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地方,生活在尧天的人,每一个都有自由的灵魂。”
文光没想到祥琼会这样形容庆国的首都。
祥琼自豪地说:“我主曾经颁布初敕,要让国土上的每一个百姓都能成为自己的王,所以生活在庆国的百姓每一个人都非常自豪,大家都会抬起头堂堂正正地生活着。”
没有谁比文光更知道堂堂正正地生活的重量了。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心跳都因为这个美好的愿望停了一瞬,他也露出了笑容,“了不起的宏愿,景王,真是一位明君。”
祥琼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回响,“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云海之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已经亮起,那万家灯火,便是一位君主最好的杰作。
星河如练,流淌的是一国的繁华与昌明。
这绝伦的夜色之中,文光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夜晚。
也是在这样的云海之上,有一个人指着海中恒河沙数的灯火对自己说,有一天他也会在芝草送给自己一片这样的盛景。
“€€€€台甫,前面就是金波宫了。”
祥琼的声音把文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撞入两人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山。
夜色之中,仿佛是一道巨大的阴影,沐浴着半轮月光,在云海波澜之中如同中流砥柱。
金波宫到了。
星星点点如同撒了金粉一半盘旋在巨山之上的,是金波宫中的烛火。
无论多少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国都,都会让人感到震撼。
那萤火般的灯光和巨山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人类真是渺小啊。
祥琼在看见巨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地松了一口气,顺利地完成任务真是太好了。
她带着文光从山的背面飞上去,降落在一处削平的石台上,文光知道,这里是禁门。
禁门其实就是宫中的后门,这里只有王和宰辅可以任意通行,所以当王或者宰辅并不想惊动太多人前往下界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这里走。
当然,如果获得了王与宰辅的允许,其他人也能从这处门中通行。
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从路门进入未免太过兴师动众,所以对于祥琼选择从禁门进入金波宫,也是无可厚非的。
朱红的大门在夜色之中是暗沉的,巨大的门扉上铜钉有着低调的光泽,祥琼走到禁门边,将金牌举高,大声道:“小女奉主上之命迎接刘台辅归来,请开门。”
和岩石相连的巨门从里面打开了,两个穿着皮甲的士兵低着头站在门边。
“麻烦了。”
祥琼向两名士兵鞠了一躬,随后便做出邀请的手势,请文光进入。
搏丘低低嗷了一声,化作一道黑光投入了文光的影子里,士兵去牵走祥琼的天马,他们走进了巨门之中。
庆国的首都尧天,是一个没有高高的丘陵,地势平坦宽广的城市,这座巨山位于尧天的西北,在平坦的土地上一柱擎天,山顶之上便是景王的居所€€€€金波宫。
云海之上环顾四周,尧天就好像只是漂浮在海上的一个岛屿,高耸的山峰独立于悬崖的断面之上,像在空中建成的楼阁,这就是金波宫的全面。
月色下的金波宫就像是落在了一面水晶镜上,文光几乎能够想象,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座在巨大湖面上的宫殿该有多么惊艳。
“许久不见,刘麒。”
当文光跟着祥琼走下台阶,迎接他的是一个金发的男人,他身后是提着灯笼的女官和下官们,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两边,灯笼的光芒将白玉露面照亮,上面雕琢着细细的纹路,正是金波宫一脉相承的精致。
文光在看清男人的一刻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他轻轻地唤出了男人的名字,“许久不见,景麒。”
虽是故人如面,却已物是人非。
第108章 小里
盛夏是柳国最好的季节。
尤其是今年, 自开年以来,节气都很顺服,盛夏时节的一场场雨, 让横贯整个中南部的融水水量充沛, 乃至长亭山脉附近,植物全都长了出来,山中的绿树苗木自不许说, 便是杂花野草都长到了山下的羊肠小道中。
这附近原本破败的小里也悄悄地恢复了生机, 从前被烧毁、朽坏的房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修好, 在新树立起的里坊大门内静静地矗立着。
这个世界中官府的最低级别就是里府。
一个村落即为一个里府。通常来说, 里府都是正方形的, 四周用高墙围起来,内侧有一条环形的大路。村子的北面会设置村祠,以及里家。
村祠是举行正式仪式的地方,也是里木生长和祭祀天帝的地方。
村中的民居都散落在田地的四周,田地之间阡陌交通,连通着村落外围的大路。
据说在更繁华的地方,那里的里府已经没有围墙和大门了,只有一座悬挂了里府名称的牌坊。
但是在长亭山附近的这个偏僻小里, 围墙和大门还是村里最早被建立起来的东西。
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 这是能够保障他们生存的必要之物。
因为在山边上,所以这个里随时都有被野兽拜访的可能,更不要说这里曾经因为山中的土匪而毁于一旦。
也因此, 这个小里的门并没有像其他地方的那样,清晨打开, 傍晚关闭,它一直的关闭着的。
在村里劳作的人们, 只要看见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就会感到安心。
但此刻,这个安心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
埋首田间的村民们纷纷从田里探出头,面面相觑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胆小的人甚至连手里的农具都不要了,立刻就躲回了家里。
在情况还没有变得更坏之前,一个卷高了裤腿,双脚上还沾着泥巴的老爷爷从田里走出,他握紧手里的镰刀,扬声问道:“是谁啊?”
