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转过头笑着看向文光,对上了文光也同样有些紧张的眼睛,同样的温和神情,也让文光少了点尴尬。
“芳草……是吗?”文光轻轻叫了这个女孩的名字,见她点了点头,才继续问道:“你是柳国人对吗?柳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在听到“柳国”两个字时,芳草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有怀念、有悲痛、甚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此时的文光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提到母国的名字,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直到很久以后,他踏上了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才真切地明白了这种复杂的感情。
€€€€那是对母国的爱与悲伤。
芳草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眼那个美丽得像是在发光的少年,便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又沉下头去。
文光见她能回答自己的问题,悄悄松了口气,又轻声问道:“你能和我说说柳国,或者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柳国,”芳草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是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文光耳中,“柳国很不好,经常有旱灾和水灾,地里的食物也越种越少,就连里木赐予的种子也慢慢变少了……”
芳草的话很简单,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让文光的脑中描绘出了一个穷苦、多灾多难、百姓生活贫苦的国家。
“……而且还有妖魔,”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芳草突然攥住胸口的衣襟,眼睛也红了,“父亲出去田里干活的时候被妖魔抓走了,母亲为了让我能活下去,带着我搬到了城里,可是城里也开始出现妖魔……”
芳草的眼睛里开始出现泪水,泪水大滴大滴地从她的眼眶里滑落,芙蓉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同情地给她擦泪水。
芳草还在继续说着,似乎是因为打开了话匣子,她下面的话说得就很流畅了,人也不再畏缩。
“城里天天都有人因为妖魔的袭击失去生命……母亲觉得城里也不再安全,有一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说,要带我去更安全的地方。”芳草接过芙蓉手中的手帕,自己擦干净眼睛,又抽了抽鼻子,说道:“然后她就带着我一路走到了柳国的边境沮城。和我们一起出发的人大约有二十个人,但是最后到沮城的,只有五个人。”
听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透露了不知多少艰难和苦涩。
看文光和芙蓉都用一种不忍的目光看着自己,芳草却没有继续诉苦,反而话音一转,扬起了还算明媚的笑脸:“比起那些在路上失去性命的人,我和娘能活着到沮城已经很好了。”
文光道:“然后你们就从沮城出发,乘船到了恭国吗?”
芳草点点头,十分感恩地说:“是的。沮城的郡守,恒光大人,是个既尊贵又善良的人,他看到城中有许多我们这样想要逃往他国的难民,就想办法为我们雇来了来往于恭国和雁国的船只。”
可是,说着,她的神色又变得难过,“但是因为柳国的海上有妖魔出没,所以上船的费用就十分昂贵,我和我娘因为长途跋涉,本来就没有存下多少钱,不要说负担一个两人的旅费,就是一个人的费用都凑不齐。无奈之下,娘只能卖掉自己,去做别人的家生,这样才凑齐了我到恭国的旅费……”
芙蓉不解地问道:“我记得雁国和恭国都会有船只义务来到柳国接走难民的,这样的船只需要少少的钱就可以,为什么芳草你的母亲要卖掉自己才能凑出船费,难道芳草你不知道吗?”
芳草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她惊愕地长大了嘴巴,“难道那些船不是恒光大人花了大价钱为我们雇来的吗?”
芙蓉笃定地说:“我很确定,恭国和雁国的船只并不需要太多的费用。”
但是随着她的话语,芳草的脸色越发的惨白,芙蓉笃定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她只能安慰道:“……不过,也许你们乘坐的船只确实是那位恒光大人雇来的呢?”
可是芳草闪烁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着另外两个人,这个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文光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那个叫做恒光的人玩的把戏。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了柳国百姓们的艰难生活之后,他的心口突然一阵闷痛,就像是有谁在他的心口连续不断地用一把钝刀子在剜肉,又像是有人用拳头不断地砸着他的胸口。
那是一种缓慢又持续的疼痛,无法缓解,越来越深刻!
文光面色一白,捂着心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啊!”芙蓉惊慌失措地捂住嘴巴,“奴婢去把御医叫来!”说着就要扬声叫人。
芳草更是吓得直接匍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文光忙拽住芙蓉地袖子,“不要去,我没事。”
吐出了一口血之后,文光反而觉得好了很多,就像是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口郁气被吐了出来一样,连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真的,我感觉比刚才还要好些呢。”文光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很多。
芙蓉将信将疑地仔细打量了文光的脸色,见他竟然真的气色好了不少,这才没有坚持要叫御医过来。
但是她还是担忧地说:“如果贵人有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哦,千万不要硬撑着,像刚刚那样,真的吓人呢。”说罢她便端来一杯水,让文光漱口。
芳草听见文光与芙蓉对话的声音,也慢慢从惊吓中回转了过来,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巧便对上了文光温柔的眼睛。
€€€€明亮又柔和,简直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皎洁。
芳草的脸一下子就红胀了起来。
“真是像明月一样美丽高贵的人呢。”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你快起来吧。”
文光忙要弯下腰去扶芳草,刚刚也被自己吐血吓了一跳,没注意芳草竟然又跪下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办法适应有人跪拜自己。
毕竟,在他心里,只有作古的人和神仙才需要被人跪拜,而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被人拜来拜去,要折寿的......
