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做麒麟 第71章

  所谓“大辟”,就是死刑。

  助月辉的罪证几乎是无可反驳的。

  但是听到大司寇向茶朔洵申请对助月辉施以死刑,朝臣们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文光看下面的朝臣们€€€€尤其是以秋官为首的朝臣议论不止的样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也读过柳的律法书,“谋逆之罪处以大辟”,这是写在书中的法律。

  他不明白,这个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的奏请,为什么会在朝臣中引起这么大的议论。

  但是,茶朔洵却很清楚。

  因为柳国已经在事实意义上很多年没有死刑了。

  度王给柳国留下的最大遗产,也是他能维持柳国一百多年治世的基础,柳国人于十二国中最自豪的,就是他让人替柳制定了规范法律,并且这套法律行之有效地实施了下去。

  没错,柳闻名十二国,不是靠它的某个物产,或是它的气候什么的,而是它是十二国中律法最完善的国家。

  群臣议论了好一会,终于,小司寇看了一眼抱着板笏老神在在的大司寇,站出列道:“假王之罪,虽无可辩驳,但臣请主上慎重,勿要轻用大辟!”

  听到了小司寇的话,不少臣子都不由赞同地点头。

  “大辟不可擅启用。”

  “只要削除了他的仙籍,并判处他最高刑期的囚禁就好了。”

  “是啊,被削了仙籍之后,他就会老死,让他的余生去赎罪不是更好?”

  但是也有不同的声音出来反驳。

  “那可是谋逆!除了大辟还能有什么刑法可以判决谋逆大罪!”

  “若连谋逆之罪都不能判处大辟,那还不如废除大辟,何故还将大辟之刑放在律法之中?”

  两派人越说火气越大,到了后来争论不下,竟然开始撸起袖子,企图以物理的形式决出谁高谁低。

  但是茶朔洵从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未置一词。

  直到乐羽出言呵斥,两方人马被其他朝臣拉开,大司寇和小司寇全都伏跪在地向茶朔洵请罪。

  “主上,”大司寇义正词严,“既然国法规定当用大辟,此贼又罪证确凿,那么请主上按律下旨!”

  小司寇却道:“主上,从前度王曾言“大辟勿用”,柳国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实行过大辟之刑了。盖因死刑并不能预防犯罪,反倒祸害人命,主上乃天命之主,当怜悯天下众生。罪人助月辉虽有罪,但他亦是一条性命,还请主上三思,勿要轻害性命!”

  “小司寇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杀人是吗?”

  茶朔洵缓缓开口,声音柔和,像是在认真询问的样子。

  小司寇一愣,没想到茶朔洵会反问他,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杀人便是犯罪,主上不要轻用杀念。”

  茶朔洵闻言,深深一叹,点了点头。

  正当小司寇以为他这是要答应的样子,心头欢喜之时,却听茶朔洵笑道:“可是孤却是满手血腥,早已杀人如麻了。”

第78章 论前因

  满堂寂静, 许久,唯有太保哈哈大笑。

  “云芝大人,主上武人出身, 杀贼出仕, 虽然不会滥杀,但该杀的人,却很敢杀!”

  小司寇顿时一噎, 他方才只顾向茶朔洵奏禀他的政见, 这时才想起, 他们的这位主上, 在被麒麟选中之前, 是个武官。

  军中司法自然与民间不同。

  民间早已不用死刑,但军中却常杀戮。

  €€€€柳国贼寇颇多,军中将士是常要清剿的。

  “残暴之君。”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莫名地,朝堂上的人却都听到了心里。

  于是朝堂之上,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小司寇看样子很怀念度王啊。”

  茶朔洵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听闻庆国的臣民因为怀念已故达王的治世,曾有“怀达”这样的说法。”

  他轻轻笑了笑,抬眸看向跪在台阶之下的小司寇, 看似平淡地说:“那么, 孤看今日柳国也当有“怀度”的说法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小司寇的心陡然一颤,当即便伏下叩首道:“臣不敢!”

  茶朔洵看似只是在说小司寇怀念度王, 实则在说他是对自己不满。

  €€€€何等诛心之言。此言一处,只怕那些并未有对茶朔洵有意见, 只是单纯支持小司寇政见的臣子们也根本不敢再出言了。

  谁也不想第一天就被主上盖了一个怀念前任君主的戳。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君当前却在怀念故人, 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表达他对新君不满吗?

  乐羽作为站在阶下的第一人,这些念头几乎是瞬间便在他心头闪过,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大司寇。

  看来秋官长是决定向茶朔洵投诚了……

  而高座之上,茶朔洵将众人的表情揽入眼中,心中亦是有了计较。

  他缓缓开口,“就决定采用大辟,时间交由秋官署决议。”

  这便是御令了。

  即便还有不少官吏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他们同样没有办法去否决茶朔洵的命令。

  御令一出,不遵从者等同谋逆!

  “主上圣明!”

