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朔洵眉头渐渐皱起,看着文光的脸心中慢慢地涌上担忧。
这个问题文光知道了答案。
“是我自己不想降生啊……”
无端地,文光的耳畔又响起了初初见面见面时碧霞元君的那句话€€€€
“真是纯洁无瑕的麒麟啊。”
这句称赞的话语如今是多么的讽刺。
白色的麒麟,是绝对的孤高者,因为厌恶世间的尘埃,所以宁愿在卵果中不愿降生。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所以罪孽在我。
文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茶朔洵没有任何宽慰的话语,他只是将文光抱入怀中,声音沉沉似海。
“那么,我们便一起承担起这罪孽吧。”
文光靠在茶朔洵的胸膛之上,眼泪渐渐湿透了他的衣襟。
罪孽从他的傲慢而生出,他已经无法挽回。
……
吉日终于到来。
瑞香换上了黑色的礼服侍奉茶朔洵和文光沐浴更衣。
黑色是十二国最庄重的颜色,不仅是天子衮服,便是仙人们也以服黑为尊荣。
黑沉沉的颜色仿佛压在文光心头的罪责。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上一场没有尽头的赎罪之路了。
但是,当穿着衮服的茶朔洵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便像是有了出口。
€€€€这条无尽之路将会有他相伴。
“台辅,时间到了。”
瑞香伏跪在地,向他叩首。
文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出发吧。”
文光在女仙的带领下到达了位于蓬山断崖山麓的云梯宫。
云梯宫的深处有一道朱漆大门,如果平时推开的话,门内只能看见覆盖着青苔的岩壁,但是今日,这扇门中却出现了往上的台阶。
王和他的麒麟将通过这段台阶前往天敕之处。
这便是云梯宫的入口。
碧霞元君早早地在门外等待着。
她手执一把纨扇,含笑着看向来人。
“敬祝刘王以及台辅万寿无疆。”
女仙们则在门外伏地跪拜,她们只能停留至此。
文光和茶朔洵向碧霞元君抱拳回礼,随后便走进了那扇大门。
眼前的阶梯仿佛是水晶铸成,阳光从透明的阶梯下方透出,四周是绝对的明亮,而阶梯的最上方蹲踞着一只乌鸦般的白色鸟儿。
“上前来。”
那只白色的鸟毫无情感波动地向阶下的人说道。
这冰冷的仿佛是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让文光心头一缩。
而茶朔洵也忍不住挺直了背脊。
他伸出手握住了文光的手,轻轻道:“走吧。”
“嗯。”
但是才踏上了第一级,他们便浑身一僵。
€€€€好像有一股电流从他们的身体之中贯穿而过。
随后,他们的脑海之中便有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是老是幼,亦或是皆是,亦或是皆不是。
€€€€话说从前,开辟天地之初,有四洲九夷。
第83章 天敕(下)
百姓不知事理, 天子虽知事理,却嗤之不敬,蔑天地之礼, 疏仁道, 轻纲纪为甚。
君其无道,以至烽烟四起,战祸万里, 江山秀水, 皆为灰烬, 人马尽失, 血流漂橹。
天帝为此忧思, 欲解道正理,然百姓耽溺淫声,恣意享乐。
天帝悲叹,故平九州,夷四夷,还盘古之旧,乃后循事理开天,遵纲纪辟地。1
文光被一股力量牵引着, 不由自主地循着台阶一级一级拾阶而上。
那声音还在继续。
€€€€天帝拓十三国, 中央为黄海,五山之地,王母安之。
余十二国各配一王, 为人君也,各赐一枝, 为各国之基业,此天木也。
枝上盘一蛇, 蛇离树枝,撑天而起。
枝上另有三果,一果落为王位,一果落为国土,一果落为黎庶。
枝为玉笔,由此开天辟地。2
这空€€的声音将天帝开辟此方世界的前因与后果全都灌注入了文光的脑中。
至此,文光才明白了这次世界的运转逻辑。
但,那声音犹未终结,它还在驱使着文光步步往上。
更多的信息也不断地涌入文光的脑海之中€€€€
天纲为何,地纪为何,天子的责任和义务,宰辅的责任和义务……
连绵不绝地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每走一步,就不断又信息传入文光的脑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因为太多的信息灌注而变得胀痛,但是身体却没办法停止上前的脚步。
他与茶朔洵牵着手,就那样一步步往上走,直到那声音消失。
与云梯宫中的白光不同,洒落在他们身上的变成了太阳之光。
门扉缓缓闭合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文光终于深深地喘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茶朔洵也收回了投注在身后紧闭的朱漆大门上的幽深目光。
“结束了。”
那股奇异的力量在声音消失的瞬间便从他们的身上抽走,此刻,他们也终于恢复了听觉。
涛涛的海浪声不断拍入耳中,文光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沧海。
云梯宫的尽头居然是在云海之上。
而这片云海上,唯有一片小岛似的陆地,陆地之上,则坐落着供奉天帝与王母的庙宇。
提步走上石阶,恢弘壮丽的庙宇全景慢慢在他们二人眼前显露。
而文光也看清了周遭的景色€€€€
除了此间的庙宇外,不远处还有几处岛屿般的山峰隐约在云海之中,而附近的海域之上尽是莲花。
茶朔洵捏了捏从方才起便和文光相握的手,唤回了他被周遭的景色吸引过去的注意,半垂着首朝他柔和笑道:“真是没想到呢,这就是天敕。”
文光思绪一凝,随即也叹道:“是啊,没想到这就是天敕。”
不同于他之前想象的,某种仪式或是过程,从走进云梯宫的那一刻起,他和茶朔洵便只是机械地接受着“天”需要他们知道的事情而已。
走上天梯,了解天帝所为和天意,知道天纲,这便是接受天敕。
天敕的过程,说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的简单。
但是这个简单的仪式却完全没有让文光变得轻松起来。
正因为简单,反而让文光觉得无所适从。
“啊,全都是些大道理,完全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呢。”
懒洋洋的嗓音在文光耳畔响起。
茶朔洵和文光心有灵犀,就算完全没有交流,也自然地说出了他的感想。
文光也不由苦笑,“所谓的天纲,全都是些“仁善、仁爱”之类理所当然的事情,究竟怎么做才不会走上错误的道路,真是一头雾水……好痛!”
还不等他从苦恼中回神,脸上便传来一阵痛感。
文光立刻拍掉了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揉着被某人揪红的脸颊,瞪着茶朔洵,“你有什么毛病!”
茶朔洵的脸皮是何等之厚,即便是自己做了坏事,也仍然是那番云淡风轻的模样,“啊呀,只是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和你开个个小小的玩笑。”
他笑嘻嘻地这样说道。
文光本想和他理论,但是现下还有事情要办,因此只能愤愤冷哼一声。
他也知道茶朔洵不过是不想让他沉溺于方才的那种忧虑之中,但是这个人总是没个正行,便是安慰人也让人生气!
看文光直接不理自己,自行走进庙中,茶朔洵目中方才闪过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