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沮城的百姓们有着春日去往落凤山中游玩的习俗。
可是这个习俗在三年前便突然中止了。
因为落凤山的主脉€€€€长亭山脉因为某种原因, 出现了可怕的蚀,蚀带来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妖魔。
据说这个妖魔强大到就连禁军都无法对抗,国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都无法杀死他,无奈之下,最后只能把他封印在长亭山下。
长亭山脉因为要镇压这个妖魔,常年都需要阵法师进山加固封印,山脉从那个时候就被封锁不许普通人进山了。
落凤山虽然只是长亭山余脉上的一座小山,但是同样也设置了一处封印。
百姓们虽然可惜不能再进入落凤山,但是毕竟还是镇压妖魔更重要一些。
况且,自从四年前新王登基,柳国的国势便越发好了起来,虽然不能说完全风调雨顺,但是灾害已经少了许多,各地也都能按照节气降雨降雪,田间地头,绿色一茬一茬地冒出来,荒芜了十数年的国土上,重新又焕发了生机。
原本在灾难年代中能够给沮城周边的百姓们提供重要生存物资的落凤山,在当今的年头,也慢慢没了这不可取代的地位。
因此,封山的命令才能从一开始的反对重重到现在的成为共识。
但凡是柳国的百姓,或是沮城附近的居民,在看到围在山脚的系着石铃的红色绳索时,便明白这里是封印了可怕妖魔的长亭山脉,山中有阵法师们落下的封印,是不能进出的。
可是,今日,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女却一个轻盈的跳跃,越过了那条红索,踏入了落凤山的地界之中。
封闭了三年的落凤山,早就成了植物和小动物们的乐园。
人高的杂草将少女的身影完全遮蔽,随着她摸索着向印象中的那处泉眼的方向走去。
一直沉睡着的山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
原本就是由百姓践踏出的小道,早就在这三年之中被荒草占据,少女只能咬着牙挥着手中的一把破镰刀将前路劈开,然后对照着脑中的记忆,艰难地辨认着前路。
少女名叫莲花,是一名朱旌。
所谓朱旌,就是没有国籍也没有户籍,但是却被允许自由地行走于各国之间的一群人。
朱旌靠卖艺为生,他们将从各国听来的故事和消息编成戏剧,演给百姓们看,通过自己的技艺换取钱物粮食。
朱旌们行走在各国之间,几乎一生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莲花所属的这只朱旌小队,是从恭国一路游走到柳国的。从柳国的边境入境之后,他们穿行了大半个柳国,到达了他们在柳国的最后一站€€€€沮城。
本来他们是打算在沮城表演一段时间之后,便乘船前往庆国的,但是莲花的母亲,这只小队的座首却突然病倒了。
莲花的母亲在小队之中很受敬仰,她病倒之后,团队立刻便请了医生来给她治疗,但是医生治了许久,莲花的母亲都不见好,反而病情还有恶化的形势。
这种情况下,莲花的母亲便感觉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跟随队伍行走了,甚至她开始觉得这座城市会是自己最终的埋骨之地。
莲花和母亲感情很好,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可怕的结果,她疯了一样去求城里的各位医生,但是无论请了谁来,对莲花的母亲都只是摇头。
唯有一位医生在看诊了莲花之母的病情后,欲言又止道:“……这种病我曾经在家中留下的医札中见过,初时看起来和风寒一样,但是越治病情却越坏,最后身体虚弱至极,再无力回天。”
莲花和其他朱旌队伍中的人纷纷都喜极而泣,因为这位医生把莲花之母的病状完全说对了。他们觉得这位医生既然能说出这些,莲花之母必然会是得救了。
但是,事情却和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
“这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一种毒。”
医生的话让他们大惊失色。然后这位医生就说,莲花之母肯定误食过一种长在沮城外、落凤山下的朱红色野果。
这种野果看起来像是苹婆果,却有很强的毒性,吃了之后并不会立刻发作,但发作之后就会慢慢夺取食用过它的人的性命。
莲花顿时瘫软在地,她嚎啕大哭,“是我害了娘!”
在来到沮城的那天,他们的车队短暂地在落凤山下停留了一会儿,莲花就在那时在野外采了几个朱红色的野果回来。
她以为那种野果是苹婆果,因为一直在行路,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像是苹婆果这样的好东西了,所以采了树上唯二的两个红透了的果实,她便兴冲冲拿了来和母亲分享。
但是因为莲花在路上生了一次病,莲花之母觉得她还没有完全康复,便不允许她吃这野果,可是她又不能辜负莲花的孝心,于是便自觉将这果子吃掉了。
也因此,最终中毒的只有莲花的母亲。
莲花哭着扑倒在母亲的身上,莲花之母用尽全力抬起瘦削的手臂放在了女儿的背上,她并不怪女儿好心办了坏事,而是满心庆幸只有自己中毒。
“幸好是我吃了,真是太好了,莲花。”
朱旌们在看见这对母女之间的互动之后,纷纷都湿了眼睛。他们恳切地向医生询问,这种毒有没有解毒之法。
医生看着这对母女之间的深厚感情,也不由动容。
“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但是€€€€好吧,这种毒是可以解的。”
朱旌们还来不及因为医生的话而感到高兴,就听这医生继续说道:“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制成解药了,抱歉。”
兴奋的朱旌们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他们的喜悦。
莲花更是心凉得头顶,她垂泣着问道:“为什么没有办法制作解药了呢?求求您告诉我们。”
“唉,”医生也是满脸愧疚,他的目光扫过帐篷里挂满了哀伤的面孔们,“因为已经无法取得最重要的那一味药了。”
莲花焦急地追问:“是什么药?”