  以乐羽为首的官员们纷纷伏跪叩首。

  于是,对假王助月辉的判决就这样决定了。

  ……

  朝议过程中,文光一直忍耐着心中的疑惑和困扰,终于等到朝臣全都退去,他和茶朔洵离开正殿,穿过花园的时候,他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花园中许多枝干乌黑,但却开着雪白花朵,好似香云的花树。

  一阵清风拂来,雪白的花瓣便扑簌簌如落雨便在园中落下。

  “我记得柳国的法律中不是明确规定,谋逆之罪只能判处死刑吗?为什么今日朝中还会有这样的争执?难道是因为我看得律法已经重新修改过了吗?”

  “并没有哦。”

  茶朔洵伸出手,将一枚黏在了文光发间的花瓣取下,他笑道:“你之前看到的柳国的法律就是最新的版本。”

  “那为什么€€€€”

  “因为法律是法律,执行是执行。你还记得刚刚在朝上时,小司寇曾经说过,度王曾经说过“勿用大辟”吧?”

  听到“度王”的名号,文光心中总会对这位疑似为他老乡的前任刘王有种莫名的感觉。

  “是的。”

  茶朔洵点点头,“那就是了。一百多年前,度王虽然在法律中规定了很多处以死刑的法条,但是他之后又颁旨停止了死刑。”

  看着文光的眼睛惊讶地睁大,茶朔洵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柳国的死刑其实只存在于法律本身之中。”

  “凡是论罪当死的犯人,最多便是□□或是囚禁,这在柳国已经是被大家默认的规则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话,国法的威严在哪里!”

  茶朔洵一摊手,“度王大治的时候,其实这个规定还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那时候还算得上国泰民安,百姓们很少会触犯死刑。但是度王当政后期嘛……”

  茶朔洵呵呵笑了一声,“你没见过柳国的土匪,所以不太清楚。其实柳国的匪徒大多都是黥面之人。”

  文光皱了皱眉,“黥面?啊,是在脸上刺字……”

  “对,就是那个。在犯人的脸上用一种独特的墨汁€€€€沮墨刺上符号,一般是四个字的符号简化,分别代表了在何处受到审判,何年犯罪,服刑的地方,还有犯人的名字。根据所犯罪行的不同,在脸上刺青的位置也不一样。一般第一次会刺在右侧太阳穴,第二次会刺在左侧太阳穴,第三次会在右眼下,第四次会在左眼下。超过四次的话,就不再处以黥面之刑,而是直接关入监狱,从此处以□□了。并且,沮墨是会褪色的,最初是黑色的,慢慢地变成变成蓝色,随后变成青色,再由青变紫,然后由紫变粉红,最后便消失无踪。”

  “最多十年,只要犯人不再犯罪,那么他脸上的刺青就会消失不见。”

  “但是你说匪徒们却全是黥面之人……也就是说他们必然是要不断作恶才会让脸上的刺青留下来。”

  “是啊。”茶朔洵折了一支香花在鼻尖嗅了嗅,随后将花枝簪在了文光鬓角。

  他欣赏着美人与香花交相辉映的美景,笑道:“全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所以我们我们在剿匪的时候,只要看一眼那些人的脸,就会直接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不然将这些人交给各州或是国朝的话,他们说不定还会保住一条小命,然后在监牢中养得肥肥的哩。”

  “这算什么?”

  文光只是听茶朔洵这么说就感觉要气炸了,“度王这么弄,不是等于说“就算犯了大罪也不要紧”吗?”

  “哈哈哈哈,说得没错,所以柳国才有这么多匪徒嘛!柳国的法治简直烂透了,法条完全成了废纸,犯罪率也是很可怕的。”

  “那个小司寇真让人讨厌!”

  文光恨恨地说道:“他肯定是个保守的老顽固!”

  茶朔洵又笑了起来,“台辅说得对,他确实是个老顽固。”

  而且,还是个讨厌他的老顽固。

  “不过,看起来,大司寇和他不太一样。”

  文光有些迟疑,“他算是我们能够信任的人吗?”

  茶朔洵挑了挑眉,心中为文光的谨慎感慨。

  “还不清楚。虽然他这次像是和我们站在一起,但是也不过是因为我们观点恰巧一致罢了。到底我们能不能信任这位大司寇,且慢慢看吧。”

  文光将茶朔洵别在自己鬓角的那支花枝拿了下来,白了他一眼,“男人戴花像什么样子!”

  茶朔洵看着他哼唧的样子,眉眼弯了弯,似乎正要说些什么,这时,一个下臣却匆匆穿过花园禀报道:“主上,大司空有事觐见。”

  大司空,即冬官长。冬官是管理技术研发,咒术,以及建造相关的事务的官吏。

  €€€€宫室的营建、修整自然也是冬官的职责。

  所以,之前茶朔洵回到芬华宫后,大司空才会因为宏辉殿尚未准备妥当而请求他住在静法轩。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