门外也扬声回道:“是过路的人,能否借口水喝?”
老爷爷苍老的眉头拧起,走到门边,借着门缝朝外看,只见门外立着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有斗笠挡着,面容看不清,但个子颇高,€€癯癯,肩上斜挎着个包裹,一手里还牵着匹马,倒是没带什么锐器。
老爷爷看他独身一人,这心便放下了一半,又见他体态并不壮硕,思量着村里还有数个青壮,便是起了冲突也不怕他,这心便又放下一半。
“原来是个过路客。”
老爷子抬高了声音,这话是安抚村里的人的,果然在听了老人的话之后,原本有些惊惶的村民们便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那些从家中探头探脑的人也不见了。
“你退退,我来开门。”
这话是对外面的男子说的。
外面的男子听了老人的回话,当即道:“好,多谢老人家。”
老人从门缝里见他牵着马走远了些,这才将里的大门推开一扇,让他牵着马进了这个小里。
老人让他把马拴在门边的柱子旁,自己则带着男人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小穿堂。
男人在穿堂里把斗笠取了下来,老人这才看清男人的面貌。
老人在心里当即喝了一声彩,好一个神气的青年人!
男子双手接过男子端给他的一大碗水,仰头痛快喝了下去,感觉自己火烧火燎的嗓子被甘霖解了患,男子才一抹嘴,长长纾了一口气。
老人抚着胡须笑看年轻人喝水,问道:“年轻人从哪里来,怎么渴地这样?”
男子向老人抱拳道:“我从芝草过来,本来身上带了一壶清水,但是天热,在路上就喝掉了,从前我也常走这里,因此记得这附近有一条小溪,便打算在那里灌了水再上路,结果寻到了那里,发现溪水早就干涸掉了。”
老人捻着须听年轻人自叙,便说:“哦,那里三年前便断流了。”
年轻人听到三年前,神色微动,问道:“这几年并不缺雨水,为何那条溪还没恢复?”
“这€€€€老汉就不清楚了,可能是三年前地动的时候把那溪水的源头给堵住了吧?”
年轻人听了,似乎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道:“没有水源还是不太方便,要是能进山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好了。”
“那可去不得!”
听到男人的话,老人脸色都变了,“这山里封印着妖魔,寻常人可不能进山。”
“妖魔?”
男人皱眉看向老人,严肃的神情吓了老人一跳。
见老人有瑟缩之态,男人忙道歉,“吓到老丈了,我只是听到山里有妖魔被吓到了。”又问:“您说这山里有妖魔,是怎么回事?三年前这里不是有土匪吗?怎么现在变成了有妖魔,还不让进山了呢?”
老人将信将疑地看了男人一眼,说:“三年前的土匪已经被主上剿灭了,而这妖魔便是主上剿匪之后出现的。”
“那€€€€这妖魔究竟是如何出现的,老丈您知道吗?”
男人听到老人这样说,有些急迫地问道。
“这€€€€这我也不清楚。”
老人的眼神有些闪烁,忙退了好几步否认道。
很可疑。
男人在心里立刻便把老人的话打了个问号。
但是他也不能继续追问下去了,因为村落里的人已经渐渐朝着这个穿堂中张望,还有好几个壮年男子手里拿着农具,假装来驱赶因为好奇聚集到马匹附近的孩子,实则时不时用戒备的眼神扫向自己这里了。
这里很可疑。
男人将这个小里在心里盖了一个戳,面上依旧装作爽朗的样子道:“原来是这样,我不过一时瞎想,觉着能把溪水疏通了,也好方便大家。不过既然有忌讳,那就算了吧。”
说着,便站起身对老爷爷抱拳行了一礼谢道:“多谢老人家的水,能否麻烦您把我这水囊里也灌些清水,我还要赶路,不能再耽搁了。”
听男人要走,老丈脸上立时就松快了下来。
“不烦事,不烦事。”
这样说着,老人接过男人手里的水囊,去旁边的水缸里舀了清水灌满才还给男人。
男人拿回自己的水囊系在腰间,一面朝着栓马的地方走去,笑着说:“孩子们,我要走啦,你们喜欢马的话,以后可以去朔州城看看,那里有芳国运来的马,全都是良驹。”
原本聚在马儿附近看个不停的小孩子顿时一哄而散,偶有几个实在舍不得马儿的小孩躲在父亲的身后,不住地含着手指探头来看男人。
男人笑眯眯地任由小孩儿盯着马和自己,这番亲和的姿态也让原本警惕的村中青壮们略对他放松了些。
“多谢大家的清水,告辞!”
男人牵着马走出小里,老丈站在门内,看着他翻身上马,马鞭挥甩,便打马离去了。
直到确定男人骑着马消失在远山之间,这个里的大门才再次关闭,村落里的人又各行其是去了。
而男人在离这个小里十里路外的一处山坳中下了马,迎接他的是数十个与他同样打扮的男人。
其中一个壮汉走上前来问道:“飞鸿,如何?”