医生只是摇头,但是莲花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的那根稻草,拼命地对着医生磕头。
额头在地面上嘣嘣撞击着,莲花光洁的额头上很快出现了一抹青紫。
医生大惊失色,忙要把她拉起来,但是莲花却不肯,僵持之下,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开始哀求。
到底医生没有扛得住,只好说:“想要解你母亲的毒,就需要落凤山里的一种草药,这种草药最喜欢生长在山中的泉眼附近,在现在的季节开着黄色的小花。”
莲花顿时面露喜色。
医生却在看见莲花脸上的喜悦之后严肃地警告道:“你们千万不能进入落凤山,那里有着至关重要的封印,一旦不小心触动了封印,就可能将可怕的妖魔放出来,到时候,就算你救回了母亲,你能承担妖魔伤人的后果吗?”
这样的话沉甸甸地压在了所有朱旌的心头,就连莲花的母亲都放弃了可以救回她生命的机会。
医生走后,莲花之母便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她一个个找团队中的人说话,像是在交代对所有人的最后安排。
那一天,莲花像是木偶一样坐在帐篷里,看着身边的大叔、姐姐们一个个走到母亲床边,被母亲拉着手交代着,无论是多么坚强的人,从莲花母亲的床边离开时,眼睛全都是哭过后的红通通的。
最后轮到了莲花,莲花的母亲只是拉着莲花的手对她说:“绝对不许去落凤山。”
莲花咬着牙不肯答应,莲花的母亲只好让其他人看好莲花,绝对不许她擅自行动。
但是,莲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而失去性命?
于是她便在清晨的时候背着背篓逃走了。
朱旌们驻扎的地方距离落凤山并不远,因此,她天不亮出发,到天亮时便刚好来到落凤山下。
山中的风裹挟着独特的寒意,让在杂草丛中劈砍着的莲花忍不出打了个颤。
太久没有人烟了,山里静地可怕。
莲花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她一路上听来的各种关于那只大妖魔的故事,只觉得这山中更是幽深可怕。
幸好,莲花不是第一次到落凤山来,在她十岁那年,她曾经也短暂地和队伍一起到达过沮城,那时候沮城的情况比现在要差得多,城中的百姓们常常要前往落凤山中寻找食物,朱旌们当然也不能例外,所以她是知道这里有一处泉眼的。
竭力地辨认着通往那个泉眼的道路,莲花只能加快自己的脚步。
在不知道走了多远之后,一丝细细的流水声终于传到了莲花的耳中。
“太好了!”
莲花不顾自己的脸上被茅草划破的细小伤口,只顾着向水声传来的地方奋力赶去。
也许是上天都在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孩,所以她幸运地找到了那处她记忆中的泉眼。
但是,她的喜悦转眼就化作了绝望,因为那处泉眼处根本没有什么黄色的花朵。
“怎么会€€€€”
莲花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她只能睁着空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那股泉眼。
因为过于悲伤了,所以莲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她望着泉眼的时候,一个人正慢慢从身后靠近她。
这个人在莲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疑惑地问到:“你是谁?”
第97章 少年
莲花的心狂跳起来, 这一瞬间,她的心头闪过无数恐怖的想象,下意识就挥着手中的镰刀转过身来。
锋利的刀刃划过空气, 差一点便要砍在了那个人的手臂上。
那个人被这突然划过眼前的刀锋吓得一退, 当即便跌倒在了草丛之中。
而莲花在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后,则顿时一呆,随后她的脸色先是爆红, 紧接着又变得惨白。
“你€€€€你还好吧?”
那个人杏核般的双眼顿时睁圆, 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彩, 他的视线凝聚在了莲花手中高举的镰刀上。
莲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这才反应过来, 忙把镰刀放了下来。
没有了横亘在莲花身前的镰刀,那个人眼中的恐惧才稍微消退了些许。
“我没事€€€€”他从草丛中爬了起来,水银般清澈的眼眸地看着莲花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我,我是莲花。”
“莲花?”
他歪着头看向莲花,“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被问起了进山的理由,莲花因为那个人容貌冲击而升起的热潮才消退了一些。
她垂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的母亲中了毒, 需要山里的一种药材解毒, 所以我才进了禁山。”
“禁山?”
他似乎确认了莲花的无害,向莲花走近了一步,懵懵懂懂地问道, “这里是禁山?”
“为什么是禁山?”
他又向莲花走近了一步。
一股奇异的香气萦绕在他的身周,像是薄雾, 像是轻纱,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浸染着香气, 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简直让莲花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个迷幻的梦。
莲花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能晕晕乎乎地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山里封印了妖魔。”
莲花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脑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