芳草没想到天上的月亮竟然会来搀扶自己,一时间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贵,贵人......”我怎么配被您搀扶啊。
“呵呵呵......”芙蓉雪白泛粉的指尖在轻薄的衣袖间显露,她捂着娇艳的唇瓣,被这两个人的举动逗得花枝乱颤。
“贵人,您还是放过这个小丫头吧~”芙蓉把芳草拉起来,半回首笑着对文光说道:“她呀,被您吓坏啦。”
文光一蒙,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吓到了芳草,立刻讪讪的收回手。
“不,不好意思。”
芳草闻言,胀红的脸往胸前埋地更深了。
文光这下真的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有芙蓉看破了芳草的心思,侧过脸笑了两声,余光扫到地上那一滩血,脸上的笑容才少了些。
虽则文光说自己不要紧,但是吐了血哪里又不要紧呢?
芙蓉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稍后便悄悄让人喊来御医,还是要给文光再诊治诊治才行。
“芳草,你去把地上的血迹清理掉吧。”芙蓉一面指挥着芳草清理地面,一面又看了看天色,对文光说,“马上就是晚膳的时候了,贵人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
文光还来不及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外间传来。
“......他病着,就不要上荤腥了,捡些素淡点的菜色准备吧。”
茶朔洵的身影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第25章 仙
茶朔洵冷淡地看了一眼正在擦拭着地面的芳草,目光就被文光衣袖一角的殷红吸引了过去。
他悠闲的步伐一改,三两步走到文光身前,半蹲下身牵起文光的衣袖,神情严肃地查看着那一抹红色。
先是用手捻了捻,摊开指腹,上面被染上了一层绯红,又把染了颜色的手指举到鼻尖......
“喂,你这是干什么?”
文光被茶朔洵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又面红耳赤。
芙蓉则悄悄给芳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默默地退出房去,轻轻带上了房间的外门。
“是血,你受伤了吗?”
茶朔洵捧起文光的脸,上上下下地把文光从头发丝到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全都检查了一便。
文光被他看得眼神飘忽,不自在地就要扭过脸去。
“没有!”
但茶朔洵的眼神却越发狐疑和深沉,他的手下微微用力,不许文光挪开视线。
随后他便看见了文光比早先更加鲜艳的唇色……
他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伸出手指在文光的下唇上抹了一下,一丝浅淡的粉色便涂上了他的指腹。
淡色的瞳孔骤然放大,茶朔洵直接一把把文光抱起。
文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他拍打着茶朔洵的肩膀,“快放我下来,搞什么东西……”
“别动了,只是抱你回去休息。”茶朔洵颠了颠怀中不停挣扎的人,几步走到床边,把他放在了床褥上。
“真的没事。”文光看这个人还要蹲下帮自己脱鞋子,忙扯住他的腰带,阻止他的动作。
“真的!”文光是真的感觉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了。
可是茶朔洵的表情却还是不相信。
文光没办法,被他明晃晃的视线盯着,只能老实说,“.…..刚刚就吐了一口血。”
茶朔洵见自己的猜测成了真,立刻就站起身说,“我去找御医来!”
他的话音刚落,芙蓉就带着那个老御医回来了。
芙蓉解释道:“刚刚贵人那样,奴婢不放心,就把御医请来了。”
这下子文光真的没办法拒绝了,只能被迫躺在床榻上,让御医为自己诊脉。
“哎?”老御医刚刚看见文光的面色时便感觉奇怪,等按到了文光的脉搏时这惊奇感就更重了。
“小公子脉搏强健,气血充足,已然痊愈了。”
“可是他刚刚才吐过血,没有关系吗?”
老御医捋着胡子说:“那许是吐出了淤血,反而使得气血通畅起来。”
这样一说,文光忙昂起头看向茶朔洵,“我就说没事了。”一脸你杞人忧天的表情。
既然没事,那就更好了,芙蓉带着老御医退下,茶朔洵便直接把文光推到床里,自己则一脸疲惫地挤着他躺在了文光的枕头上。
茶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陈在了锦缎的枕头上,不得不说有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他这个人,若是不看内在,就像是一尊华贵的玉器,光彩照人。
但这样的美色文光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他正呸呸了几声,把盖在自己脸上的头发弄到一边去。
“这么累?供王很有威仪吗?”
文光按照自己的想象,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个典型的帝王形象。
茶朔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单手枕在脑后,偏过脸看着坐在床里侧的文光。
“威仪吗?确实,毕竟这位,可是百年的君王啊。”
“百年?”文光惊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