因为人群里,还有四个没有头的身体,正被旁边的人扶着呢,这足以提醒众人,现在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晚宴时间。
“吉时到——”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吟唱,大厅二楼的走廊上,站了一个身着老式袍服、戴着瓜皮帽的司仪,它惨白一片的脸颊上涂着红彤彤两团生硬的颜色,显得古怪僵硬。
“请诸位贵客落座!”
司仪尖利的声音在大厅回荡,传来空洞洞的回响。
没有人敢动。
司仪再次喊了一声:“请诸位贵客,落座!”
说话间,灯光摇曳,隐约开始发出绿色,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一时间,无数黑影在周围摇动。
人群中,坐着轮椅的谢长行缓缓出列,他神色平静地驾驶着轮椅,走到一张桌边,甚至还伸头看了看桌上的菜品,似乎不太满意似的摇摇头。
有了大师做榜样,没有人再迟疑,纷纷学着他上前,找张桌子战战兢兢地坐好。
大多数剧组的成员都饥饿至极,房间里干硬的糕点也不是人人都好运地天天能吃到的,但大师没有动,所有人都不太敢伸手去拿桌上的食物。
司仪似乎很满意,它再次扯着脖子喊道:“有请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